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很钟意你。
倘若这话是从一位美少女罗马皇帝口中说出来,那夏亚大约只会觉得颇为受用,然后回上一句“你也是罗马吗?”。
但是从眼前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甚至现在究竟是男是女,是死是活都无法确认的老怪物口中说出,夏亚却只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适时地表露出了带着些许困惑与不解的态度。
在察觉到了永夜帷幕之下,遗失之岛内部的异常之后,夏亚便考虑了许久。
究竟,要不要直接进入遗失之岛中,去探查其中的隐秘,甚至与那禁忌的源头进行接触。
毕竟,从各方面的角度来看,遗失之岛之中所藏匿的隐秘,都很可能与辉耀时代的那位造物主相关。
而在实际进入了遗失之岛进行诸多探索之后,也确实印证了夏亚的这个猜测。
虽然在第四纪和第三纪末的艾斯嘉尼亚,夏亚所来来回回接触的各类邪神与半神也不在少数了。
光光是在帝都归来的那一战,夏亚所弑杀的神降半身便有五六位之多,那个「弑神者」的称号甚至已经开始有从金色向红色转变的趋势。
也就幸亏那个称号可以任由夏亚自由地取下和戴上,不然夏亚估计自己一旦真正戴上那个自带对神话生物嘲讽的称号,自己在第一纪是别想混了,走到哪都得被此刻徘徊于现世的半疯神话生物追杀一路。
但是,与夏亚此前所接触的所有邪神与半神相比,那位太阳神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神祇之间亦有差距,单是造物主的名号便足以说明一切。
按照对方的说辞,祂在大灾变陨落之前,容纳了全部神性最为巅峰的状态,是已经半只脚超越了神祇的境界,即将抵达那从未有人触及过的更高位格的存在。
即便经历了那场大灾变,太阳神的状态无疑相当不对,残存在遗失之岛上的,或许仅仅只是那位造物主的些许残余。
不然祂也不会弄出個遮掩了其他神话生物视线,藏匿着遗失之岛不让外界所察觉的永夜帷幕出来。
但是,再是状态不对,涉及到那种层次的存在,与其进行接触也必然会存在着风险。
可是最终,夏亚还是选择进入了遗失之岛。
自家金精灵师酱的原因只是一方面。
倘若真的事不可为,那夏亚哪怕背负上欺师灭祖,绑架精灵族女性的骂名,宁愿让自己的师酱误会,也会强行把她带走,远离遗失之岛这处纷乱的漩涡之中。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夏亚隐约之间,也亦察觉到了遗失之岛中的隐秘,与后世某些迹象的关联。
例如黄金黎明。
再例如海瑟薇未来那无法回归主物质位面的状态,以及自己周身所表现的种种异常。
既然遗失之岛中的隐患与秘密已然存在,那么哪怕装成乌龟一样对其不管不顾,却也不代表着这些隐患便不存在了。
也许只要自己不去触碰的话,那么这些隐患在短时间内并不会爆发而出。
但是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
像鸵鸟一样逃避,永远也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夏亚对自己现在第四纪的生活很满意。
随着邪教团遭遇重创,总想着搞事的誓约家族与大贵族们也死的死残的残,他如今也总算是过上了梦想之中的安乐生活。
说到底,男人的毕生追求,无非也就是爱情与事业。
爱情方面自然不用多说,虽然距离最初的梦想——撰写出一本《异种族风俗评鉴指南》的进度还有些遥远,而且以他家里那几位母老虎的实力位格与占有欲来说,大概率永远也不会有完成的那一天了。
但总体而言,肯定也已经算得上美满。
而在事业上,夏亚靠着自己执剑者这一身份,在帝国之中便是纯纯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然头上还有位顶头上司的女皇,但是那也是他的二老婆。
在外人面前夏亚会尊称一声女皇陛下,至于在晚上卧室的床上究竟谁在上面谁在下面,那还不好说呢。
除了每天晚上都被榨的有点狠,早上起来都会一阵腰酸背痛,时不时便需要补补肾亏以外,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所以,夏亚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生活。
而不论是圣剑与圣枪的复苏,亦或者是水银之蛇的诸多暗示,乃至于海瑟薇在当前时间节点的处境。
无疑都在预示着,第四纪那般平静的生活,并不会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自从「灾厄大地」过去之后,神明销声匿迹,圣者与天使不再行走于世的规则,也很可能会被打破。
帝都那次超规格的群体神降便是典例。
因此,比起坐以待毙,夏亚更愿意主动出击。
而从这个角度来看——
如今状态不怎么好,甚至不得不委身于遗失之岛这个犄角旮旯里的太阳神,无疑是与其接触,探查其虚实的最好时机。
就算情况真的不对,面对此刻本体还在沉睡之中的太阳神,夏亚也依然保留有能够逃跑的手段。
如此繁杂的思绪只是在夏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表面上,夏亚只是有些困惑地抬起了头:“我有些不理解你的意思,造物主冕下。”
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茫然与质疑。
“如果您真的是那位缔造了辉耀时代,登上了天之座的伟大存在,那么又为什么需要与我融合呢?”
