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沉默了片刻。
就这短短工夫,擂台上的两名车夫已然再度挑落三名武馆入劲。
陈麟身边,文广源率先起身,从怀里掏出许多文书册卷,笑脸殷勤地说道:“霍前辈,我们正想开开眼界呢!”
“你我同为气境,当不得文馆主的前辈之称。”
霍正青接过一大沓资料,草草一翻,都是五形武馆这些年绘制的巨宝山地形图,以及各类秘要奇物的详细记载。
虽然现在不知真假,但他估量这些小武馆也没有胆子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自己。
一时间很是满意。
“文馆主若不嫌弃的话,往后唤我一声霍兄便是。”
“霍兄!”
有了文广源的带头,其他武馆主也继续拿出自家的珍藏秘要,一一送到霍正青手上。
还不忘恭维两句。
霍正青俱是大笑接过,翻阅之后递到旁边眉目冷淡的霍松兰手中。
等到众人重新坐落,他看了一眼在场剩余众人。
忽然见到一张意外的面孔,定了一刹时间,笑着点了点头。
陈麟拱手回应。
随即,霍正青望了几眼打得火热的擂台。
三棍大师了然,挥手示意,让人送上几面屏风,将两边隔绝开来。
“好!”
“今日可谓盛会,我霍正青也不跟各位馆主才俊绕关子了。”他敲着手边案桌,眼神微微眯起,心中泛起回忆。
“源山的称谓起于前朝之初,具体来历已不清楚,只知其中暗藏无数天地杀局远古禁域,一步生一步死。”
“四十年前,先天元罡,神通大成的掌武监第一高手,黎性非便是殒于一场源山杀局之中。彼时我还年少,仍记得夜半梦醒,登上家中的观星高台,向龙关山后眺望的场景。”
“九天震颤,地龙翻涌,波光滔天……从源山深处不断传出怦然之声,每一次响起都仿佛天地冲撞,山崩石破,有无垠伟力一重重摧折而出,足足将龙关城推平近半,死伤无数。
最后还是当时城中数名神通境联手,才将剩下的半城保下……”
霍正青满脸回忆,周围的气境更是敛声屏气,唯独霍松兰似乎早已听过,颇感无聊地阖上了双眸。
俄而,有人给出佐证:
“四十年前的话,当时巨宝山中也曾有山崩地裂的情况,只是并不严重。”
“对,老夫也隐约记得,当年有传言说龙关城有地龙现世……”
议论声如同沸水。
陈麟身处其中,顿时想起之前自己在源洞里感受到的那一股浩瀚之力。
与霍正青口中所说的情况极为相似。
同样是莫名的撼动,然后伟力如潮水般拍岸而来。
余波都能把他和老牛直接拍飞。
‘现在看来,这威力还是小到没边的了?’
‘而且最近又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说明源山之中的所谓杀局再次出现了?现在龙关城会不会又没了一半?’
时间才过去不久。
金泽到龙关的五百里路山重水绕,消息流通不快。
龙关城出了什么事,现在这边不知道也很正常。
所以还真有这个可能。
“嗯。”
霍正青微微喝了一口茶水,“当年的异动引得朝野关注,之后我才得知,在源山当中莫说是神通境,更往上的元灵和圣体,传说都在源山中殒落过不止一位……”
“元灵,圣体?”
听到元罡和神通之后的境界,在场气境都纷纷一振,迫切想要了解更多的消息。
奈何霍正青没有解释这方面的意图。
说着说着,便又拐到了源洞里去。
“所谓源洞,其实就是源山之下或有熔岩大湖,会随着地动涌出,千万年来向外辐射出密密麻麻如同无穷迷宫的洞道。”
听说到这里。
陈麟支起耳朵,源山如何他不清楚,不过源洞他可是进过了。
里面那种诡异的热流灼风,还有各种被冲刷而来的奇物,甚至连赤龙金和紫霄金这等材料都有……
各种迹象都表明源洞没那么简单。
周围的气境两种地方都没见过,此时同样听得如痴如醉。
“……源洞中存在传说中的焚元业火,这种地火天生神烈,哪怕只是向洞道中散发的炽烈热流,都可以直接灼烧人体的神源元气。”
霍正青悠悠说道,仿佛已是平常。
“焚烧神源?!”
