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蒯越来看,此时应该果断改变战略,抛弃扬州刘繇,直接遣使与徐州会盟,以军粮为饵,邀请徐州平分扬州,甚至是袁术。
江北两郡可归徐州,荆州则取江东,再额外补偿对方钱粮,通商贸易食盐,如此一来,荆州将全取长江天险。
甚至必要的时刻,把丹阳郡和吴郡都让给徐州也没关系,只要保住了豫章郡和会稽郡,荆州对交州可就彻底包围了。
到时候再将交州拿下,岂不比在扬州蹉跎来得划算?
一旦拿下了交州,又可两面包围益州。
听闻刘季玉暗弱无能,益州内部叛乱四起,东洲人与益州本地人势同水火,此诚可以图之。
只是蒯越知道刘表不会听自己的。
因为刘表的性格既狠且稳。
刘表的狠在于面对危局,敢于拼死一搏,而且手段酷烈,不计后果。
可他的稳在于,非到临渊之时,则必瞻前顾后。
譬如明明图谋西川,却总是零敲碎打,不敢下重注。
派了刘阖前往益州煽动益州本地豪强叛乱,却碍于名声不敢直接出兵呼应,坐视甘宁等人被刘璋镇压,简直可笑至极。
诚然,刘表的政治手腕相当之强,入荆州短短几年时间,已经通过联姻和亲族编制起了一张忠于刘表的势力,可有了本钱之后的刘表,却表现的越来越吝啬,远远没有单骑入荆州时的豪气了。
况且蔡德珪的计划看起来是调和了两派的矛盾,可实际上本质却还是站在荆州本土派一边的。
因为满足了本土派最大的需求,那就是卖出多余的粮食,买进稀缺的食盐。
所以蒯越兄弟乐得支持蔡瑁。
果然,如同蒯越所猜的那样,刘表听完蔡瑁的话后,竟然真的心动了。
因为在刘表的眼里,蔡瑁这个方案投入小,收获大,是典型的以小博大,只是这个方案也并非完美无缺,它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后患较多。
因为攻取豫章等于把战略主动权交了出去,能不能把豫章吃进肚子里的关键,将不在于刘表和荆州,而在于江东局势的变化了。
也不知道刘表是智略不足,还是刻意忽视,他只看到了以小博大,却看不到后面的缺陷。
“好,既然如此,那就以德珪的方案去办。”
其实刘表也确实有自己的盘算,并非完全像蒯越想的那样不堪。
蒯良的那句徐州并非无粮深深的打动了刘表,让他意识到徐州只是缺粮,不是无粮。
如果自己顺江之下,趁火打劫鲸吞刘繇的行动真的激怒了刘备,对方挤出粮食来和自己火拼的话,那荆州真的未必能坚持的住,因为那时候很可能就是刘表以一敌三了。
刘繇旧部哪怕投奔刘备也不会支持自己,更别说旁边还有个深仇大恨的袁公路了。
再加上荆州食盐价格居高不下,刘表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稳妥。
对于刘表的决定,刘磐和张允倒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下江东再好不过,可要是转而攻取豫章,也不是不能接受。
刘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刘阖虽然是南阳人,但他更为亲近刘表,算是刘表在荆州本地的代言人,也因此被刘表征辟为了别驾。
因此,刘阖一直以来都是努力的调和刘表和荆州本地士人之间的关系,同时在决策时,也更多的偏向于刘表的要求。
只是这半年来,刘阖的身体越来越差,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下身后事了。
随后,刘表和众人还商谈了粮食换购食盐的交换比,以及交换数量。
对于交换数量上,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尤其是蒯、蔡、刘等人都极力赞成多多益善,甚至还请刘表下令让黄祖派遣船队参与交易。
只是谈到粮食换购食盐交换比时出现了一点分歧。
因为榷盐权在刘表的手中,故此,刘表希望由州府以固定价格收购荆州士族百姓的余粮,然后再以一个固定的价格换购徐州的食盐。
这话一出,蔡瑁、蒯良、蒯越、邓义等人纷纷激烈反对,就连往常一直站在刘表一边的别驾刘阖也不赞同。
可刘表的态度却异常坚决,并暗示价格可以商量,但这個模式不能改动。
刘表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坚决,一来是因为如果放开,他好不容易争取到手的榷盐专权可就废了一半。二来也是其中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霜糖和雪盐的存在。
对于刘表来说,拿下江东自然是最优选择。
也正是因为对江东的渴望,让刘表并没有对蒯越等人如实相告,至少霜糖和雪盐的消息就让刘表给隐瞒了。
刘表是担心这两样东西会影响荆州士族的判断,让他们更加倾向于和徐州换购食盐,
只是刘表没想到,哪怕这两样东西的消息都被他给隐瞒了,可这些本地士人依旧如此强烈的反对下江东的战略。
