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战云密布,没有影响京城的歌舞升平。
事实上,知道辽东开战消息的人员并不多。就连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不知此事。
在枢密院独立出去后,大部分朝堂官员,都丧失了在军事上的发言权。
枢密院各项动作,按密级内部通报。知道完整己巳方案的,只有枢密大臣和参谋人员。
报纸上更是悄无声息,仿佛没发生这件事。
可以说,这次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就算建虏收买了官员做探子,也很难探听到完整消息。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皇帝在京西举行大阅。而且在皇帝返京后,演习仍在举行。
现在的京城最热闹的,是即将举行的音乐节,已经配合春拍举办的书画展――
在用心兵事的同时,朱由检在文治上丝毫没有放松。
把去年举办的戏剧节升格为音乐节,作为乐府主办的盛会。
这次音乐节的优胜者,同样会被邀请进皇宫,参加皇后的千秋节演出。
而且会评选奖项,把特别优秀的作品,收录入乐府之中。
也因为此,这次音乐节吸引了很多人前来。
大明各地的戏班和音乐人,蜂拥前来京城。
那些刚刚被升为民户的乐户,对当今皇帝是感恩戴德,用实际行动表达支持。
大明的富户和士子,有闲心的也纷纷来京。
以至于京城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去年举行会试时。
朱由检的目的,得以初步达到――
去年就开始举办的拍卖会,已经渐渐在大明的富人群体中有了影响力。
完善的拍卖流程、皇室认定的证书,都让一些发家的富豪趋之若鹜,想要拍几件东西装门面。
朱由检也需要把赃罚库等内库里的东西卖出去,转变为实际的财物。
以便能补贴内廷的用度,渡过内外库分割的困难时期。
所以他借着皇后千秋节的机会,把戏剧节升格为音乐节,吸引大明的有钱人前来,让他们主动送钱。
为此,他还准备了一批银元,并且让内府监的银行和京城钱庄、银铺发行银票,方便拍卖会举办。
同时为银圆券的发行做试探,看看人们的接受度。
户部官员和京城金融业人员,都很注重这件事。
锦衣卫更是全力出动,维持音乐节秩序。
――
松江府生员陈子龙,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来到京城的。
他在去年得到恩荫,被皇帝赐与太学生资格,父亲也得到封赠。
只是因为那时在守孝,才没有来到京城。
在守孝结束之后,他又在腊月被祖母安排娶亲。
直到二月的时候,方才出发进京。
作为一介秀才,陈子龙在京城没有什么名声。
但他在江南却是有名的才子,天启七年的时候,参加了张溥、张采等人的应社聚会。
应社成员、临川四才子之一的艾南英,想与张溥、张采为难时,便被陈子龙截住,与其就文学理论辩难数天。
后来在王世贞的园聚会时,更因为言语不合,把艾南英殴打了一顿,把他从应社除名。
今年年初,陈子龙和好友夏允彝、杜麟征、徐孚远等人,在松江组织了几社。依靠杰出的才华,成为几社七子之一。
也因为此,他被关注江南文人动向的朱由检注意到。通过张溥、徐孚远,邀请他来京城――
避免这些文社在江南坐大,以后成为党派。
所以陈子龙进京的时候,就有张溥等人迎接。提督《明报》的太监曹化淳,同样来观察这个有名的才子。
“人中兄,汝来何其晚也?”
“去年出孝之后,你就应该来京!”