不少人都是一惊。
无怪乎他们的反应。
武师的神源元海相当于修士的法力根基。
按修仙界的说法,焚烧神源就是在毁人道行!
陈麟听着也是一惊,旋即又不禁奇怪。
他当时进入源洞可没什么感觉。
霍正青恰巧说到:“不必惊慌,焚元业火位处源洞深处,甚至有可能就在尽头的熔岩大湖之中。”
“距离太远,威能自然也会有所减弱。”
“以龙关城多年来的摸索,常人踏入源洞不过十步,便会元气大伤。”
“而武师会好些,入劲者,可沿洞口直入一里而不损元气。”
“气境,可深入十里,元罡可入五十里,神通三百里……”
周围的人欲言又止,霍正青仿佛知道他们欲问之事,摇摇头道:“源洞弯绕曲折,距离周边出口越远,焚元业火的威能就越强,即便在洞中走上三百里,也依然见不到源洞的尽头。”
“而且,相比起神源灼烧,业火在洞中积聚的高温更为致命,即便气境调动全身劲力,也不可能在灼热之中走出五里开外。”
“所以,方才说的那些极限距离,是有特殊奇物或罡器抵挡高温的情况……”
听到这里,陈麟大致明白了。
‘我现在是半步金罡,应该是体内的罡气发挥作用了?而且那天我深入的距离应该只有七八里。’
“也就是说,还没过气境的极限距离。”
似乎到了尾声。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霍正青又拿出几份文书,回报众馆主刚才送上的秘要:
“这里是一份霍家药方,各位凑足药材,按方开炼,一月可得三粒‘七里寒露丸’,服食之后可以抵御热流,深入源洞七里,起效一刻……”
陈麟听见这个直白的名字,忍不住嘴角一抽。
武馆主们却是如获珍宝地接过,虽然巨宝山没有源洞,但这可是来自世家的药方!
而且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有备无患的。
有了这东西,说不准他们还可以去龙关城那里碰碰运气呢?
一时间在场多数气境都起身谢过,围到霍正青面前恭顺行礼,顺势还要攀下交情。
霍正青对这种热闹场面也是信手拈来,自如应付。
旁边。
从刚才就一直阖眼的霍松兰终于睁眼,眉头轻皱,略带不适。
她微微起身,不声不息地将椅子往后挪了几步,离着自己大伯一段距离。
然后便忽然感到一阵目光。
边缘处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正打量自己。
霍松兰仰起修长脖颈,毫不示弱地审视回去。
直至许剑主轻轻移开目光。
她才顺势看向其他地方。
现在还坐在椅子上的,除了许剑主就是陈麟,最后还有一个赵疯子。
这三人最为显眼。
陈麟注意到霍松兰的目光,随意拱了下手,算是打了招呼。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顷刻后才想起陈麟的身份,于是微微点头。
片刻过后。
热闹归于平静,各家馆主紧握药方,重新坐回原位。
遮挡的屏风被撤去。
外面的擂台上依然在比斗。
被车轮战的两名车夫至今未尝一败,遇过的最强对手也仅能与他们对拼数十招。
霍正青哈哈一笑,难免得意:“这两人是我特地培养的随侍,还是有点水平的。”
“洪官,”老毒蛇忽然招手,“去看看你跟龙关高手的差距。”
“是。”洪官领命,立即向擂台走去。
“哦?”霍正青来了兴趣,盯着洪官的背影上下打量。
陈麟则是打了个哈欠。
虽然他不是专业的武师,但也看得出来两边的水平差距,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也不知道哪边水平更高一点。
毕竟一开始就说了,他不是专业的武师。
‘不过以修士角度来看,多画几张下品的阴风恶刀符就能把这三人风筝到死。’
“反倒是近战肉搏的话……不好说。”
陈麟微微摇头。
他的劲力虽然到了入劲后期,但也就练过虎鹤双形和劈挂,基本没正经用过。
之前在画舫上,还是靠着炎木经法力的加持,内劲才能势如破竹地冲开张太生的劲力。
对付一般的入劲,哪怕是入劲后期都足够了。
但对上那两人估计就要艰难了。
一时间,全场焦点都在洪官身上。
却有一阵声音忽然从会场之外传来:
“哈哈哈,今日还真是热闹!”
