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转麻将是星城麻将的一种打法。
为什么叫转转呢?
就是一桌麻将,很多人轮流打,至少五人以上,一般七八人,谁和了牌就下位,其他的人上。
转转麻将具有打法简单,节奏快速,极易和牌的特点,在湘南地区非常流行。
“要打牌的排队啊!”姨妈抬眼笑着看了看姨父,再把目光移向挽起袖子摩拳擦掌的丈母娘:“诶,和了!”
丈母娘忙不迭上前,想要接位。
姨妈打开抽屉钱盒子收完钱,刚一起身,却不料林有容快速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椅背,瞬间便将椅子拉到自己的身下。
她抬起头对亲妈说了句:“我先来的!”
“行行行,你先!”丈母娘无可奈何应声。
丈母娘转过头,却见余欢在跟小孩一桌,正饶有兴致地与茜茜将麻将堆成金字塔状。
扭头对姨父叮咛一句:“老魏,下一个是我啊!”
“好的好的。”姨父忙不迭点头,自然不说多话,免得平白挨小姨子一顿骂。
丈母娘随即往小孩那桌迈步,拉开椅子,缓缓坐下:“小余啊,你不打麻将的吗?”
“不打。”余欢语气坚定摇摇头,专心致志摆着麻将。
“是不会打转转麻将吗?”
余欢顿时动作一滞,抬起头说:“妈,我会是会一点,但会得不多,而且手气也不太好……”
闻言丈母娘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也随之轻轻上扬:“转转麻将很简单啊,一家人坐一块,随便玩玩,娱乐一下,输赢都是进了自家人的口袋。”
“呃……”
余欢沉吟。
“你带现金没有?”丈母娘压低了声音,将背着的黑色斜挎包摆上桌面,打开来,从中摸出十张红票子递给余欢:“一家人打打小麻将,肯定够了。”
“啊?”余欢嘴唇张了张:“妈,这不好吧?”
“我是不是伱妈!?”
余欢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
“那就拿着!”
两人推让之间。
茜茜正耷拉脑袋玩麻将,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古灵精怪地说:“妈妈给钱都不要,表姨夫你是不是傻!我问我妈妈要钱,她都不给!”
听着这不知人情世故的童言童语,作为大人,余欢自然分得清楚是两码事。
“你听听,茜茜都晓得这个道理,给钱不要,是不是傻?小余啊,给你就接着。”丈母娘强自将一叠红票子拍在余欢身前。
“那好吧……”
他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
丈母娘见余欢没再推三阻四,笑着打趣:“你要不好意思,那还得了啊,我以后还要靠你养老呢!”
以丈母娘和老林两口子的退休金,哪还要他养什么老?
余欢现在酒也醒了大半,脑子转得飞快,忙说:“您这话严重了,再说为您和爸养老,这只是我和容容应尽的义务。”
听见这话,丈母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可不要跟我客气,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就见外了。”
话音刚刚落下,老林笑着起身,朝这边喊了一声:“小芳啊,到你了。”
“来了!”丈母娘忙不迭起身。
老林下场以后,却也没在旁边观摩,而是往余欢那边踱去。
余欢原以为老林也是想过来和他聊聊天,不料老林大步掠过小孩这桌,先去把挂壁电视机打开。
入目的,是央视五套体育频道。
第一幕画面,便是男右女左两位主播,他们穿着西装领带,表情严肃专注,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声音铿锵有力,交替念出台词,播报着国内外的时讯。
余欢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摇摆挂钟,七点二十七分。
老林拿起遥控器,移步在余欢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茜茜全神贯注地堆着金字塔,每放下一块,都会仔细地调整位置。老林瞅着茜茜一副萧然物外的神态,顿时有些忍俊不禁,自是没有打扰她。
微微转头,瞥了瞥余欢桌前的一叠红票子,一脸好奇:“小余啊,你会打转转麻将吗?”
闻言余欢忙说:“妈给我塞了一千块钱,让我上桌……”
“我好像记得,吴老师讲过你不玩牌。”
“确实是不怎么会。”余欢点点头。
老林摘下眼镜,用手背揉揉眼睛:“转转麻将简单,打两盘你就会了,不过这里都是自家人,输赢无所谓,你就随便玩玩吧。”
“妈也是跟我这么说的。”
余欢不经意之间,蓦然听到‘拥枪不等于自由’的字眼。
幻听?
他忙不迭撇过头,看向电视屏幕。
两位主播正在报导着枪击事件。
“……对于此次枪击事件,湘南晨报评论:拥枪不等于自由。”男主播声音浑厚有力,字正腔圆,极富穿透力。
女主播嗓音柔和地说:“感谢收看。”
“再见!”
两人一唱一和。
片尾曲响起。
余欢和老林面面相觑。
……
赵元和老赵面面相觑。
他今天晚上特意带着一瓶五粮液,陪大伯喝了几杯。
一番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移步到客厅。
赵元随手打开电视,调到央视一套,随即和大伯坐在沙发上,不经意之间,吐出早有预备的腹稿。
张嘴就开始数落余欢这个主使人没有新闻纪律,违反新闻报道基本守则。
他义正辞严,说到兴起处一脸慷慨激昂。
慢慢的,最后一条播报映入耳中,赵元看着电视屏幕脸色一滞,面沉如水,顿时就不吱声了。
老赵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当即就说道:“小元啊,我下个星期还是把你调回广告部比较好。”
“大伯,为什么啊?”赵元一脸惊诧。
老赵摇摇头,沉吟说:“我马上要卸任了,已经要开始交接工作,如果不把你调离新媒体部门,依我看,这湘南晨报你是混不下去了。”
“为什么?我刚刚敲定软件外包的中标单位——”
老赵倏忽打断了他的话,恨铁不成钢地连声说:
“就凭余欢是下一任总编辑的女婿!我知道你被他截胡了副主任的位置心里憋屈,但你们还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同届生,表面功夫都不做,人际关系都处不好吗?还有,从能力方面来说,你也输的不冤。就算新媒体部门的文章没有被新闻联播引用,可三个中央级主流媒体,已经数次转载湘南晨报官微的言论评论,周一干部会议,不止不能拿这个说事,社长恐怕还要大肆褒奖新媒体部门!当然,这一切恐怕跟你毫不相关。”
闻言。
赵元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沙发里。
完了。
全完了。
他星期五从中标单位那里收受了三万块红包,当即就给方雨婷买了一只路易威登手提包,成功博得佳人一笑,对他好言好语,关系明显更进一步。
这下。
这个窟窿要怎么补上?
还没有走法务跟中标单位签合同,八字只有一撇,为什么要收人家红包?
赵元心中无比悔恨。
诸事不顺的源头,就是那个该死的余欢!
如果他被调离,项目中止,恐怕会被人找上门来。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赵元一拍额头:
“我不能把这个项目做完,再回去广告部吗?”
“你说呢?”老赵斜睨。
还有两个星期,就得正式退休了。
赵元看着大伯的神色,一时间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脚下崩溃。
他只是一个刚刚工作了半年的应届生。
贪了三万块……
身上现在就一千多块钱生活费。
这要他怎么向家里人开口?
若是去找方雨婷把包要回来退掉,那他更开不了口,还不如死了算了。
顿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嗡嗡作响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围绕着他飞舞。
伯伯急切的声音忽远忽近,空谷回响:
“小元!你怎么了?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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