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骨气,文官有着文官的一些立场,他们可没有那么容易变通。
赵勉等人再次送来名录,会试中榜者的名单基本上是送到了他的跟前了。
还是一人未改,还是一字不变!
这就是赵勉、刘三吾等人的立场,他们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将朱允这个皇太孙的一些要求放在心上。
看着手里的名录,朱允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对,要是他们轻易改了,就不会是这些人的作风了!”
历史上的南北榜案,老朱将主考、副考几乎都杀了,负责复核的也只有两个人没有被杀、被流放。
原因就是老朱三令五申,要求增加北方士子的人数,其他人一概不理,他们坚持认为北方士子的文章不足以入榜。
只有戴彝、尹昌隆二人免罪。此二人得免的原因,是他们在复核试卷后,开列出的中榜名单上有北方士子。
洪武皇帝的话他们都不在乎,更何况朱允这个皇太孙呢。
还是一个过往名声不好,过去一年几乎一直都是被文官挤兑的皇储,那就更没必要多在乎了。
常升像往常一样,虽然最近这些天大部分都是坐衙,只是偶尔回府,但是今天他需要回到开平王府了。
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护卫朝着府邸走,忽然前方冲出来一群士子。
“还请开国公为我等做主!”
“赵勉偏私南方人,还请国公为我等北方士子做主!”
“开国公,赵勉等人以陋卷进呈,有意打压我等北方士子。此等欺君罔上之辈,还请国公锄奸!”
一群放在州府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举人此刻跪在常升的马前,大声疾呼。
常升心里一跳,随即立刻喊道,“呈上奏状,本公为你们做主!”
在武定侯府前,郭镇看着围堵哭诉的读书人,此刻俨然就是一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姿态,仔细的在询问着这些北方士子的诉求。
他可是侯爵世子,是当朝驸马。武定侯是洪武皇帝的心腹,而这位驸马据说也颇受皇太孙的信任。
北方士子们没办法淡定,虽然现在还没有放榜,可是各种各样的消息铺天盖地,都说这一科不会有北方人可以中榜。
主考官舞弊、索贿,刘三吾这个朝前遗臣和宿儒也是居心叵测,种种消息传的也是有鼻子有眼。
北方士子闹了起来,他们开始拦着一些官员的车驾告状,开始有人组织联名上疏,由不得这些人不在乎,因为这关系着他们的前途。
举人的身份看起来已经非常风光了,可是哪里比得上进士啊!
北方的士子们开始活跃起来了,他们也确实闹出来了一定的动静。
可是南方的学子们不愿意了,那些北人开始吵闹,动摇的就是南人的利益,南方士子当然恨不得朝堂上所有的官职都是南方人占据着。
都说这一科只取南方人,听说主考官偏袒南方人,北方人愤怒情有可原。可是这些南方士子们,一个个心里开心着呢。
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南方士子们也开始行动起来了。
开始指责北方士子学艺不精就开始胡搅蛮缠,认为这些北方士子挑起来了地域之争。
老朱和朱允还是一副沉默的姿态,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幕肯定会出现。出现这一幕,也算得上是在他们的激化下开始彻底的爆发了。
可是对于老朱和朱允来说,他们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哪怕大明开国近三十年了,地域之分还是在很多人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
现在他们不提前将这些隐患给解决,接下来势必也是要爆发出来这样的冲突。
甚至到了那时候,这样的冲突和矛盾会更加的激化,要是没有一个掌控力十足的皇帝,这样的冲突可能会使得大明实质上的被划分为南北。
“我是没法子了。”朱允拿着蒋等人送来的密报,自嘲说道,“几百年后还有地域之争,还有一些地图炮,现在就更没法子了。”
下一刻朱允目光凌厉,“大明的疆域是大一统,南方人和北方人都是大明子民,都是汉人!谁要是敢在这件事情上阻碍大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梅殷也在行动,因为登闻鼓忽然间响了起来,北方士子要告御状了!
