同一时间,西大陆,精灵之森,生命教廷总部。
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内。
环绕成圆的魔法蜡烛,散发着浓郁的生命能量和幽绿色的光芒,如同夜幕下璀璨的群星,驱散了附近的黑暗,创造了朦胧、交织的阴影。
蜡烛圈内,一个复杂至极的七芒星魔法阵翠绿闪烁,一颗未知的绿色眼球置于该魔法阵的正中心。
此时,七芒星的七个角处,各盘腿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精灵,她们的怀里各抱着一个和她们发色、瞳色相同的精灵婴儿。
与白头发的伊莉莎不同,这七位白袍精灵的发色并不朴素,分别为:红、橙、黄、绿、青、蓝、紫。
其中,红发精灵最年轻漂亮,橙、黄、绿、青异常苍老,脸上皱纹交错,而蓝和紫的年龄看上去则在四十岁左右。
“七彩大精灵”面对着彼此,静默无言,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被她们抱在怀里的精灵婴儿睡得安详,不哭不闹。
忽然,绿头发的老精灵挠了挠脸颊,眼中闪过一丝费解。
“怎么了,四司祭?”小红侧目问道。
“没什么……安娜死了,她居然死我前面了……”老绿的声音失落。
老橙转头,柔声安慰道:“节哀,没有谁能一直活着,咱们也快死了。”
“也是……”
“我们真的快死了吗?”中紫皱眉,质疑道,“我们都在这里坐一个多月了吧,陛下怎么还不回来弄死咱们?这不像是陛下的性格。”
“是啊,如果陛下不回来报仇,那么咱们是不是白分裂了?”中蓝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儿,接过话茬。
“不白分裂,陛下肯定会回来报仇。”老黄言之凿凿道,“陛下变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杀死安娜!她在享受这场小猫戏耍耗子的游戏,享受报仇的快感。她知道,比死亡更可怕、更折磨的,是让我们等待死亡。”
“没错,三司祭说得在理。”老青点头认同,“说不定现在,陛下就呆在某处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咱们等待死亡,她在享受。我说得对吧,陛下?”
“……”无人回应。
伊莉莎此刻正在勿忘草村,观察血肉怪物“安娜”的情况,顺便和艾琳勾勾搭搭。
片刻后。
“你们看,我就说陛下变了吧?”老黄摊摊右手,说道,“她的性格何时这么恶劣过?我敢说,陛下现在在笑,阴险地笑看咱们赎罪!”
此时,伊莉莎正在气急败坏地跟艾琳说,那是虚假的梦!
“赎什么罪?咱们又没错。”中紫不满地说道。
“我们是没错,但是在陛下看来,我们有罪。”老青叹了口气,感慨道,“陛下真的变了,城府变深了,我们在这里说她的坏话,她居然都能忍住不出来,继续享受这场游戏……以前的她,绝对不会这样。”
“经历过挫折后,难免会有一些成长。”老橙一脸欣慰,“说不定她正在解析,我们设下的重重陷阱,别把陛下想的太坏,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很了解陛下的性格。”
“先不说陛下是在享受,还是在干别的什么事情。我想问的是,如果她一直不出来报仇,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她吧?”小红建议道,“要不咱们先出去干点正事?”
“不用,精灵之森里哪有正事?”老黄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咱们什么都不管,那群疯子活得更开心。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她!再等一个月!魔法阵不能白布置!”