音色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了。
直至一道身影从外边走进来。
陈麟的眉头一跳,感觉这人面相也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反倒是旁边的文广源给出答案:
“金银鼎,怎么这个晦气的家伙也来了?!”
“我记得没邀请过他才对!”
在场气境的脸色都不好看。
下方的众多武师更不必说。
此人所到之处直接空出十丈方圆,热烈的气氛骤降,恍若一瞬入冬。
比起刚才的陈麟还要夸张。
“他不会是来这里催孝敬的吧?”
文广源嘀咕着,“平时就整天上门烦人,连今天这种时候都要过来?”
“文馆主一直没交?”
陈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文广源这种表面正经,内里油滑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得罪金银鼎这种朝廷特使的。
文广源冷哼了一声:“问就是我家武馆粮仓里住着老鼠,钱柜里空空如也,下个月要倒闭,再下下个月我还要归隐山林!”
他瞟了陈麟一眼,补充道:
“不止是我,其他人也一样。”
“这人看着威风,还披着一身官皮,吓吓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年轻就算了,至于我们这些江湖老经验嘛……嘿嘿!”
懂了。
阳奉阴违嘛。
这金银鼎不过入劲实力,纵然有官身,也不可能压得住这些气境老油条。
在金泽这种偏远之地,拳头才是硬道理!
这些内城馆主们硬是不交孝敬,金银鼎也拿他们没办法。
话语之间。
金银鼎已经带着随从走入会场。
只是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明面上一件青色官袍,底下却是武衣劲装,腰挎长刀,眼睛总是微微眯起,望着场内众人阴森一笑。
从这人身上有股沉凝压力传来。
陈麟仔细打量,注意到青袍人隐隐被众多随从簇拥,地位明显比金银鼎还要高。
“气境?”
他问文广源。
“嗯……”文广源脸色难看,“而且看官袍,是掌武监的千面,执领千人,相当于正五品官。”
“绝对的世家子弟!”
他小声补充了一句。
另一边。
金银鼎带着身后的青袍千面,直奔前头众多气境武师而来。
此时其他馆主同样看出了底细,脸色陡然难看。
但都各自坐落,没有起身。
那青袍千面近前,随意扫视一眼,忽然将目光定在了霍正青脸上,露出一个笑意:
“老霍,你不在龙关,跑到这偏僻地方干嘛?”
霍正青叹了口气,心情显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最近闲心,想出来走走,跟其他人说说话。”
“老霍,上头派我到这里来办点事情……”
青袍人故作沉吟,皮笑肉不笑。
霍正青当即明白,转头给了侄女霍松兰一个眼神,两人一同起身:
“那老夫就不打搅了,改日再与各位馆主相聚。”
眼看霍家四人背影渐远。
众馆主脸色骤黑。
这人居然连霍家都认识。
此时,青袍人转身过来,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在下金银山,此次是受朝廷之命而来。”
“诸位皆知,当今国事艰难,干戈扰攘,兵甲之费,日增月繁,尤其各种武备奇物缺额如山。”
“故圣上特令各家武师呈献奇物,以充国库,备不时之需……”
金银山拿出一张文书,面无表情地开始念。
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而后面的金银鼎却是愈显得意,满意地从一张张面孔上扫过。
“这绝对是兄弟……”
文广源咬着牙,声音微不可闻。
陈麟翻了下眼神,这两人名字都这么明显了,还用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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