在下江东的方案被否决了之后,刘表就更不想把这份好处让出去了,索性下定了决心吃独食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交锋,最终刘表答应不论徐州方面给出什么价格,他以一百八十钱一石的价格征收粟米,大麦、小麦和稻谷,以两百五十钱一石的价格征收稻米,黍米和大豆,以三百钱一石的价格征收梁米,以四百五十钱一石的价格征收豆豉。
同时,刘表还答应以1200钱一石的价格出售徐州食盐,最少供应在场诸家十五万石。
平心而论,刘表这个价格不算过分,可他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这赤裸裸的把荆州士族大家们甩到一边吃独食,不但让在场所有士族大家的人都相当的不舒服,而且还让蒯越开始怀疑起刘表用意来。
他对刘表太了解了,刘表这人不到临渊,不会冒险。
可这一次,刘表却冒险了。
刘表不惜和荆州本地士族大家撕破脸,也要在中间拦上一手。
这更让蒯越怀疑起其中到底藏了多大的好处,竟然让刘表如此硬气了。
事实上还真让蒯越猜到了,刘表非要在中间拦上一道,除了榷盐以外,最大的意图就是独揽霜糖、雪盐这两样价值千金的东西。
这要是操作的好了,利润甚至三五倍于粮食换购食盐的好处。
“异度,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到家之后,蒯良就先开口,显然蒯良也察觉到其中的反常了。
蒯越点了点头:“其中必有我等所不知的情况。”
蒯良看了兄弟一眼,半是提议道:“那你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蒯越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开口回答道:“派人去徐州看看吧,听说徐州刘使君也是汉室宗亲,能征善战,政通令和,外可抵御曹孟德,内可臣服不平。若是能够同他结个善缘,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善,就依异度之见。”
蒯良很是赞同的点点头,随即突然想起了个事情:“对了,诸葛异公听说还在徐州,他还是徐州琅琊人士,你不是与他有旧交吗,正可写信与他。”
蒯越点头同意:“可也,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去徐州。”
除了蒯家兄弟外,蔡瑁等人回去之后也都很是不虞,只是他们没有像蒯家兄弟俩想的这么深,更没有他们俩这般胆大,居然想直接绕过刘表,联系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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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封在回到郯城的第二天,便前往拜访臧艾。
臧艾这时自然早就知道了刘封即是昔日的糜封。
只是被骗了的他却也生不出半点的气,对方用的乃是阳谋,别说自己了,足智多谋的父亲不也照样入套了。
收到刘封来访的消息后,臧艾带着弟妹们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
刘封下车之后,快步走向臧艾,握住对方的手,亲热的喊道:“士勤,多日不见,实在是事务缠身。先前被家父派往广陵,此后又去了朐县,昨日方回。这一得空,就来见你了。”
臧艾,字士勤。
对于刘封的热情,臧艾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他其实还有些愧疚,羞惭于同刘封会面。
在臧艾的认知里,并不是刘封买粮坑害了他,而是他父亲割据开阳,不臣州府,引来刘备的平叛。
刘备获胜之后,还不计前嫌,重用臧霸,如今见到刘封,对方的态度又如同初见一般蔼然可亲,臧艾心中很是惭愧。
臧艾犹豫半天,还是吐出一句:“公子,艾愧不敢当。”
“士勤何出此言啊。”
刘封拉着对方的手,看向臧艾的两个弟弟:“士勤,还得劳烦你为我引荐一下了。”
臧艾赶忙介绍起来,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名为臧舜,一个名为臧贺,大的已经十一岁了,小的七八岁。
随后,臧艾将刘封引入正堂,奉上茶汤。
客气几句之后,刘封将话题引入正轨:“士勤,封此来,乃是特地为了请你出山,助我徐州一臂之力。”
臧艾吃了一惊,不明白刘封的意思。
刘封进而说道:“士勤有所不知,如今彭城国百废待兴,别驾糜竺已为我父任命,转为彭相,我想举荐你出山,担任彭城县县令一职,不知士勤可否愿意。”
臧艾更吃惊了,完全没想到刘封竟然是请自己出任县令的。
他爹可是在任城当国相啊,这就放他去彭城当县令了?