“若是一个月后,陛下还不出现呢?”小红问道。
“再等一个月!”老黄果断回答。
老橙犹豫了一下,看向小红,好心劝道:“要不你出去吧,大司祭。这个魔法阵我们六个也能维持,你没有参加上次刺杀陛下的行动,没必要陪我们一起死。”
不算大祭司伊莉莎,精灵一族之前共有五名大魔法师,她们分别为:老红、老橙、老黄、老绿、老青。(不是名字)
上次偷袭伊莉莎时,老红被反杀了,小红才顺势接替了大司祭的位置。
在生命教派内部,司祭与祭司是两种不同的职位。
司祭的地位,与真理教派的长老很相近,大司祭就是大长老,而大祭司则相当于教宗,地位最高。
祭司的数量众多,地位有高有低,相当于各种神官。
生命教派内一共只有七位司祭(长老),就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七位,全是女精灵一族的。
男精灵主要负责管理精灵王国,当今的精灵王就是一名男精灵。
理论上,精灵之森内的势力是可以这么划分的,男精灵管理精灵王国,女精灵管理生命教派,小精灵管理小精灵。
但实际又与理论不同,如今,只要是生活在精灵之森内的精灵,无论是男精灵、女精灵,还是小精灵,基本上全员信仰生命之神,全部都是生命教派的教徒。
按照以前的精灵先祖定下的规矩,为了管理好精灵王国,理论上,精灵王和男精灵官员,是不准成为生命教派信徒、不准信仰生命之神的。然而,他们偏偏信,所有精灵还都知道这件事。
再加上全员疯子等等诸多原因,导致了“精灵王”如今的地位很尴尬,理论上,精灵王的权力不低,但平时几乎啥都不管,或者说,啥都管不了。
他说话不如生命教派的司祭……甚至不如某些祭司好使。
大祭司伊莉莎死了,精灵王都没熬出头,甚至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伊莉莎死了。
可以说,现在的精灵之森内,政权和神权相当混乱,甚而由此诞生出了两种奇怪的神职“祭士”和“祭师”。
祭士就是那些男精灵官员,也想在生命教派内谋一份神官当当,但是按照规定,祭司只能由女精灵担任,所以祭士出现了。
祭师就是身份、地位更高的祭士,不如司祭,本质还是祭士。
理论上,祭士和祭师的存在都是不合法、不合规矩的,生命教派内就不能有祭士和祭师。可实际上,祭士的地位不比祭司低,信徒们还都认可,包括大祭司陛下和七位司祭也认可。
理论上,祭司的地位和男精灵官员相同,但实际上,如果不是每天还要上朝的话,很多男精灵官员都快忘了自己的官员身份。
他们也不在乎这个身份,因为官员的身份到哪儿都没用。
这也导致,有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会在这里发生:早晨上朝时,精灵王高居王座,威严而又神圣,大家也都尊称他为“陛下”。
然而等一分钟左右的早朝结束后,精灵王看到地位、身份比自己高的祭师,会点头哈腰。
到了晚朝时,精灵王又会恢复一分钟左右的神圣、威严,而之前那个地位、身份比他高的祭师,会对他顶礼膜拜。
而比上述种种问题更离谱的事情是,没有精灵提出修改那些不合理、不符合现实的理论、制度。
祖先定下来的规矩,我们怎么可以更改呢?!不能改!不能改!
甚至都没有男精灵提出修改制度,让祭士和祭师变得合法、合规,他们享受不合规的合规身份。
这种身份听起来多酷、多特殊啊!
男精灵们也不认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如女精灵,哪怕看上去是阴盛阳衰的。这可能是因为大祭司陛下和七位司祭,平时什么都不管、存在感很低的原因,更有可能是因为……精灵们的脑子都有病。
在生命教派,主要管事的就是祭司、祭士和祭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其实也不怎么管事。
一名普普通通的男精灵或女精灵,甚至不认为自己的身份地位,比祭士、祭司、司祭和大祭司低。
换而言之,精灵们对身份、地位、阶级这种东西的观念相当薄弱。他们平时的思维大致是:
大家都是生命之神的信徒,你信仰生命之神,你就是对的,我信仰生命之神,我也是对的,大家都是对的,都是平等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如我,我不如你?《生命之书》上写了吗?我怎么听不懂?
你说你的观点跟我不一样?你信不信仰生命之神?信仰的话,你的观点就是对的!我也是对的!大家都是对的!就算相悖也都是对的!为什么非要通过争辩或打架决定出谁对谁错?
你要是不信生命之神,你就是错的!你都错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这个白痴辩论?岂不是显得我很白痴?你还是先信仰生命之神吧!来,先看看这本《生命之书》。
总之,种种原因导致,绝大多数精灵一边拥护不合理的理论、制度,一边把它们当成个屁。
男精灵官员们每天仍旧乐此不疲地上没用的早朝和晚朝,浪费时间,建筑规模及华丽程度、不逊色于生命教廷总部的精灵王宫,时而热闹,时而冷清……
回到地下室内。
“不!身为大司祭,我必须陪你们一起死!哪怕我没有参加上次偷袭陛下的行动!”小红义正词严地回绝了二司祭老橙的好意,“我要与邪恶、变了心的大祭司陛下,斗争到底!她是错的!”
