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有些慌张,有很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作为东宫伴读,作为皇次孙朱允炆的‘老师’,黄子澄很清楚朱允熥是什么样的货色,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成不了气候、不足为虑。
可是现在呢,朱允熥在朝堂上侃侃而谈,面对骤然到来的发难没有丝毫慌张,应对的非常从容。大帽子、小手段,虽然都有些稚嫩,可是管用啊。
尤其是考虑到这个颇有纨绔之名的皇三孙只有十三岁,那就更加不能小觑了,就算是得到了无数人称赞的朱允炆在这样的局面下,也未必能够处理的这么得心应手。
黄子澄是慌张了,可是老朱感觉到非常的高兴和期待,这个三孙给他的惊喜非常大!
老朱感觉到惊喜,常升等人也觉得非常惊喜。太子薨,很多淮西武勋都觉得失去了主心骨,他们也都知道朱允熥名声不好,想要夺嫡难度不小。
以至于现在都有人在怀疑,皇帝这一次将皇三孙叫到朝堂,看似是应对黄子澄等人的弹劾,实际上是在立威。
要知道皇子、皇孙,轻易是不会在朝堂露面。就算是据说颇有才学、仁孝的皇次孙,也不能在早朝的时候出现。
詹徽急了,他没有退路,“启奏陛下,臣听闻皇三孙殿下前几日持剑伤人、闯宫!”
本来脸上有些笑容的老朱顿时面色铁青,看起来有些人是小看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满朝文武一片骇然,持剑伤人、闯宫,不管哪一桩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而这个皇三孙倒好,一次性两件事情都办全了。
这时候自然少不了一些议论,这件事情甚至要比此前弹劾朱允熥‘不孝’还要严重。
朱允熥扭头朝着武勋那边挤了挤眼,本来惊骇到面面相觑的常升立刻注意到了朱允熥的眼神,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朝着詹徽努嘴。
朱允熥撇嘴、撅唇,意思是常升不要动。微微抬下巴,意思是常升身后的人。
本来跪在地上的常升会意,立刻用脚后跟踢了踢身后的颍国公傅友德,然后轻咳一声。
坐在龙椅上的老朱哪里看不到底下的一系列小动作,他忽然起身,“放肆!”
这一下满朝文武呼啦啦的全都跪倒,而朱允熥本来规矩的也再次跪好,只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了底气。
老朱只是盯着朱允熥在看,微微点了点头,“好啊,宫里的事情朕都不知,你们这些人倒是知道的清楚!”
朱允熥立刻抓住机会,“詹徽,你倒是好本事!这倒也是,你是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不只是天官,还是言官之首!我就要问问了,本王到底伤了谁”
詹徽这时候只能光棍,说道,“东宫勋卫马霄春!”
“启奏皇祖父,孙臣请旨召马霄春!”朱允熥就一副非常冤枉的样子,说道,“那人若是伤了,孙臣自当受责罚。倘若那人没伤,詹徽你敢污蔑我,我定然要斩了你的狗头挂于城阙!”
黄子澄都要哭了,他的脑袋是狗头,詹徽这个吏部天官的脑袋也是狗头,皇三孙殿下是真的要杀他们了啊!
随即朱允熥爬起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詹徽,你欺我太甚,我饶不了你!”
说完这些,朱允熥朝着詹徽冲了过去,揪着衣领就要揍人。詹徽自然不敢还手,只不过他一个中年人,朱允熥这少年也拽不起来。
而常升等人这个时候一拥而上,口里喊着‘殿下息怒’,抱着朱允熥在劝谏。
“动手啊!”朱允熥压低声音,对常升说道,“二舅,揍他,闹的越乱越好!”
常升愣了一下,怎么是要弄乱朝廷秩序?
不过他也不多犹豫,推了一下傅友德,“颍国公,动手打人!”
傅友德看了一眼朱允熥,这员老将看到朱允熥微微点头,立刻叫嚣起来,“汝等鼠辈焉敢放肆!”