登闻鼓可不是摆设,登闻鼓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
而到了大明朝,老朱设有专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诉,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今年就发生过一件事情,于州郡小民因邻里纠纷等琐事兴狱讼,越诉于京。所以老朱也是被气疯了,规定户婚、田宅、斗殴的,则会里胥裁决;事涉重大的,才许告于官。
对于一些越诉的行为,也是需要打压一二了。要不然鸡毛蒜皮的事情,一些百姓就敢敲登闻鼓。
也是因为百姓现在都明白《大诰》的含金量,大约是五六年前,常熟一个百姓将一个为非作歹的胥吏绑了,一众百姓押着这为非作歹的百姓上京。所以现在的大明,时常在一些官道上看到百姓押着官员上京告状。
如果有阻拦的话,此前有地方官阻拦,结果被查出来了。结果就是被族诛,胆敢阻拦百姓伸冤的,老朱可不客气。
负责管理登闻鼓的御史立刻去接案子,要开始准备前期的工作了。
而新的一天开始,朱允早早的来到了朝堂上。
“启奏陛下,昨日有士子鸣登闻鼓,状告尚书赵勉徇私舞弊。”
老朱揉着眉心,说道,“赵勉,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勉赶紧跪下,大声喊道,“臣冤枉!”
朱允这个时候也主动站出来,说道,“陛下,孙臣听闻是北方士子认为今科会试有舞弊之嫌,街头巷尾皆传言今科登第者全都是南方人。”
老朱看向赵勉,问道,“爱卿,可有此事?”
赵勉立刻大声辩白,“回陛下,臣冤枉!今科会试,臣等中正公允,并无舞弊。臣以为,传闻不可信。此乃一些刁民蓄意构陷,意图裹挟民意!”
朱允就开口了,说道,“赵尚书,我这两天也看了送上来的中榜者名录,北方人不足两成,这是什么缘故?”
赵勉更加底气十足的说道,“回殿下,臣等阅卷后众评,定下文章上佳者中榜。北方学子文理不佳,且有犯禁之言,故废黜、落榜!”
文官集团很多人在对视,在小声议论着。
其实现在朝堂上也有一些北方的文官,只是相比起南方的文官集团,北方文官不管是官阶还是数量,这都是处在明显的下风,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允就再次开口,问道,“朝廷此前一举收复北地,难道还不如前元时的教化了?”
不得不说朱允的话有点重了,可是这些话似乎也唬不住一些人。
赵勉正义凛然的说道,“回殿下,臣忝为今科主考,只看文章、不看出身。文章上佳者入榜,方能为朝廷遴选良才!”
这时候也有几个官员陆续出班,看起来也都是在支持赵勉的这些观点了。
既然是会试、抡才大典,那自然是要看文章了。
朱允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默默的退到一边,好像是被怼的无话可说了。
老朱颇为烦躁的说道,“詹徽,你为吏部尚书,咱命你复阅。添北方人四十,以此堵住悠悠众口。”
詹徽立刻出班,他可是名义上的文官之首,“启奏陛下,臣不敢奉旨!臣以为抡才大典,当以择才为重!”
“够了!”老朱勃然大怒,起身骂道,“一天天的尽是乱糟糟的事!增添北方士子,就这么办了!文理不佳,他们能中举,岂能是文理不佳、满纸荒唐言?!”
看着拂袖而去的皇帝,詹徽内心有些打鼓。他觉得添几个北方人好像也行,可以让皇帝不再计较这些事情。
可是詹徽忽然间也觉得自己好像也无路可退,如果他退缩了,他在士林的名声就毁了。到了那时候,赵勉等人也会和他形同陌路,这些南方的文官们都会鄙视他。
早朝就这么不欢而散了,在早朝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也再次被有心人给传播开来了。
沸反盈天谈不上,可是这一次的会试显然是朝着很多人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在发展。
朱允到了武英殿,笑着说道,“詹徽现在没得选,他递上贡生名录的那一刻,就是他掉脑袋的时候了。”
老朱看着朱允,含笑问道,“你前年见着他的时候就是吵着要砍他脑袋,现在也算是如愿了。”
朱允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砍人脑袋怎么就能是‘如愿’?
不过想想看,詹徽也是‘多活’了一年。如果不是朱允,詹徽去年就要卷入蓝玉案,被朱允给砍了脑袋。
所以詹徽的命数也算是注定的,是要被皇太孙砍脑袋的。
“两个尚书,一个翰林学士,也就够了。”朱允开口,说道,“就不株连太多,其他人该贬官的贬官。定下下一科分为南北榜,在朝堂上定下南人北官之制,就差不多了。”
老朱看了一眼朱允,感慨说道,“你看着狠辣,还是比咱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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