“好!不愧是继承了大司祭位置的大司祭!我们绝不能向堕落的陛下低头!”三司祭老黄大声夸赞。
“陛下!你敢现在出来,与我们战斗吗?!”五司祭老青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
“陛下!别不怀好意地偷笑了!我们不害怕您!更不害怕等待死亡!”六司祭中蓝嚷嚷道。
“都别喊了,别吓到孩子,陛下又不在这里,杀死安娜的更不是陛下,她是自杀的。”沉默许久的四司祭老绿终于开口,“我都不明白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
议论声由老绿而始,又由老绿而终。
安静重返地下室,这一次多了一丝尴尬,七位司祭再次面面相觑起来。
其实,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又没有一个司祭提出,我们去干点别的事儿吧。更没有商讨什么计划。
默默地等死。
又等不来。
……
与此同时,东大陆,真理教廷总部,弗里德森所在的客房内。
上一秒,教宗的脸上挂着如春风般温柔的微笑,和老骑士喝茶闲聊。
下一秒,教宗霍然而起,面色阴沉,身体被气得直哆嗦。
?
我是说错话了吗?没有啊……弗里德森不明所以。
斟酌片刻,老骑士开口问道:“那个……陛下,您这是……?”
教宗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回答:“安娜团长出事了,您不能在这里呆着了,我再送您二十头巨龙,请前辈立刻返程。”
二十头巨龙就想把老头子打发走?!开什么玩笑?!
半头巨龙的死尸就够了!您也太大方了!
多不好意思……
老骑士没信,笑着说道:“陛下的笑话老头子很喜欢,您介意我把它转述给别人……”
“我没开玩笑。”教宗神情认真地打断道,“我再多给您十头巨龙,买您即刻返程……不!我一共给您四十头巨龙,请前辈带着它们马上回去,以后多多照顾、保护好安娜团长,她已经死第八次了,绝不能再死第九次。”
弗里德森愣了一下:“您说话有谱没谱?您之前不是还跟我说,安娜只死过5次吗?”
“五十头巨龙,这事儿别追究。”
“……一种玩笑翻来覆去地说,这事儿就不好笑了,有违笑话的……”
“六十头巨龙。”教宗板着脸,无情加码。
“我很怀疑,贵教派是否有那么多巨龙……”
“七十头。”
“巨龙之谷都没有那么多巨龙吧?”弗里德森深表怀疑。
“八十头。”
“……”老骑士张开嘴。
“九十头。”
“我刚才没说话。”弗里德森提醒道。
“一百头,外加两百颗龙蛋,这事就这么定了。”教宗拍了一下桌子,转身向门口走去,“跟我来,我领您去本教的巨龙饲养基地。”
?
来真的?!不会吧?!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我?弗里德森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位教宗了。
对方的言行举止也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一百头巨龙,我咋养啊?!勿忘草村能放下吗?巨龙的吃喝拉撒……拉撒没事,那是好东西,吃喝住怎么办?
他不会是疯了吧?弗里德森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
教宗打开房门,转头说道:“前辈,请跟我来,我没开玩笑,一百二十头巨龙和三百多颗龙蛋在向您招手,以后你们村平均一人一头巨龙和三颗龙蛋,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
又涨价了?!弗里德森愕然。
教宗继续说道:“我会让本教圣女随您一同回去,以后就让她留在那里吧。虽说她的年龄大了点,比您还大三岁,但是她的实力还算不错,不比安娜弱,并且会养龙。”
教宗顿了一下,又道:“前辈,我知道在你们的心里,我的形象是什么样的,我现在说的话您一定不信。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里,我仍然要真诚地对您说,从此以后……到天灾彻底结束之时,我不会再对您、对安娜团长抱有丝毫坏心,我是值得信任的。
“并且,只要我还在的一天,真理教派也是值得你们信任的。
“我不想对您解释什么,我也厌倦了浪费时间与精力的勾心斗角。请您跟我来吧。”
“……”沉默须臾,弗里德森突然笑了,斗志昂扬地说道,“好!我看看你们准备怎么对付我!”