武勋本来在开国初年就是强势的利益集团,哪怕这几年文官集团的发展速度不慢,也没办法和武勋比较。
一瞬间傅友德带头,对詹徽饱以老拳的时候赶紧说道,“武定侯,殿下令我等揍这些读书人。”
武定侯郭英愣了片刻也不拉架,扭头对长兴侯耿炳文说道,“殿下让我等打翻这些文官。”
耿炳文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也加入战斗。
武英殿瞬间乱糟糟一片,官服上绣着麒麟、白泽的武勋一个个怒发冲冠,抓着那些衣服上绣着绣锦鸡、绣孔雀的绯袍文官动手。
绣着麒麟、白泽的,那是武勋,不在文武之数。而官服绣着狮子、老虎的一二三品武将,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看到好几个文官被胖揍,老朱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吼道,“放肆!”
原本按着文官打的武勋们立刻迅速归队赶紧跪好,被打青了眼眶、打出了鼻血的文臣们此刻也只能忍着疼痛赶紧跪好。
在一片请罪声中,老朱怒发冲冠,“尔等为我大明柱石,和街市那些泼皮无赖有何差异?在朝堂都敢动手互殴,反了天了!”
武勋们跪的更老实,要说害怕肯定有的,只是好像也不用特别担心。
文臣们都要哭了,他们是被打的,那里是互殴,他们是被单方面的殴打好不好?怎么就是和泼皮无赖一样了,难道要各打五十大板?
老朱看了看朱允熥,说道,“来人,把皇孙送去奉先殿跪着!敢在朝堂上放肆,朕治不了你,让你皇祖母、让你父王、母妃治你!”
常升心里一惊,刚想要求情,但是被傅友德拉住。
朱允熥被压去奉先殿跪着,这是惩罚不假。可是这个惩罚到底作不作数,只有皇帝知道。
分封在外的藩王回京,首先就是要去奉先殿祭祀,那是皇家的家庙。现在朱允熥去跪着了,谁又能说只是惩罚呢?
更何况扰乱朝堂秩序的事情要是开始认真分析可不是小事,但是皇帝金口玉言了,压去奉先殿反省一下就行,大事变小事了。
就在很多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老朱余气未消的走下御阶,“还是咱亲自压你过去!今日之事,咱得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嗯?
看着老朱扭着朱允熥的耳朵离开了武英殿,满朝文武都傻眼了,他们都搞不清楚状况。
皇帝到底有没有生皇三孙殿下的气,现在很难说。
皇三孙殿下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罚了,谁也不能保证。
而且朝堂秩序大乱的事情被定义为互殴,可是皇帝没让文武百官退朝呢,只能继续跪着,谁敢先起身?
揪着朱允熥的耳朵离开了奉天殿,老朱有些生气、恨铁不成钢,“你若是想要杀了詹徽,何不今日乘胜追击?既然都说了要杀他,杀了就是!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你要杀他,他肯定也会提防!”
“我杀了他,允炆怎么办?废成庶人?”朱允熥挪动脑袋,但是耳朵还是被铁钳一般的大手揪着,“真要是闹出来,我爹的脸面还要不要?”
老朱心里一软,又说道,“那你以后如何杀詹徽?”
“谁说我要杀了?”朱允熥就无赖起来,“我就是当了太孙也不好杀吏部尚书,肯定是皇帝杀。”
老朱手上用劲,脚步也加快,“太孙、太孙,你还不是太孙就敢如此大胆,咱还敢立你吗?”
“皇祖父,慢些!”朱允熥垫着脚、侧着脑袋,“我还在长个子,步子迈不大!”
老朱气鼓鼓的说道,“咱给你爹收拾烂摊子,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们父子就没让咱省心一天!”
朱允熥垫着脚说道,“那个马什么的,赶紧给弄出去。真让满朝文武看到了他没了只手,那才头疼。”
老朱又好气又好笑,“该仁的时候不仁、该狠的时候不狠!你今日就该坐死了允炆的罪名,不忠不孝不友不悌,他还如何和你争?”
“我是要当太孙,又不是要他命!”朱允熥理直气壮的说道,“皇祖父,快些把那个马什么的给收拾了,要不给我个宫符让我出门,我带着武勋给他收拾了?”
老朱加快脚步,这个孙子给了他很多的惊喜,可是也需要好好的管教。
纨绔怕是真的,可是老大早些年肯定没少偏爱、教导,要不然也不会是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更不会有如此见识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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