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降临

  深渊。

  当现世的仪轨开始运转,深渊之中,九层重迭的世界随之有感。

  与表层与物质世界一一相对的灵界不同,地狱与现世如果想要打开通道,就需要一个坐标,一个锚点,以此连接双方。而梅菲斯特布设的仪轨,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标记。

  它出自阿斯摩蒂尔斯之手,作为曾经的时空之神,他对于时空还是有着很深刻的认识的。而此刻,随着与坐标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一道虚幻的门户在第二层地狱缓缓浮现。

  滚滚熔岩在大地上滚动,受到火焰国度的影响,一些火山和熔浆慢慢诞生在九狱之中。此刻,阿斯摩蒂尔斯和曾经的气象之神克利俄斯站在一起,看着虚幻光门渐渐凝实。

  现世与地狱相互隔绝,这导致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对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梅菲斯特如期打开了门户,那大概一切顺利,没有发生什么多余的事情。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前往现世,前往奥林匹斯。我知道,你对自己被送进深渊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双手负于身后,九狱之主笑着说道。虽然这是纪元交替后第一次回归往日自己统治的世界,但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那你呢,陛下,你打算以曾经的身份前往现世,还是现在的?”

  眼中闪过一抹意动,但克利俄斯还是出言问道。

  “曾经.呵呵,还不是时候。我虽然迈过了一小步,但距离我尊敬的母神尚且还有些差距,毕竟九狱诞生的时间太短了。”

  “既然不能在现世法则的压制下掀翻奥林匹斯,那就没必要激起他人更多的警惕,暂且留待将来吧。相比起宙斯,我倒更想去看看我那忠心耿耿的下属。”

  有些缅怀,九狱之主看了看身侧。曾经有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背道而驰。

  “我的神王做的很失败,没有人愿意站在我的身边,即便是与我共度万年的姐姐也是这样。好在还有他的存在,让我感觉自己多少还是有点能力的。”

  “之前离开的太过仓促,毕竟我也没料到深渊里会有这样的机缘。这一次我得去告诉他,我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存在,他也永远是我最信任的守卫。”

  “那我也不去了。”

  轻轻摇头,克利俄斯说道:

  “等你准备以克洛诺斯之名踏上奥林匹斯山的时候,我再与你一同前往吧。如果只是现在去给宙斯找点不自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虽然我是比不上那个年轻人,但到时候,还请由我来做你的先锋。到了那个时候,可不要手软!”

  “哈哈哈好!”

  大笑一声,九狱之主微微抬头。他的目光穿过界壁,与那巨蛇对视了一眼。

  “那你就稍待片刻吧,克利俄斯。”

  “就让我先去看一看,那个在我面前放下狂言的年轻人,究竟做下了怎样的成果。”

  话音落下,阿斯摩蒂尔斯一步迈出。虚幻的光门颤抖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定住了。光影变换,仿佛是一分钟,又像是过去了很久,当一切归于平静,九狱之主的面前已经是暗沉色的海底。

  没有什么纷呈的异象甚至连观众都只有一个,这片海域又在无声间迎来了一个规格以外的存在。

  “向您致敬,陛下,您终于来了。”

  躬身一礼在九狱之主的身前,梅菲斯特早已等待多时了。

  “久等了,梅菲斯特。看起来,你的经历也并非一帆风顺啊。”

  九狱之主扫视了一下四周。密密麻麻的虚幻灵体层层迭起,其中有人类的,也有大平原上其他生命的,数以百万计的灵魂徘徊在这里,比曾经白银人类的全部还要多的多。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提起这些,毕竟如今二人所处的环境,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没有想象的困难,陛下,人类和诸神,都很喜欢自作聪明。”

  “除了少数例外,青铜人类的灵魂全都在这了,还有不少异兽的,它们的灵魂甚至比寻常人类的还要优秀。”

  微微一笑,梅菲斯特展示起了自己的成果。

  “全部.你是怎么做到的?”