彭城到任城国可是近的很,走水路只要两三天功夫就能到了。
震惊过后,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涌上心头。
这种信任的感觉,使得原本就是个老实人的臧艾被感动到了。
“蒙公子不弃,艾必尽心竭力,治理地方,安抚百姓。”
刘封大喜过望,将臧艾搀扶了起来:“士勤,还有一事情想要麻烦你。”
臧艾拱手道:“公子尽管吩咐,艾愿效犬马之劳。”
刘封接下来简单的叙说了一下彭城的规划。
主要就是两块,第一部分就是招抚收拢流民,然后重新安置他们屯田,由州府提供口粮、种子、农具和衣物,收成则五五分成。
另外一部分则是开凿矿山,增加铁矿和煤矿的产量,将之输送往下邳的铁营。
目前定下的是,招募矿工三千人,待遇为每人每月给粮米五石,钱五百。
刘封本来还想加上伤残死亡补助,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一来,反对的力量会很强大,二来,条件真这么好,百姓反而会怀疑里面有什么阴谋了,三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战争,如果输了角逐天下的大战,那眼下做的一切都将会是昙花一现,毫无用处。
待遇之所以定的这么高,那是因为矿工也需要养家,而且工作非常沉重,因此刘封尽量把待遇调高了许多。
毫不夸张的说,这待遇可比东汉朝廷以往招募矿工多多了,哪怕是正式招募的矿工,待遇也只有这三分之二左右,至于囚徒铁奴之类的罪犯或者是服役的劳役,那更是待遇极差了。
交代完具体的事务后,刘封提出了要求,希望臧艾能够为自己推荐几位人才,如今彭城国可是百废待举,对于干员能吏也是非常匮乏的。
臧艾刚开始还没听懂刘封的意思,刘封只能无奈的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想请他推荐孙毓、昌荣等人出来任官。
听完刘封的要求,臧艾又一次震惊了,只觉得刘封和刘备父子俩当真是气度恢弘,心胸竟然如此之大。
臧艾他爹五个月前可还在开阳当地头蛇,不服刘备的号令呢。
眼下摇身一变,直接成了任城国相,成了两千石的封疆大吏,听说最近还要继续扩军。
现在刘封还亲自出面,征辟臧艾、孙毓、昌荣他们这些泰山党的第二代出来做官,起步竟然还是县令、县长。
虽说是百废待兴,一片白地,可州府给的帮扶、资金和物资,那可是真的海量数字。
臧艾觉得有如此之多的帮扶还干不成的话,那他们真不如老老实实回家生娃去了。
于是,臧艾给刘封打了包票,孙毓、昌荣的事情就由他来负责。
刘封从善如流,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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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郡郡治宛陵城内。
周瑜阅罢书信之后,将它放到案几上,目光落在书信上,可实际上却是神游天外。
这已经是孙策这两个月来的第三封书信了。
自从孙策拿下曲阿之后,立刻就给周瑜送来了书信,希望他能说动周尚举兵呼应自己。
周尚这时候倒是有些心动了,可周瑜却反而慎重了起来。
不怪周瑜不慎重啊,因为这两个月来,刘封给他写了六封信,比孙策足足多了一倍。
孙策虽然不知道,可他在书信上的策略却是被刘封给完爆了。
这也是周瑜慎重起来的重要原因。
孙策其实非常聪明,不但战术一流,战略眼光也很不错,而且性格果断坚韧,当真是继承了孙坚的许多优点。
孙策很敏锐的察觉到,他能不能横扫江东的关键,就在周尚身上。
只要周尚能够偷袭牛渚,刘繇是必定防不住的。
这不是说周尚的军事能力有多强,而是周尚一旦反水,就代表着整个丹阳郡都不可信了,刘繇也就失去了他最后一块立足之地。
这对于刘繇军的军心冲击是无比巨大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原时空里,吕布偷袭下邳得手之后,其实总共也就三千多人马,根本不足以防守下邳城,刘备当即就带了一万人回援,想要重新拿下下邳。
可结果却很惨淡,这一万人走到下邳城下,一仗没打,竟然直接一哄而散了。
原因就是信心崩了,这些人的家眷都在下邳城里。
在信里,刘封给周瑜详细的分析了孙策的缺陷和弱点,以及周尚的重要性和危险性。
最重要的是,周家即便帮助孙家横扫了江东,又能得到什么?
尤其是两句话,深深的打动了周瑜。
第一句话是,孙家全取江东之时,就是周尚卸任丹阳之日。
第二句话是,袁术对周家的忌惮,更在对孙家的忌惮之上。
原因很简单,周家可是二世三公的淮泗第一大家族,而且势头极猛。
别看后世孙吴什么四大江东世家,这些人给周家提鞋都不配。
在桓灵二帝时期,周家其实上窜的势头相当厉害,如果东汉能再稳定个二三十年,周家最少也是个三世三公的家族。
可惜周瑜因伤而死之后,周家就直接退出历史舞台了。
周瑜冷静下来之后,认真的推演了一下,发现还真如刘封心中所说的那样。
孙家要是真的把刘繇赶走,夺下了江东,周家反而保不住丹阳这块地盘。
以袁术以往的表现来看,确实是以自己门生故吏加孙家将领五五分,非袁术门生故吏的其他士族子弟,在他手里几乎分不到蛋糕,而且往往还会成为受害者。
真是这样的话,那周家现在真正要做的反而是帮助刘繇稳定局面了。
周瑜小心的取出另外一封书信,是刘封最近寄来的一封。
在这封书信里,刘封不但毫无遮掩的告诉周瑜,刘繇已经向徐州求援,而且徐州也已经答应了。
目前大军驻扎在广陵,不日就要渡江入驻江乘县。
只是因为粮食短缺,目前无法大规模渡江行动,希望周家能够站在刘繇一边,稳定住局势。
刘封还极力邀请周瑜前往徐州做客,并暗戳戳的表示,若是周瑜有意徐州的话,徐州早就虚位以待了。
与刘封的热情诚意相比,孙策这边就很没有诚意了,通篇都是叙旧,怀故,也没有任何实际的承诺。
虽然周瑜也清楚,孙策并没有太大的实权来酬功。
帮一把兄弟没关系,尤其还是自己欣赏看好的兄弟。
可如果要自己家付出惨痛代价来帮助兄弟,这可就说不过去了,也没法和家族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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