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曹文衡作势要走,申家的人顿时慌了起来。
申廷芳、申济芳等人急忙拦住,说什么都不让这个江南巡抚离去。
否则外面的生员闯进来,申家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可不想面对那些无法无天的秀才。
申用懋在被曹文衡道出实情后,这时也没法再装下去了。
前段时间皇帝提出的嫡长房继承制,他在家里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个继承制度的核心观点就是一个,那就是成祖之后的历代皇帝,都是伦序当立。
所以光宗泰昌皇帝成为皇太子,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申时行作为首辅没有把这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办下来,那就是鼠首两端、立场不够坚定。
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自己父亲身为首辅,却连紫阁贤臣都没能列入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在当今皇帝眼中,他父亲申时行称不上功臣。
没法凭借祖上功劳说事,又被人揭穿了底细,申用懋羞恼之下,气愤道:
“曹抚台想收多少,那就尽管收吧!”
“申家的财富都在这里,曹抚台可尽情收。”
曹文衡听出他话中的羞恼之意,但是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又笑着说道:
“官府收税又不是抢劫,怎么能随意收取呢?”
“陛下有令,今后黄册和白册要统一,按照黄册纳税。”
“若是贵府不提供田册,本官就只能按照官府的记载收取了。”
“若有出错的地方,贵府可以申诉。”
逼申用懋把申家的田册交出来,按照实际的田亩收取。
申用懋听到这番话,又是一阵生气。
因为曹文衡这分明是威胁他,不把田册交出来官府就会乱收取。
但是田册交出去后,申家的底细就暴露得明明白白,以后还怎么偷逃赋税?
所以事情就僵持在这里了,不过曹文衡却知道,申家既然退了一步,那就会继续后退。
不想拖延下去节外生枝的他,当即就下令道:
“来人,按官府的黄册和白册丈量申家土地,然后按亩收税。”
“朝廷有令,一千亩以上没有爵位不得拥有,可征收所有产出。”
“量一量申家的土地,是否超过一千亩。”
这个收税方法,是户部为了计算方便定的。
本来朱由检定的是阶梯征税,一百亩到三百七十五亩加征一成,三百七十五亩到七百五十亩加征两成,七百五十亩到一千亩加征三成,一千亩以上没有爵位不得拥有。
但是户部嫌这样征税麻烦,直接规定只要超过一百亩,所有土地加征一成有产税。后面以此类推,所有土地加征两成、三成。
这样计算方便,不需要一个区间一个区间算。
如此一来,超过一千亩就能把所有土地的产出全部征收,根本不留一点。
申家的土地显然是远超一千亩的,按照这个政策,曹文衡可直接征收所有产出做赋税。
这让申用懋气得拍案,悲忿道:
“抚台这样,是要把申家逼到绝处啊!”
“我看江南的士绅,哪个愿意这样交税?”
曹文衡不为所动,说道:
“这个不劳申公费心!”
“而且江南的人也不是都像申公这么自在,有些人已经捐纳了爵位,或者分了家产。”
“分家之后还能超过一千亩的,江南能有几家?”
这说的是实话,自从海瑞后嗣来到苏松,并且打算去南洋开藩后。颇有一些大户,打算捐纳个爵位,和海家一起去开藩。
这些人为了筹集资金,一些人把家里的田地卖了些。还有人在得知朝廷的政策后,就已经开始分家产。
江南这边几千亩、几万亩的大地主固然不少,但是更多的却是几百亩的中小地主。他们稍微分分,甚至不需要缴纳有产税。
只有申家这样的巨室,自持身份以为地方官不敢乱来,才仍旧保留这么多田地。
曹文衡想的就是以申家为突破口,彻底打开局面。
申用懋这时也明白了,曹文衡、或者说他背后的皇帝,已经选定了申家。
今日若是不认栽,后续还有手段等着他。
所以他颓然说道:
“收吧!收吧!”
“看你们把产出都收了,种田的佃户怎么活?”
“没有我申家护着,看他们如何应对官府的胥吏。”
曹文衡见申用懋还是有些冥顽不灵,拱手道:
“那就请申公看着吧!”
“正好外面的生员,多有兼学明算科的,可以一起去丈量土地收取赋税。”
招呼士兵转身,就要带生员去收税。
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打算,那就收取赋税后,再以赈灾的名义,给那些佃户发下去。
相信会比申家留给他们的更多,让他们不会闹起来。
今年江南这边年景并不好,一些府县遭遇水旱灾害。他已经奏请朝廷免除四十多万两加派,并且申请赈灾。
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已经派人过来核实。但是同时也要求他,必须上缴该缴纳的税款。
这也是曹文衡如此强硬,要来申家收税的原因——
他需要从这些大户身上打开局面,征收到足够的赋税。
眼看曹文衡的决心如此坚定,申用懋只能再次退缩。以自己老迈精力不济为由退下,召集子侄把田册拿了出来。
然后他给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分了田地,又划出专门的祭田。把申家正式分家,从一家变成了十三家。
这十三家每家分了一千亩,再加上留下的祭田,那就是一万四千亩。申家自有的土地,基本被分配出去。
其它土地大多是投献的,挂在申家名下减免赋役。申用懋这时就让人把这些土地返回去,以后不属于申家。
最后还留下了数千亩,申用懋向子侄道:
“请周围学堂的教师来,每个学堂捐一千亩。”
“让他们管束那些生员,尽快从申家门前散去。”
这让申家众人一阵不甘,因为他们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就是那些生员逼的。
否则曹文衡就算是巡抚,又如何敢动申家?士绅大户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申传芳大叫着道:
“不把他们问罪,还要给教他们的人捐田?”
“堂堂申家怎么能够这样,以后让人怎么看?”
对此坚决不同意,叫喊着不想捐出去。
申用懋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喝骂道:
“要不是你这个孽畜,申家如何落到这步田地?”
“现成的门路不去走,就知道打压自家人。”
怪他嫉妒李玉有才,以至于和皇帝近臣的关系都没把握住。
否则有李玉在皇帝面前分说,申家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他申用懋说不定早就已经起复,和当前朝堂上的大臣一样成为崇祯朝的功臣,身上有着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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