  有些哑然,阿斯摩蒂尔斯也想不出来,这个白银人类是怎么把所有人类的灵魂都收拢起来的。尤其是现在的环境,这大海倾覆陆地之景,只有海神才能做到。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这都要感谢人类的造物主,是他给了我机会。”

  “不过陛下,关于我人间之行的细节,我会一一向您说明,可我为九狱招揽了一位特殊的女士,而之前沟通您的动静,难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我知道了。”

  点点头,天空上的动静并没有瞒过阿斯摩蒂尔斯。他伸手向后一指,那扇刚刚经过的门户瞬间变成漩涡,周围无尽的灵魂随即向着其中涌去。

  “你做的不错,虽然现世的事情你只做完了一半,但我们的赌约也可以提前结算一部分了。”

  “现在,这里由我处理。”

  一步迈出,地狱君主的身形消失无踪。在他身后,梅菲斯特冲着他离去的地方行了一礼,然后愉快的和灵魂们一道迈过虚幻的涡轮。

  剩下的事情就用不着魔鬼操心了,属于他的事情已经结束,想来那位原始海神之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很快,水下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灵魂划过的声音,依旧响彻不绝。

  天空中虹光飞驰而至。

  温和的火焰环绕在虹光周围,驱散了暴雨下的阴冷。灶火女神的目光在海面上巡视,然而除了浪涛还是浪涛。

  之前在奥林匹斯的宴会上,赫斯提亚因为不满波塞冬的态度提前离席。只是离开神宫的她没有回到属于自己的宫殿,反而来到了大地之上。

  她打算去看看那两位神灵的后裔,普罗米修斯之子丢卡利翁以及他弟弟的女儿皮拉。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被特许在大洪水后活下来,因为众神都知道,神王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神得享造人的功劳。

  而且现在也不再需要神来造人了。创举总是艰难的,仿造则大不相同。经历了三个人类时代,如今在众神的协助之下,创造人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真正重要的是制作他们的材料。

  好在在这一点上,诸神早有准备。

  “这是什么,某种黑暗的力量?”

  悬浮在半空中,赫斯提亚眉头皱起。暗沉的光透过海水涌上,与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遥相对应。

  之前,刚刚走过一半的路程,赫斯提亚就半途调转了方向。离开了奥林匹斯,她也不再能时刻观看到人类的城市里发生了什么,可那自远方飞向神山的三叉戟,以及大地西北方向的变动还是清晰可见。

  这场毁灭人类的灾难出现了变故,发生了诸神预料之外的事情。于是女神当即来到了这里,想要探究发生了什么。

  然而一切都很空荡,她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来到了人类城市的遗址上空,她才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一种与现世迥异的法则从水下扩散出来,莫名的压抑感涌上灶火女神的心头。这有些像曾经前往灵界时的感觉,那是一种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味道,可相比之下,女神又有一些轻松感。

  因为禁止诸神使用力量的现世的规则,似乎也被这种新的法则冲淡了一些。这份迥异的规则虽然并不亲近赫斯提亚,但也在某种程度上释放了她少许的力量。

  所以女神不再犹疑,伸手向下一按。

  轰――

  一阵沉闷的响声,海面应声而开,但只是延伸了不到百米,赫斯提亚的神力就被另一道身影挡住了。

  凝神望去,只是稍作迟疑,女神就辨认出了来者。她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奥林匹斯的宴会上,只是最近几十年好像没怎么见到她了。

  “刻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水流之中,原本神话中的海怪之母并不畏惧的反问道。

  “.不需要,但神王将这里设为禁地,不允许一般的神灵前来这里。你或许不知道这件事情.可下面是怎么回事?”

  没有在意刻托略带挑衅的语气,赫斯提亚向下看去。

  然而她没能看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黑暗本就具备着【秘密】的属性,虽然魔鬼们掌握的与真正的黑暗主宰不可同日而语,但这里也不是可以肆意挥洒神力的奥林匹斯。因此女神只看到了一些隐约摇晃的透明光影,可转瞬间又消失无踪。

  “诸神将人类覆灭,不过我对他们的造物很感兴趣,所以就来这里询问一下他们死后的灵魂,这应该不违反神庭的律法吧。”

  按照梅菲斯特事前交代的话,刻托拖延道。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解释,赫斯提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只是抓走几个人类灵魂,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神庭也不会为此来找原始海神子女的麻烦。可联系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女神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吗,特里同呢?”

  不在询问水下的事情,赫斯提亚问起了自己的侄子。

  “这我怎么知道,也许是自己离开了吧。”

  刻托随口道,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最好如此。”

  皱了皱眉,饶是以赫斯提亚的好脾气也有些恼火。她看了刻托一眼,终于决定亲自下去一探,无论如何,她不会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

  几个人类的灵魂,怎么会引起法则层面的变动?

  然而下一刻,灶火女神的面色猛然一变。她看向东边的天空,而在她的注视下,几道陌生的身影自虚空中走出。

  在她们的身上,有星辰的气息,有季节的轮转,但无一例外都是真正的神灵。

  “你们是”

  “就是你们在窃取灵魂?”

