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未过。
陈麟再次踏入山市,一路走过冷清的街道。
跟上次一样,那些泼皮在街口插了个人放风,只要他一过来,混混们就会离开山市去“吃饭”。
讲的就是一个两不打扰。
以至于有人开玩笑,说要给陈麟在周边租个屋子,请他当山市的门神算了……
走过一处酒家。
忽然余光扫到一个突兀的高大身影。
陈麟拧头望去,赫然是翁金仁。
他姿态放松地坐在长条板凳上,手中端着一个海碗,当中酒波荡漾,心情看来不错。
发觉有人望向自己后,还玩味一笑,抬了抬手中的酒碗喝下一口,像是在跟陈麟打招呼。
旁人眼中跟盆子差不多大的海碗,配上他的身躯却是刚刚好。
他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倒酒,手指敲着桌面,笃笃声音似是某种拍子。
恰有一阵凉风吹过,将酒家外头棚子上铺的防水苇草吹得沥沥作响。
“奇怪……”
陈麟眉头一皱,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向祥叔铺子走去。
不过才走了两步,就发现祥叔也在往自己这边走。
人未至,话先到。
“一看那些泼皮跑开,我就知道是阿麟你过来了。”
“跟我过来,今天我们聚了些人,打算一起商量一下,所以特地让人去叫你。”
祥叔过来带路,脸色颇为凝重,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了,径直往山市的一条小巷子里钻。
很快来到一处小宅院,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
多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脸上挂着风霜,身材魁梧,一眼就知道是山民猎户。
又有几個相对富态的,应该是山市里收货的店家。
其中几人陈麟之前还打过交道,聊过几句话。
此时见到他进来,这些人纷纷打招呼:
“麟哥儿,快过来坐!”
“先喝碗茶吧,还有些人没到,等人齐了再说正事。”
旁边话音刚落,房间里便有人过来给他倒上了一碗茶。
他连声谢过,捧起来喝了一口。
没等太久,陆续又有几人过来。
陈麟也慢慢发现,场上坐着的人果然全是山市“老资格”。
不坑不骗的祥叔、联系西城货船的老丁头,还有年纪最大的张爷……
那些中年猎户则是大多猎过猛虎,有三人甚至跟范义实一样打到过奇兽,以前他听过祥叔介绍,至今有印象。
在场的人在山市当中,要么有能力,要么有威望和资历。
直到这时。
陈麟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我现在还这么年轻,在他们眼里居然也是老艺术家了?’
他眉毛一跳,立时想到了原因。
应该是之前逼退混混,众人给他抬了辈分之后的附带影响。
没想到抬个辈分还能有这种隐藏待遇……
房间里面备了茶水还有干果。
众人围着桌子,一边吃着一边扯扯家常,气氛很是融洽。
唯独陈麟注意到,坐在旁边的祥叔始终沉着脸,不吃东西也不参与聊天。
继续等了半盏茶的工夫。
又有一个前几天才见过的熟人走了进来。
正是范义实,身上依旧穿着五形拳馆的灰布衣服。
一走进来,他便主动与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坐在陈麟旁边。
纵观全场,也就他们两个年轻人了。
眼看人数到齐,年纪最大的张爷拄着木头拐杖站了起来,他须发皆白,脸上皱纹耷拉,一重压着一重,眼睛几乎都看不见了。
似乎比修仙界的玄符夫子还要苍老。
老人家缓缓开口说道:
“各位,昨天山市新开了一家何氏货行,货行的何掌柜说,他能请来内城的入劲武师为我们坐镇,日后还可以当山市的供奉。”
“这样不仅是泼皮,即使是飞熊拳馆我们也无需再怕……”
这一番话主要是对那些山市里的店家说的。
陈麟听着听着也察觉了。
虽然坐在位置上,但他们这些散人猎户显然只是来旁听的。
事情跟他们没有直接关联。
其他猎户包括范义实,此时都有些神游天外的意思。
“……请入劲武师需要银钱打点,不过那位何掌柜还答应,各位店家有困难的话,他都可以借钱帮忙,只需打张条子就好。”
张爷抚摸着自己的拐杖,向众人问询意见。
打点要用的银钱,当然是所有人平摊的。
而那位何掌柜答应打条子借钱,就相当于同意给他们垫付……
原本心中还犹豫不决的众位店家纷纷同意。
唯独祥叔始终眉头紧锁:
“张爷,我总感觉这件事里面有蹊跷!”
“阿祥,我打听过了,那位何掌柜以前就是在西城做山货船运的生意,来历很清白。”
“是啊老祥,这次是难得的机会了,不然那些混混都不知道要烦到什么时候。”
“老柴真踏马该死,都是他惹出来的屁事!”
“就是,他跟他儿子没给山市做过贡献,死了还要送别人把柄,由着这些人借题发挥来祸害我们!”
众人一言一语,都有种即将解脱的快意。
但祥叔始终不回话。
反倒是陈麟在一边听着,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那人以前在西城做生意,而且还姓何?”
“麟哥儿怎么了?”
“只是想起一件事,之前我跟实爷见过飞熊拳馆的人进了西城何家的大门……”
陈麟这么一说。
身边的范义实心中大骇,立即将两件事勾连到一起,一时间恍然大悟。
随后他赶紧点头应和,跟众人说起了西城何家的发家史。
顷刻过去。
刚才还一片祥乐的屋子里瞬间死寂。
惊愕的表情挂在每一个人脸上。
即使是祥叔也不例外。
“嘶!”
“所以说,盯上山市的可能就是那个何家,他好人坏人一起做了?!”
“这……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众人下意识地看着陈麟。
陈麟眨了眨眼睛,忽然捏起下巴,很认真地提议道:
“要不我上门去把他们全打一顿?”
“阿麟别闹,”祥叔连忙按住他,“何家盯上的是山市,你都不住城里,这事跟你没关,你别惹火上身!”
祥叔的语气很严厉。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态度。
那位张爷拱了拱手:
“麟哥儿能及时点醒我们这批蠢材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强出头了,这到底是我们这边的事情。”
“张爷客气了。”陈麟连忙回礼。
……
一直商议到下午,众位店家也拿不出反制的办法。
别看屋子里聚的人多。
但也就看起来热闹,真讲起势力来还不如何家一根汗毛。
毕竟平时都是老老实实打猎卖货的,哪里顶得上那些歪门邪道?
陈麟走出小宅院,身边的范义实脚步匆匆,往内城的方向去。
祥叔也从后头紧跟过来。
“阿麟,今天全靠你了!”
“不过你年轻气盛,切记以后做事不能太冲动,这件事还不至于要靠你来解决,我这几天跟其他店家说清楚,大家合起伙来抵制就好了……”
祥叔说完就快步离开,要去把消息告诉其他人。
陈麟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忽而掉头,一路回到刚才见到翁金仁的那处酒家。
“麟哥儿,来喝酒吗?”伙计主动迎了上来。
“之前那个翁金仁呢?”
“那个大祸害啊,早走了!”
“可惜了,还想抓起来打一顿来着……”
“啊?麟哥儿说什么?”
“没什么,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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