怀着必死的决心,老骑士跟上了教宗。
五个小时后,一群巨龙宛如乌云般掠过天空。
弗里德森盘腿坐在一头成年的紫水晶龙上,眼神呆滞地望着蓝天与烈日,感受着猛烈的风划过脸颊,大脑一片空白。
来真的?!
这一刻,他怀疑自己疯了。
扭头看了一眼拄着拐杖、身穿白大褂的真理教派老圣女,又看了看其他巨龙背上、各种各样的人才和物资……弗里德森突然觉得最真实的东西,是教宗送给自己的十大桶绿茶和二十桶红茶。
事实上,此刻的老骑士已经没有那么震撼了,他最震惊的时候,是刚刚走进真理教廷的巨龙饲养基地,见到了一座无比庞大的地下巨龙王国,以及几千头听话的巨龙时。
可以说,全世界其他地方的巨龙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真理教派的巨龙多。
如果说数量让弗里德森感到震撼,那么巨龙对真理教派的服从程度,就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
巨龙是高傲且高智商的种族,想要驯服一头巨龙,比驯服一群人的难度大很多,之前从未有人做到大批量驯化巨龙的壮举。
古德曾经尝试过,但是失败了,听说精灵族和海族也尝试过,都失败了。
能驯服一两头巨龙,就算是很厉害的人物。
弗里德森不知道真理教派是如何控制这些巨龙的,他们好像真的研究出孵化、繁殖、饲养、训练……巨龙的相关方法,并且听教宗的意思,他们掌握的这些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
在巨龙……更准确地说,是生物学这一领域,真理教派当前研究的课题据说是……变异巨龙。
至于更具体的信息,老骑士就不知道了,他猜测可能是,真理教派想要培育出更多、更强大的“新品种”,或在探索“诞生变异巨龙”的各种条件。
弗里德森收回思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渐渐接受了现实。
真没想到,真理武器只是真理教派的冰山一角。
他们对真理的研究范围极广,不仅限于魔法学和物理学,还有生物学、天文学等等。
“你们为什么要听真理教派的话?”老骑士忍不住问身下的紫水晶龙。
“您是在跟我说话吗?”紫水晶龙问道。
“嗯。”
“因为不听话会被赶出巨龙王国,在外面时间长了会变成野生龙种。”紫水晶龙回答。
“这样不好吗?多自由。”弗里德森表示很不理解。
“自由真的好吗?在外面孤零零的,吃不好、穿不好。说不定到最后连个老婆都找不到,找到了估计也是个不讲理、没脑子的野蛮雌龙,我喜欢文静、有文化的。”
紫水晶龙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而且,外面那些没文化的巨龙,也没掌握巨龙繁育技术啊,就算找到了老婆,她也不会科学孵蛋、真理孵蛋,说不定到最后,我连个后代都没有。
“再说了,外面也不安全呐,又要面对天灾,又要面临虚荣残忍的屠龙者,还是安稳点好。龙啊,就应该抱团取暖。
“最主要的是,每个物种擅长的事情是不同的,有些事情巨龙做不好,需要人类。人类同样如此,人类也有做不好的事情,需要巨龙。人类想要和巨龙越活越好,需要互补、互帮互助。
“人类和巨龙不应该是对立的关系,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外面那些野生巨龙就没有这个思想觉悟,它们坚持着可悲的高傲,不知变通,无法战胜骨子里的本能,所以才越混越差,早晚有一天要完蛋。
“一头巨龙,连自己的本能都无法战胜,它们和那些牲畜有什么区别?还谈什么高傲、高贵?您说对吧?”
“呃……有点道理……”老骑士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们现在……?”
紫水晶龙理解了他的意思,回答道:“我们不算被赶出去,我们属于外出工作,负责在外面建立‘真理&巨龙地下王国、勿忘草村分部’。
“在这里,我提醒您一句啊,我们不是你们的坐骑或属下,我们只是你们的合作伙伴,你们千万不要抱着固有、刻板的思想观念,看待我们这些新星巨龙。
“否则我们会回去的,你们不尊重我们,有的是人尊重我们。”
“……好的,我明白了。”弗里德森点点头。
“以后请多多关照。”紫水晶龙礼貌地说道。
“……好的,互相关照。”
“我就喜欢您这种有礼貌、有涵养、有文化,思想还不守旧、落后的人,跟真理教派的研究员似的。您以前真的是和平教派的骑士吗?我看着怎么不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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