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交州虽贫困,但临近扬州,倘若江南生变,交州也难以幸免。派吴王去交州,主管交州军政,是否不妥?”
吴王失魂落魄地走后,荀方从后走出道。
他对齐帝的处置有些疑惑。
如果要冷落的话,直接幽禁府中就是,何必派出去。
尤其是还派到交州。
“就是交州会被波及,才让这逆子前去。倘若这逆子还有些悔改之心,在交州好好履行职责,就能成为堵死司马家的最后一颗钉子,如此,还有回来的机会,这也是他回来的唯一机会。”齐帝道。
“陛下慈爱,但眼下吴王失魂落魄地离开,恐怕不会感知陛下的好意,反倒有可能就此生出别的心思。为何不直接告知吴王?”荀方委婉道。
就吴王那性子,悔改?怕是不太可能了。
“若是直接告知他,让他去辅佐明王和纪仁,你觉得他能忍住不阳奉阴违,不暗中破坏?”齐帝看着荀方道。
荀方无言,也对,是忍不住的。
如果要让明王和纪仁得到功劳,吴王怕是宁肯他自己没有功劳。
“所以先将他打落云端,才能让他清醒,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当然,他若是真的就此堕落,做个普通王爷,也是保他一世太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齐帝又道。
交州在扬州之下。
倘若扬州有事的话,那么主持一州军政的吴王是能最快反应过来的。
最理想的状态,张景寿和纪仁出事,他能迅速救援。
当然,这个太过理想,齐帝做梦的时候都不太敢想。
但若是纪仁和张景寿在江南查探到了什么,首先让敌人少了来自交州的助力,其次敌人若逃亡交州,还有一名皇子拦着。
江南富庶,但也就是富庶,各个世家利益勾结,除却成国公之外,再派一名皇子去,最是稳妥。
其实这些话,应该是方才和吴王说的,只不过齐帝也真的是对这个儿子失望到一定程度,被气得不想说。
当然,在齐帝看来,如今不说,问题也不大。
因为之后会有人去提醒吴王的。
守护吴王的天武卫,和辅佐吴王的谋士,他们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吴王。
让他知道解决司马家,是他回来的唯一希望。
当然,齐帝最期望的还是吴王自己清醒,能在这困境之下蜕变成长,只是他自己也知道不太可能。
而若是在谋士的提醒下,依旧没有悔改,那就老死在交州吧。
那地方虽然贫瘠了些,但也因为如此,没什么造反的可能,不管是谁登基,都不会去对付他。
这是齐帝给吴王最后的机会,照目前来说,如今他心中继承人的顺序中,魏王汉王一个梯队,太子一个梯队,吴王再一个梯队。
见齐帝心意已决,荀方也不再多言,道:“年后吏部三年一度外察开始,人选已经拟定为吏部左侍郎张诚主导,既能承担重任,亦不会对明王和镇国公的行动造成阻挠。但都察院这边人选尚未拟定。”
吏部负责考察官员有无缺失,考察的形式按照是否是京官,分为京察和外察两种。
照常理来说,为确保公正,需要都察院御史和吏部官员一同前往。
而这一次,情况更有些特殊,所以选人方面,既要能做得了事,又要配合得了纪仁他们,必要时刻还能给他们一些威慑。
思来想去,只有吏部侍郎张诚可以。
毕竟,他是贤妃的亲弟弟,张景寿的亲舅舅。
有着这一层舅甥关系在,多多少少能约束下张景寿。
而张诚本人的能力也是不必说的,不然也不可能坐到吏部侍郎的位子上。
只是比较尴尬的,都察院这次人手不足。
近来都察院也是多灾多难,先是在太子继位的闹剧当中被清理了一波,人手不足,然后这边因为郑长松的缘故,又被清理了一波。
现在人手严重短缺,田皓至今没有想好派谁。
“都察院人选没有拟定?田卿之子去年不是参加科举了吗?就擢升他为御史吧。”齐帝稍稍思量道。
“陛下,田直今年才十五啊。”荀方听到齐帝的话,面上当即露出为难之色。
他吏部派出左侍郎,吏部二号人物,都察院那边就出了一个十五岁的御史,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吏部的侍郎只配十五岁的御史呢。
“明年不就十六了?有志不在年高。而且不派田直,你想让谁去?别忘了这是纪仁和张景寿,派个经验老道,处处都要管,又刚正不阿的,你信不信还没到江南,他就要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齐帝道。
毫不夸张地说,过分点的摔断两条腿,无法同行,也不是不可能的。
荀方闻言,直接沉默,陛下说得好有道理。
“而田直不然,在同福商会那么一群人里,他是最特殊的一个,年纪最小,可是却也是他们最怕的一个,每每说话直指核心,全不顾忌,比他爹还直。而且田家世代御史,要说怎么做御史,他比大多数御史都懂。这样的人去,除了资历之外,其余的要求都符合。”齐帝道。
荀方默默点头,说的是有道理,只是这么一来,这个组合,怎么都感觉怪怪的,心中思量,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是否重新考虑人选,让明王下江南,是否太冒险了?”
