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凛冽的寒风,像是一把无情的刀子,割破了空气,也割破了朱元璋内心的宁静。
皇帝也不是下一道圣旨就能变出来钱的,刚才在出发之前,朱元璋就已经问过户部侍郎傅友文了,如他所想,傅友文的回答很干脆,彻查了郭桓案以后,户部家底都是清清楚楚的,钱就这么多,陛下要是想用来造船,户部肯定无条件支持,但是钱若是都砸到造船里,以后朝廷要是需要用钱赈灾或是办点其他事情,那户部肯定就拿不出来钱了。
不过,傅友文还给了朱元璋一个建议,那就是看看其他部寺的小金库里,能不能挤出来些钱。
因为在大明现有的财政体系内,并非是所有钱都由户部管理,而是从中枢到地方都有各自的小金库,像是明军军方的财政,就完全独立于户部之外,每年军户们上缴的粮食,都到了五军都督府手里,并且五军都督府还有自己的核算部门,且不受任何文官控制或监督.至于工部、兵部、鸿胪寺、太仆寺等部寺,也是各自都有合法途径的收钱手段,诸如工部有坐派各地的工料折银以及竹木抽分收入,太仆寺有各地的俵马折银而来的马价银等等。
他们也会想到,正因朝廷有十足十的赚钱把握才会愿意掏利息,自然也会因此踊跃认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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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跟随着王景、董伦、刘三吾等几位军机大臣,以及太常寺卿丘玄清。
而只要联想到朝廷要搞官方海贸,那傻子都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大,毕竟,以朝廷的体量,完全可以把一船又一船官方控制产出的丝绸、茶叶、瓷器正大光明地运到国外,私人的走私跟这个完全没法比。
毕竟,按照《大明律》,受贿者,一贯/两以下杖七十,八十贯/两以上则绞刑;窃取官银,一贯/两杖八十,四十贯/两以上判斩首。
而等打下了日本的金山银山,到时候开采出来不仅能把这笔钱还上,而且以后大明就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
于是,朱雄英把这个主意随口说了一下。
实际上,正常人要是知道朝廷要造船,而且是造大量海船,朱元璋再稍微放点风声出来,那肯定会联想到朝廷要搞官方海贸了,而很少会往朝廷要去打别的国家上面想,因为大明一向是对周围国家怀柔,基本不会动武的,朱元璋也不是穷兵黩武的人,反而对于武力的使用非常小心谨慎,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官员们害怕皇帝钓鱼,哪怕有钱也没有谁傻到敢多捐,但要是每人只捐个几两,朱元璋那可是既丢了面子要被记到史书上当笑话,又真没募集到多少钱解决不了问题。
一开始听到这里,朱元璋还以为是要自己开口找官员募捐,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因为这事用脚趾头想都不靠谱。
大孙这主意好啊!
这造船,也可以当成民间商人合伙做生意一样,没钱就打个欠条先借钱来用,而且咱也不白嫖你们的,都是算利息的,朝廷承诺多久以后连本带息还钱就是了,如此一来,只要有朝廷背书,勋贵大臣和民间的富户,自然会有人愿意认购,至于造船用来干嘛,反而完全没必要宣布,留给他们足够的想象空间。
但是听到后面的“合伙做生意”以及“发到期带利息的债券”,朱元璋却是眼神一亮。
“没船搞不了钱,没钱搞不了船”的悖论就这么被破解了。
在等待阴阳炁海传来讯息的漫长时刻里,朱元璋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身走向近臣们待的位置,对刘三吾问道:“《赤脚医生手册》的推广情况如何了?”
毕竟,洪武朝是有点特殊的皇帝让你捐钱,你肯定要捐对吧,那到底是捐一两银子还是捐五两呢?
你可不能多捐哦。
他听到皇帝的询问,立刻恭敬地回答道:“回禀陛下,太医院联合诸多名医已经对此书进行了深入研究并适当删改。目前国子监印刷所已经排版印刷了四千余册,正在陆续发放到全国的府、州、县,只是有些地方路途遥远,尚需一些时日才能送达。”
所以,朱元璋彻底下定了决心,他选择了从源头上切断这种可能,只让一些知识渊博的臣子陪伴在侧,以便交流过程中有什么他不懂的典故或是神秘学知识时,还能找到人问一问。
念及至此,朱元璋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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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实际上就算朱元璋给各部寺压力,让他们掏小金库,最后筹到的钱恐怕还是不够,而如果真把所有钱都榨干了,那就算启动了造船计划,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刘三吾,这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臣,自号“坦坦翁”,以君子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为处世之道。
“找认识的官员凑一凑?”
朱元璋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对刘三吾的信任器重由来已久,这位老臣的坦诚正直在朝中是有口皆碑的,交给他办的事情,朱元璋总是能够很放心,因为他知道刘三吾绝不会做出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想到明年即将到来的会试,朱元璋心中也已经有了主意,他有意让刘三吾担任主考官一职,相信以他的品行和才学,一定能在这届举子中选拔出真正的人才来为大明效力。
这次太子朱标和国公们并未随行,朱元璋之前本来就有意独享信息,而在经历过上次的风波后,对他们可能得知的未来秘密更是保持了高度警惕.他知道未来的自己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要是说着说着,让人发现自己在未来把人给宰了,那多尴尬。
这份信任在皇帝和臣子之间,显得尤为珍贵。
内廷也是如此,皇庄什么的,收入在理论上都是归内廷的,只不过朱元璋比较大方,或者说没有把皇帝私人财产跟国家的财产分的那么清楚,所以就把内廷的内帑也交由户部一起管理了,但这种现象肯定是不可持续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明朝中后期,内帑那就都成了“朕的钱”,户部肯定是一文都别想动,除非皇帝愿意掏。
要是热心肠捐了一百两,那你的热心肠可能有极大概率就要撒到菜市口去了。
傅友文说的也没毛病,这么大个国家,总不能不过日子了把钱都砸到造船里,这样手里没钱,万一有个天灾人祸,那岂不是直接就干瞪眼了?
就在这时,阴阳炁海中传来了朱雄英的声音:“爷爷,你那边能听到吗?”
朱元璋大喜过望,转身将此事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了一下,王景、董伦等人都觉得可行。
随后,朱元璋将他打算造海船,但是却没钱的困境和盘托出。
朱雄英听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毕竟,海禁政策可是挡不住官员士绅们搞海贸走私的,大明的商品,都不用说瓷器茶叶丝绸,就是寻常漆器,卖到周围的国家都是当奢侈品卖的,这里面的利润实在是太大了。
只不过,他以为爷爷要造的海船,不过是小船罢了,造几艘小船缺钱有什么打紧的?自己没钱,找认识的官员凑一凑,大家合伙做生意呗,再不行,那就小范围发個债券,许诺到期带利息还钱就行了。
朱元璋顿时精神一振:“能,大孙,咱问你个事。”
几位近臣和丘玄清也深知皇帝的用意,他们恭敬地站在圣孙坛的边缘,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样既能随时听候皇帝的召唤,给他提供各种建议,又能避免听到那些不该他们知晓的秘密。
而没过多久,朱雄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爷爷,我有些好东西要送给你,伱那边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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