  秋的意韵环绕左右,厄瑞涅冷声打断道。面对质问,赫斯提亚也明白了什么。

  “窃取灵魂,你们是灵界的神明吗?”

  “刻托,你究竟做了什么?”

  转身看向刻托,神力开始环绕在女神周围。她的猜想果然没有错,对方绝对不止是夺取了几个灵魂这么简单。

  诸神也没少研究过凡物的灵魂,一个两个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那看来就是你做的了。”

  又一道身影自虚空中迈出,紫裙摇摆,莱安娜的神情冰冷而漠然。与厄瑞涅不同,在冥月女神的身后,紫月的虚影载沉载浮,月光照耀下,一切隐秘都无所遁形。

  海面下的景象,也终于透露一角。

  灵体影影绰绰,覆盖了整个海底。看着这一幕,莱安娜的神情越发冷漠。

  “不必与她废话把她带回轮回之井。既然她敢于盗窃主的财富,那就用她永恒的生命来偿还吧。”

  虚幻的月影浮现在身后,强大的威压席卷四方。在莱安娜的身后,三位共同运转轮回的女神也对视一眼,然后向前一步。

  春与新生的欧诺弥亚释放生命的气息,这股气息在夏与赐福的狄刻手中变得兴旺与强盛。最后,这道力量落到了秋与终末的厄瑞涅手上,而它的性质也在瞬间被改变。

  三位女神的神力并不强,但当循环生成,她们发挥出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那瞬间迸发的力量令赫斯提亚都为之侧目,更不用说站在三人身前的刻托。

  “这个该死的家伙完成了没有!”

  朝下方看了一眼,刻托的脸色难看下来,然而三位轮回女神显然不会因此迟疑。

  对视一眼,在三位女神的操控下,循环之力于瞬间构成了一面特殊的屏障,向着刻托笼罩而去。十二位星神放出星光,隐隐间相互勾连,封锁了更外围的空间。

  一个照面之下,莱安娜还没有动手,一切似乎就已经尘埃落定。在灵界神明的‘天罗地网’下,刻托根本避无可避。

  一旁,赫斯提亚似乎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她面色突然一变。守护神力将她包裹起来,而在另一边,莱安娜也神情微动,身后的月影径直向着刻托所在的屏障压去。

  冥月的虚像沛然莫御,前方的虚空都随之震颤,赫斯提亚的目光也凝重起来。如果说因为【火】之神职的残缺,导致她只是勉强达到了神力等级16,站在强大神力的门槛上面,那面前的冥月女神至少要比她强上两级不止。

  不愧是冥府唯一天体的化身,即便冥土远不及大地广袤,可星空中有日月星辰,灰色大平原上却只有一轮冥月。

  不过下一刻,这道月影就被在一道突然出现的人影身前赫然止步。强大的力量于无声间消泯,好像月影从没有出现过那样。

  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黑发血瞳的神灵不知何时站在了刻托的身前,平静的看向周围的诸神。

  “到此为止吧。”

  “.是你?”

  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身影,莱安娜先是一怔,最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

  “是啊,恍如隔世。这百万人类的灵魂,就当做是我降临人间的礼物如何。”

  面带笑意,对这位离莱恩最近的灵界神灵,阿斯摩蒂尔斯也印象十分深刻。

  “.哼,拿下他!”

  冷哼一声,整个灵界中,只有莱安娜对地狱的开辟多少有些了解,不过虽然认出了对方,但这并不是她让步的理由。

  无论是谁,敢于盗窃灵界的财富,都只有一个下场。

  灵界就在背后,所以灵界的天使,也无所畏惧。

  另一边,灵界。

  这次没有耽搁,相反,莱恩走的还很快。一步一层界面,没一会,他就回到了西奈亚神山上面。

  洛珀斯神殿内,此时空无一人,就像是他离开时那样。目光扫过殿内,莱恩与一旁趴在龙蛋上的幼龙对视了一眼。

  此时的白满眼兴奋之色,正张牙舞爪的向莱恩表达着什么。不过她还记得莱恩之前的叮嘱,所以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微微一笑,莱恩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绕过桌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略做沉思。

  看到这一幕,有些人终于放下了心。悄无声息间,灰色的羽翼于虚实间落下,悠扬的乐曲随之响起。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涌上心头,然而在幼龙的眼中,却仿佛倒映出了不一样的景象。

  虚幻与真实正在交替,这样奇特的一幕,白还是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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