感觉上,最大的问题是这个领头人有问题,连带着整个组合就有问题。
让明王去,真的感觉不靠谱啊。
“朕也想让个稳重的人去,所以让吴王去了,结果呢?什么都没查到。或许是吴王无能,或许这江南的水比朕想的还深,他们这些士族都变得铁板一块,和他们讲规则,一般人怕是没这个能力。那就只能让明王去了,他不讲规则。如果真捅出了什么天大的篓子,大不了召回京城,他还是个孩子,连亲都还没成呢,进太平学府思过去。”齐帝笑道。
“臣知晓。”荀方恭敬道,心知齐帝是对江南不满了,有心要让张景寿这个不讲规矩的人去掀桌子,等混乱了之后,再派人去收拾。
但无论如何,这个桌子得掀了。
不然的话,江南的事情是查不清了。
这也是派遣皇子前去调查的一个原因。
若是换做寻常官员去,说不得便被以家族威逼,以官爵利诱了。
但皇子不同,没人能动他们的家族,而官爵也利诱不了他们。
父子一体,皇子们可能自己谋反,但绝不会帮人谋反。
“丞相告假,这些日子辛苦荀卿了,年后荀卿可擢升右相。”齐帝慰劳道。
“不敢,臣不过尽人臣本分罢了。”荀方谦逊道。
倒不是伪装,而是他真的很淡然。
晋升右相,名义上和诸葛清岚平起平坐了,地位尊崇,但本质上,他还是文官第二啊。
所以,晋升前文官第二,晋升后,还是文官第二,这晋不晋升的,有差别吗?
无非就是多了个名头罢了。
齐帝又宽慰几句,荀方方才告退,之后再宣纪仁入内,过了过谢恩的仪式,然后又谈了下江南的诸多细节,只是听到齐帝说让吴王下交州,纪仁忍不住道:“陛下,您让吴王下交州,确定不是在给我们增加难度吗?这不仅要查敌人,还要防范自己人。”
“是让你有一尊天王可以差遣。若是景谋还在宫中,他在江南的这些势力会成为阻挠你进一步查探的障碍,但景谋不在宫中了,江南这些人多半会抛弃他,到时候你以为景谋又会不会帮你?仇人固然是可恨的,但叛徒才是最想杀的。”齐帝反问道。
纪仁微微点头,有道理啊。
“而且,现在是现在,可等你到江南的时候,就是景谋他们能回来的唯一希望,到时,在景谋心里,你会比朕这个父皇更让他尊敬。”齐帝道。
“陛下,那万一有变数呢?”纪仁道。
“没有万一,朕了解这个儿子,就像他的法相孙权一样,景谋有勾践之奇,为了大局,他会忍耐的。”齐帝道。
纪仁闻言,却忍不住看向齐帝道:“陛下这旗子不能乱立啊。”
孙权是有勾践之奇。
吴王夫差灭越,越王勾践在吴国为俘,忍辱含垢,回国之后卧薪尝胆,最终灭吴。
而东吴在攻下荆州之后,刘备举国来伐,当时孙权整个震惊,万万没想到刘备竟然要掀桌子,当时曹魏又在北方虎视眈眈,要是两线作战,东吴耗不起,所以他果断地给曹魏上书,做了大魏吴王。
东吴上下君臣都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但孙权能忍。
而最后,孙权也的确赢了,成功地拖住了曹魏,得以专心应付刘备,承诺上交的质子,也是压根儿没送过去。
所以那一战后,孙权成功地守住了荆州,只是丢了面子而已,真正实质性的东西一点没给曹魏,然后曹丕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整个暴怒,在位那几年,一个劲地打东吴。
所以你说张景谋有勾践之奇,你是想让谁被坑啊?
“你非曹丕,断然无碍。实在不行,你就当没有他嘛。他被贬,江南的一些士族你查起来不也方便。”齐帝道。
“臣尽力。”纪仁回道,心想倒也如此,若是吴王在,江南那些支持吴王的势力多半有恃无恐,到时候又是各种斗法,现在吴王不在了,江南一部分的势力解决起来,倒是容易些。
交代江南的事情之后,纪仁想了想又道:“陛下,董操交代了吗?”
知道董操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但他恰好是那少数。
所以当时,纪仁就没有去看假的董操行刑,而是和乔轻音她们一起郊游。
“尚未,那贼知晓他必死,嘴硬得很。”齐帝摇头道。
“如此一来,臣斗胆一试。”纪仁道。
“你来?”齐帝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多少酷吏都无法让他开口,你一少年如何可以?且你出身将门,拜师诸葛家,也不可学这些个手段。”
“陛下放心,臣这个手段不算狠辣,只是骗一骗而已。不过需要明王殿下来配合我一下。”纪仁道。
“骗?”
听到这个字眼,齐帝眉头微动,倒是露出几分好奇之色,也明白为什么纪仁要找张景寿了,这方面,那小子确实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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