夏亚的神态间,显露出了几分对于那位辉耀时代造物主的憧憬,以及对于祂肯屈尊降临,与自己交谈的荣幸。
但是与此同时,却又夹带着细微的,却能让对方刚好察觉到的不信任。
对于那位辉耀时代的造物主与太阳神,此刻却流落到这座偏僻的遗失之岛之上的质疑。
在经历了两次历史残响的洗礼之后,夏亚的演技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将演员的自我修养修炼到了极致。
因为担心眼前这位疑似前太阳神残魂的存在,可以依靠着那残存的高位格,发动类似于读心或者是直感一般的能力。
所以早在进入遗失之岛前,夏亚便用「月读」,提前为自己所设定了几种不同的自我催眠与浅层人格。
也就是说,此刻他对那位造物主的憧憬与身份上的质疑,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就算眼前的残缺太阳神真有什么读心术也亦察觉不到分毫的破绽。
而那位疑似太阳神的古老意志,似乎也并未在意夏亚的态度。
这倒也很正常,毕竟任谁的手机上忽然收到这样一条“我是秦始皇,v我648帮我解封,等我复生之后重建大秦帝国,封你当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短信,那大约都会心生怀疑。
也就是第一纪的人类没地方去下载反诈pp,不然夏亚都想回上一句信你还是信我是秦始皇了。
而似乎是祂真的很钟意夏亚,对他颇有耐心,亦或者是真的想要说服夏亚一般。
那被太阳神意志所占据了躯壳的精灵族传奇只是自顾自地看了夏亚一眼,便再次淡漠地开口。
“辉耀时代之前,其实,还有另一段岁月。”
“那是一个混沌而黑暗,疯狂到甚至连文字资料传承都未曾存在,世界从无序到有序过渡的时代。”
“在那个主物质位面刚刚开辟的混沌时代,散落西大陆的规则碎片铸就出了许多的超凡种族。”
“格里芬,海洋巨妖,魔狼……如此种种。”
“它们在混沌与本能中慢慢觉醒了智慧,发现了文字,从此以后方才诞生了有记录的历史……”
“再后来,便是我狩猎那些神话生物,收拢离散的神性与权柄,登临天之座,开启了辉耀时代的历程。”
祂的话语淡漠依旧。
仿佛那段远古的太阳神从微末中崛起,杀死了混沌时代盘踞于西大陆上的诸多古神,最后登临天之座——那足以用史诗来形容的故事,只不过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而在辉耀时代中期,当我发现杂乱地吸纳权柄与神性,以量取胜的方法非但不能让我更进一步,反而只会让我一步步走向失序与崩坏这一过程之后,我便做出了第一次的尝试。”
“巨人,古龙,精灵,这三大王庭之中……”
“巨人与古龙,只是我单纯为了承载自己多余的神性所挑选而出的种族。”
“而他们会被我所选中,建立王庭的唯一原因,便是这两个超凡种族的体魄足够强横,其中的强者足以容纳最为狂暴与失序的神性。”
“但精灵族则不同。”
“精灵这一种族,虽然相比于纯血人类,种族天赋无疑要强大上许多……但相比于巨人与古龙,乃至于格里芬,海洋巨妖,魔狼这些超凡种族,不论是肉身亦或者是战力与寿命,其实都并没有什么优势。”
“我之所以会选择他们,只是因为精灵这个种族,是诸多超凡种族之中,拥有着最强灵感的存在。”
“精灵对灵界有着天生的亲和,哪怕是低位精灵也亦能够偶尔地感受到他人心声,高位精灵更是能直接依靠灵性直觉达成天启。”
“而最强的灵感——”
“也亦代表着,精灵这一种族,是灵魂与精神体……最佳的载体。”
“亦或者说是——”
“容器。”
当太阳神那漠然的声音响起之后。
夏亚的脑海之中,那萦绕于遗失之岛旁那若有若无的迷雾,终于在刹那之间散尽,一切豁然开朗。
难怪,同为辉耀时代的三大王庭,相比于巨人和古龙,精灵王庭却有着如此多的特殊之处。
毕竟按照夏亚的观察,遗失之岛上的这些精灵,虽然说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臭鱼烂虾或许是有些夸张了——
