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贾家祭祖之时,上书房里,被堆满了寸长银霜炭的四个白云铜大火盆烧得红彤彤的,外面大雪飘寒,屋内温暖如春。
天命帝坐在御案前,正低头翻阅着奏章。
一只摆着两串冰糖葫芦的白色缠丝玛瑙碟子摆在御案上。
戴权默默地站在边上,望了一眼那两串糖葫芦,又望了望天命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终于,天命帝看完了那份奏章,轻轻地把它合好,目光转向面前的糖葫芦:“你说勋贵军方的事朕是不是太性急了点儿?”
戴权略想了想,答道:“若真如国师所说,陛下必须在大势来临之前掌控所有的力量,包括佛道两教!”
天命帝听了,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若真是这样,天地元气复苏之际,最先受益的定是那些洞天福地!”
戴权向四周瞧了瞧,压低声音:“大相国寺和牟尼院那边已经查清楚了,贝叶遗文确实被盗,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刚才老祖宗也提起了这件事,说是为了功法。所以,功法才是修士变强的最重要依仗。”
天命帝听了,脸色一下子凝肃起来。
七年前,夏守忠成功迈出了那一步,成就半步天人。
太上皇的底气是夏守忠,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插手朝政,处处刁难他。
事关皇室利益,夏守忠绝对不会欺骗他。
就在这时,一名司礼监红衣大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向天命帝跪倒:“陛下,宁国府的事情查清楚了。夏总管送给贾侍卫一门上乘武学,并亲口讨要......”
将宁国府仪门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贾侍卫还当着宁荣两府女眷的面说,他是要修长生的。”
听到这里,天命帝心里一松,他不是怕贾瑛,而是顾忌着贾瑛背后的道教。
戴权朝那红衣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红衣大太监会意,叩了个头,然后退了出去。
“朕不是那种心胸狭窄、毫无容人之量的人。”
天命帝拿起一串糖葫芦,“只要贾家不再想着拿回京营兵权,朕可以遵循祖训,继续善待贾家......嗯,味道不错,酸甜可口。”一边吃,一边接着说道:“道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贾家这边先停一停......”
“是。”
见天命帝一口气吃了半串糖葫芦,戴权忍不住劝道:“陛下,这东西不能空腹吃,还有......”
天命帝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头,“那一串才是你的。”说着,“哼”了一声,“朕的一个‘福’字难道还换不来一串冰糖葫芦?!”
戴权:“......这,这毕竟是贾家这么些年唯一送进来的东西......”
天命帝一怔,刚送到嘴边的冰糖葫芦停在了半空,望向戴权。
戴权:“贾政是个君子......”
天命帝白了他一眼,脑海中闪现贾元春的身影,稍顷将半串糖葫芦放在缠丝玛瑙碟子上,淡淡地说道:“给她送过去吧。”
戴权又犹豫了,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
天命帝斜了他一眼:“这半串不给她吃,难不成给你吃?”
戴权微微一怔,他是不在乎,就怕皇帝不乐意。
“哼”了一声,天命帝:“让你送就送,哪这么多废话!”
戴权只得答道:“是......”
与此同时,祭祖完毕的贾家众男丁在贾敬、贾赦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荣国府等候贾母,接下来要叩拜贾府活祖宗贾母。
贾母则要暂留在尤氏上房吃茶,吃完茶才在尤氏、邢夫人、王夫人等人的伺候下回到荣庆堂。
同宁国府一样,荣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尤氏、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围拥着贾母进了荣庆堂正室,屋里早早地就烧着四大盆冒着青火的银霜炭,还另添了两個火盆,里面焚着松柏香和百合草,满室飘香,温暖如春。
贾母刚坐下,林之孝家的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了。”
话音未落,贾母一辈的三个妯娌进来了。
贾母连忙起身相迎,大家挽手让座。
邢夫人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王夫人捧茶奉与三个老太太。
贾母吃茶,与三个老妯娌闲话了三两句,又亲自送至内仪门,方才回来,归正坐。
贾敬、贾赦、贾政领着贾珍、贾瑛、贾蓉、贾琏、贾琮、贾宝玉和贾环、贾兰进来给贾母行礼,贾蔷、贾芸等旁支子弟这时都站在门外。
贾母笑道:“一年价难为你们,不行礼罢。”
客套话而已。
贾敬领着男丁,邢夫人领着女眷,男东女西,一齐给贾母行礼。
紧接着,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依次一一向贾母行跪拜大礼,贾母高兴的说了一个“赏”字。
贾珍、贾琏已命人预备下荷包,听见贾母说“赏”,他们忙命管家媳妇散发荷包。
贾母亲自给宁荣两府的子弟散发压岁钱。
贾珍、贾琏之后便是贾瑛,贾母却将一个木盒子递给贾瑛,笑着说道:“打开看看。”
贾瑛微微一怔,将木盒揭开,盒内是两本册子,一厚一薄。贾瑛拿起面上那本薄册,翻了开来,原来是贾代善历年的武学心得,一位先天巅峰境强者的武学心得。
贾瑛随手翻阅,眼中的光一闪一闪,贾代善竟摸到了天人境门槛,心中一叹,当年若非遇到了半步天人竟的萨满祭司,可能贾代善已踏足半步天人。
难怪贾代善能从半步天人境萨满祭司手中逃脱,难怪他不将天命帝放在眼中,可惜了!
将薄册塞进怀中,贾瑛又拿起那本厚册,顺手一翻,看了几行,竟是贾代善亲笔所书的兵法。
正待细看,贾母说话了:“知道你不容易,可你这些兄弟侄儿没一个争气的,为了这个家族......你放心,家族会给你最大的支持。”说完,紧紧地望着贾瑛。
除了贾敬,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望向贾瑛。
贾瑛略想了想,答道:“是。”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便轻松了许多,屋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贾母:“好,好。”接过大丫鬟鸳鸯手中的荷包,递给贾瑛,一面说道:“待会你就坐我身旁......四丫头一起。”
贾瑛:“是。”答着,接过荷包,暗暗一惊,少说有一斤,贾母不可能给他银锞子,真大方。
想到这里,贾瑛对贾母:“谢老太太。”
贾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散发压岁钱,贾府才正式开始晚宴,摆合欢宴,吃屠苏酒,喝合欢汤,品吉祥果、如意糕等。
这一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宁安堂、荣禧堂正方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各处大门上都挑着大明角灯,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大年三十是传统的除旧迎新之日,皇帝也会与家人一起庆祝这个重要的节日。
皇帝会在这一天与皇后及妃嫔们共同进膳,享受家庭团圆的时光。
天才刚刚见黑,皇城各处早已点亮灯笼,却有一处宫殿黑沉沉、空荡荡的,只有偏殿暖阁里透出一缕缕微弱的光亮。
暖阁软榻上正坐着一位宫装女子,其五官浓厚明艳,珠圆玉润,她的美貌充满富态之气,她就是荣国府的大小姐,贾元春。
暖阁里一片沉寂。
那只白色缠丝玛瑙碟子就摆在塌几上,还有那半串冰糖葫芦。
远处隐隐约约有焰火爆竹声传来,贾元春回过神来,眼中便止不住滚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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