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告别了凤鹏大师,杨天峰神色平静,独自走在冗长的通道中。
他也未曾料到,那份没有声息了几年的提案,居然被王朝受理了。
这件事同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从南天府来此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思索。
说自己不惧死,自然是假的,可若是为这事而死,再死上十次八次,似乎也没什么。
当年递交这份提案时,他就征得了妻子的同意。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因为帝室要他寻的平民天才,他真的找到了。
守拙未来成就,只怕还要在他之上,他不容许因为这种事,让其被世族盯上,过早地夭折。
在他的设想中,当下放弃,是为了更好的将来。
等日后他们师徒二人同为大师,再来促成这件议案,岂不是更好?
“杨先生。”
通道尽头,突然有人唤住了他。
一须发皆白的老内侍站在尽头,满脸笑容中却是带着几分阴冷。
“曾公公?”杨天峰望见来人,低沉回应。
“陛下让我给杨先生带来了一句话,还有一份礼物。”
曾公公笑吟吟取出一方木盒,解释道,
“当年东煌大宗师在世时,曾留下了九枚神意石,每一枚都烙印着他个人的感悟,这是帝室宝库中的最后一枚。”
“只要杨先生愿意,这枚神意石定然能增添您几分通往大师的几率。”
杨天峰双眉扬起,平静回拒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大师之路,不假借于外物,此物于我以无用。”
“哦?看来杨先生真的距离大师不远了。”
曾公公动容,转而笑道,“怎会无用?听闻杨先生最近收了一个好学生,这枚神意石给他用以启蒙,不也是大好事?”
杨天峰沉声道:“曾公公,提案之事,我已暂时回绝!请再给我二十年时间!”
曾公公收了脸上的笑意,惋惜地看着他:“这个答案,其实我来前陛下就有所预料。只是杨先生等得了十年二十年,陛下却是等不得了。”
杨天峰心中一沉。
他终于明白了那位的意思。
他想要的,是等守拙成长起来,二人共同推动此事。
但那位想要的,却是借此事入局,打压削弱世族。
曾公公收起木盒,叹息道:
“陛下惜才,即使杨先生拒绝,也没什么的,无非是再找一位有志之士。”
“只是杨先生要明白,既然临阵退缩了,那这件事与您就再无关联了。”
杨天峰沉声道:“杨某从不是为了博个清流名声!”
曾公公微微一笑:“陛下正是知道杨先生不是这样的人,才会由着你想退出就退出,但也要提点你几句。
有些事,你走出了第一步,哪怕硬着头皮,也得走完剩下的路,断然没有后退可言。
这一次是陛下惜才,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杨天峰沉默良久,躬身行礼:“多谢陛下提点!”
曾公公轻笑道:
“陛下还说了,过段时日,就到了十年一次【会盟】,届时翡翠海这一代的黄金女王会出使王朝,与王朝请教自然之道。
既然杨先生收了位好学生,那不妨一同为王朝出份力。大师之下的对弈,就交给你们师徒了,事后自有封赏。”
异族口中的自然之道,放在赤夏,就是源液一途。
杨天峰深知此事没有回绝的资格,只能应诺。
……
……
南天学院。
季守拙敲响了钱世兴的门。
听着季守拙讲述到访目的,钱世兴的眉头就已经皱成一团。
耳边还不断传来老师啧啧称奇的噪音。
“啧啧,一個连大师不是的高级调制师,也敢参与此事,想以死搏个清流名声,好遗芳百世吗?
不愧是东煌狗贼的徒子徒孙,其他的没学会,这等手段倒是学个精通!”
所有走在源液一道的,都拜东煌大宗师为源头,说是徒子徒孙,没有毛病。
钱世兴徐徐道:“当年杨师那则提案能送出去,要么是各家世族没当回事,要么就是入了有心人眼中,上揣圣心,故意送入了那位陛下的眼中。”
这番话既是说给老师听,也是道给守拙。
季守拙点头道:
“不用想,八成涉及到了上面的派系之争。
我听闻这代君主还是一位明君,自古王室与世族纷争不断,老师这回是被拉入局了。”
钱世兴闻言,沉吟着在屋内徘徊了几步,道:
“这件事当前还是要看杨师自己的态度,看他愿不愿给那位陛下当枪使。”
“但最主要的,还是守拙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你才拜师不久,就遇到了这么个麻烦事。”
不等季守拙回答,钱世兴耳边嘿的一声,老师那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几乎溢于话语:
“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拜了几天师,能有什么感情?你看这小子火急火燎地来找你,基本就是准备跑路了!”
季守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道:“从调制室走到这,再加上刚才和你重述了一遍,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若是还没拜师,我自是退避三舍,可既然拜了师,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荣辱与共。”
钱世兴提醒道:“这件事涉及的太大了,稍有不慎,你会有杀身之祸。”
“又是杀身之祸。”季守拙苦笑道,“拜不拜师都有杀身之祸,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钱世兴耸肩道:“某种意义上,这将会是五百年来最好的时代。”
“最好的时代?”
钱世兴淡淡道:“大争之世即将到来,王朝上下,哪怕是巨阀世家,也有可能迎来洗牌,这样的敏感时期,帝君还想遏制世族,自然会迎来大反弹。”
大争之世?
季守拙一愣,却暂时没时间深究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守拙,你怕死吗?”钱世兴突然问道,目光灼灼。
“死?”
骤然听钱世兴话锋一转,早已死过一次的季守拙,却并未快速给出答案,而是沉思许久。
最后认真问道:
“你说的是哪一阶段的死亡?”
“死亡还分阶段吗?”钱世兴眉头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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