但是除了海瑟薇之外,那偌大的议事庭中剩余八位长老,居然连一个走到了传奇的尽头,有资格冲击半神或是王座界限的传奇都不存在。
以夏亚如今的眼界来看,属实是有点不够格了。
和隔壁只要一成年,一进入成熟期便是传奇起步,甚至还有夜这种出生便是神话种族的古龙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没道理以古龙与巨人这样强横的生命力,都在大灾变下王庭覆灭地连渣都不剩,文明都不复存在,唯有些许的血裔残留……唯独精灵便能幸存下来,甚至在遗失之岛上还保留着完整的文明。
而现在听来,自家老师那超乎寻常的灵性直感,以及精灵族这般仿佛被幸运女神所眷顾的处境,也就有了完整的解释。
“因为精灵这一种族的特殊性,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将他们如古龙与巨人那般,单纯当做失控神性的垃圾场使用。”
“我潜移默化地,以血脉为神秘学的引子,利用我的神性与位格,将整个精灵种都纳入了我的掌控之中……”
“包括执掌王庭的精灵王,不论怎么更迭,实际上都是我所操控的半身。”
“当三大王庭的第一次尝试确认失败,不可逆转之后,我便开始着手进行了之后的准备。”
“遗失之岛,便是我的第二次尝试。”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在引爆了那些多余的失序神性与权柄之后,我便可以将自己精神力与剩余的神性转移至精灵王的躯体之中——”
“完成,真正的新生。”
说是什么新生。
其实明明就是老妖怪取而代之的夺舍,讲得这么好听干嘛。
夏亚的潜意识在心中吐槽。
但他那利用「月读」完成了记忆封锁的浅层意识人格,则按照提前准备好的预设逻辑,流露出了他此刻所应有的震惊与崇敬。
贯穿古今,横亘一整个纪元。
舍弃了那造物主,太阳神,被众生所膜拜的天之王座,完成了新生。
这是何等的大气魄,大魄力。
好一个贯穿了千年的大计划!
“不过,哪怕提前数百年进行了准备,我却依然低估了失序神性的威力。”
“那么多冗杂,临近于失控边缘的神性,并没有那么好摆脱。”
“哪怕切换成了精灵王的肉身,但是切割神性,更换肉身这一过程所带来的失控,却也依然让我陷入了半疯之中,不得不用沉睡来进行压制。”
“在沉睡前,我用最后的力量切割下了部分的精灵王庭,坠落在了无尽海域之中,再然后设下了这道帷幕,不让外界所知晓这里的存在。”
“而等到我近千年之后醒来,将那失序的倾向压制下来以后——”
“我却发现,如今的这具躯体也已经在漫长的神性暴走与沉睡中趋近于了腐朽,不得不再去更换新的肉身。”
“只是,经历千年的时间,遗失之岛中的精灵血脉也早已经被那大灾变的污染权柄所腐化,变得污浊不堪。”
太阳神残魄的话语依旧平静而漠然。
似乎祂那更换肉身的第二次尝试计划的失败,未曾对其心境产生分毫的影响。
“依靠着当初所留下的后手,我对所有流淌着精灵血脉者都拥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但是如今遗失之岛上那些残余的精灵,哪怕是那些所谓的议事庭长老与传奇,其血脉也亦污浊到根本没资格承载我神性与精神的程度。”
“也正因如此,那承载我灵魂的新容器,唯一的选择……便是那个幸存下来的纯血金精灵。”
祂注视着夏亚,缓缓开口。
“原本,我是准备等我彻底复苏,再正式更换入那位纯血金精灵的容器之中的。”
“但是,你的出现,却让我产生了新的选择。”
“人类……”
“你们没有精灵那般强大的灵性直感,但是对精神的亲和也亦足够……”
“而更重要的是,从人类的身上,我看到了更多样的可能性。”
“正如你所展示过的,那名为魔法的神奇事物一般。”
“所有的超凡种族皆是由混沌纪元那些散落的规则碎片所化,那些越是天生强大的超凡种族,其血脉中所承载的规则碎片也便越多。”
“而伱们人类却是其中的异类……从你的身上,我没有看到分毫规则碎片的残存。”
“这固然意味着种族的天生孱弱,可是却也代表着,你们所遭受的限制也便越小。”
“之前的失败,让我察觉到……”
“单纯的堆砌神性,堆砌权柄,恐怕并非是触及更高位格的路径。”
“而真正的新路,也许不是「增加」,而是「减少」。”
“种族与血脉,乃至于神性,权柄,依靠如此种种或许能够成为传奇,乃至于天生的半神。”
“但是,当要想超越真神之时……”
“这些过往的仰仗,却都会化为必须得抛弃的累赘。”
祂的目光灼灼,看向了夏亚。
“我先前所说的钟意于你,并非是妄言。”
“从你的身上,我真的看到了触及更高峰的可能性。”
“当然,你可能会担心你的**被我取而代之后,被我的精神力所吞噬,成为我的附庸。”
“但我可以允诺你,一定会保留下你完整的意识。”
“等我彻底复苏,超越了真神的界限,登临更高的位格之后,我便会为你创造一具崭新的强大肉身。”
“届时,如果你愿意……那么,你便是那天之座的新主人,成为整个多元宇宙之中的大人物。”
“正如我所许诺的一般——”
“那会是你从未领略过的,至高处的风景与荣耀。”
做减求空……
懂了。
合着你这说了半天,归根结底便是馋我身子是吧?
夏亚的眸子微动。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胡乱地被对方的话语所欺骗。
先不说眼前这位太阳神残魄连自己都自顾不暇的糟糕模样。
根据夏亚的猜测,对方大概率与太阳神有所关联是真的。
但是,祂所道出的信息之中,却应当并非便是那大灾变与辉耀时代的真相。
至少,绝非是全部的真相。
那位造物主,太阳神的残余……
真的,便只有眼前这唯一的残魂了吗?
若是如此,那遗失之岛为什么被帷幕所笼罩,太阳神所赖以成名的烈阳之权柄此刻又在哪。
至于后面的那些允诺。
什么让他登临至高无上的天之座,什么从未领略过的风景。
还有什么大人物的荣光,夏亚是半点也不会相信的。
没办法,画大饼这种伎俩他是真的见多了。
诺顿爱画,伏提庚爱画,古德里安也爱画。
这帮自诩为老谋深算的家伙,人人见到他都喜欢先画出一张大饼,就连眼前这位自称是最初造物主的太阳神都不例外。
毕竟主物质位面可没有类似于修仙里那种天道誓言,元神契约之类的玩意,说食言就食言,任谁也管不着。
况且就算这不是大饼,而是真心的许诺,夏亚也不会选择接受。
夏亚对于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小心眼加上占有欲强的吓人的货色。
当初在艾斯嘉尼亚的历史残响中,他不惜冒着被圣剑穿胸的风险也要撕了自己的马甲,更何况是自己的身体。
况且,即便没有对方的馈赠,夏亚也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那么,不论是所谓大人物的荣光,亦或者是什么高处的风景。
甚至,那天之座,他也未必无法触及。
潜意识中心思电转,而在明面之上,夏亚却是流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良久之后,方才苦笑了一声。
“造物主大人既然让我知道了如此多有关你的,有关于旧纪元的隐秘。”
“那么想必,就算是我不同意,也亦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吧。”
那被占据身体的精灵族传奇张了张嘴,刚想要开口。
但是紧接着,他的目光便微微转动。
然后,那漠然而高远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精灵王庭的方向之上。
夏亚虽然也已经察觉,但是他却落后于对方一步,茫然地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看到星河灿烂的璀璨夜空之下。
一道灿金色的辉光划破了天幕,朝着世界树枝干的方向笔直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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