抱怨着陈子龙来得太晚,张溥觉得《明报》若有陈子龙在,一定会更繁荣。
同时也显出和陈子龙的亲近,谢他在江南维护自己的名声。
陈子龙见到张溥也颇为欣喜,对于他的抱怨苦笑道:
“祖母年过花甲,催着愚弟娶亲。”
“再说内人去年就十九岁了,实在耽搁不起。”
十九岁如果不成婚,拖到今年就是二十,称得上是老姑娘。
再加上陈子龙的祖母年迈、继母生病,迫切需要人管家。所以在孝期结束之后,她们就安排陈子龙娶了张氏。
陈子龙生性豪迈,不问家人生产。家中大小事务,如今都是张氏在打理。
若非如此,陈子龙也不能安心进京,撇下祖母、继母。
这些家中琐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陈子龙也不愿细说。向众人道:
“好叫诸位得知,如今愚弟已改字卧子了。”
“以后可称我卧子,不用再称人中。”
说了一下自己改字的事情,向众人一一告知。
这让张溥笑着道:
“我记得你还有个名是陈介,后来改名子龙。”
“现在又改了字,名字愈发复杂了。”
“难怪圣上下令称呼人就称姓名,重名者加字。”
“以后就称你陈兄,不用记那么多名字。”
这让众人尽皆大笑,想到了皇帝刚登极时颁布的命令。
最初他们觉得太过直白,如今却渐渐习惯了。
直接称呼姓名或字确实更方便,不用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
为报纸写稿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否则写得复杂了,读者会有疑问。
陈子龙对张溥的打趣,同样哈哈大笑。
他倒不觉得改名字有什么不好,想改也就改了。
甚至他还想多取几个字号,代表不同心境。
不过当今皇帝务求简便,这些好友也适应了这一点。他决定把卧子这个字多用一段时间,以后再决定是否改动。
这么想着,他又听到张溥介绍道:
“这位是内廷的曹公公,他是内廷宣传委员,专门负责报刊舆论等产业。”
“而且他还是故司礼监掌印王公名下,同我等一样受过阉党迫害。”
这是张溥最常用的说法,也是曹化淳能得到文人认可的原因。
当年王安秉政时,与东林党等文官颇为亲近,后来被魏忠贤等人害死,让很多文人惋惜。
曹化淳作为王安名下,自然就受到余荫,和很多文人的关系都很密切。
也因为此,他被皇帝任命为皇资委产业委员会的宣传委员,专门负责舆论行业。
曹化淳早就知道如何与文人打交道,和略有些不自在的陈子龙说了几句,就得到他的认同。
然后他又按皇帝的安排,向陈子龙道:
“皇爷听说陈先生是松江人,和徐学士是同乡。”
“故而安排咱家,引荐先生拜徐学士为师。”
这是张溥之前的待遇,也是陈子龙没有想到的。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入京城,就被皇帝安排拜徐光启为师。
徐光启这个大学士是谁,同在松江的陈子龙如何不知道?
就连他的父亲,想拜师都不一定有机会。
想到自己越发衰落的家业,还有徐光启的大学士身份,陈子龙鼻子一酸,对皇帝的关照更加感激涕零。向曹化淳拱手道:
“圣上如此厚爱,学生感激涕零。”
“必将竭力向学,不负圣上厚爱。”
按照曹化淳的安排,准备挑选个吉日,去徐光启府上拜师。
有同乡的身份,还有皇帝的旨意在,陈子龙拜师这件事,可谓十拿九稳。
从此以后,他就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太学生,还成为大学士的弟子,身份和之前完全不同。
这让跟随张溥前来迎接他的人,都是艳羡非常。
能拜一位大学士为师,又有谁不愿意呢?
可惜,不是谁都有这个机缘,让皇帝亲自安排――
不过朱由检其实也是顺水推舟,因为历史上陈子龙在京城的时候,就拜了徐光启为师。
后来还得到《农政全书》手稿,让这部巨著得以发行。
朱由检不想他和张溥等人搞出什么复社,所以就打算把这个活交给他,让他去编图书。
也因为此,在去太学的路上,曹化淳邀请陈子龙同车。
陈子龙犹豫了一下,最终应了下来。
这让曹化淳暗暗点头,向他道:
“听说陈先生选刻时文,颇为擅长编撰?”
陈子龙坦然自若道:
“只是社里选出来的文章,如今还没刻出来。”
曹化淳不管具体是什么,他只是按照皇帝的吩咐,继续道:
“徐学士有一部《农政全书》,在赋闲时已经写了初稿,却没有完全编出来。”
“如今他事务繁忙,更分不出精力编撰了。”
“皇爷想让你主持,编校这部图书。”
陈子龙这下更是受宠若惊了,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让自己编校《农政全书》。
这让生性豪迈的他都有些惶恐,说道:
“学生在家中虽然曾经务农,却对农政并不精通。”
“负责此书编校,恐会出现纰漏。”
曹化淳笑着向他道:
“不用有多担心,还有徐学士的其他弟子帮助。”
“司农寺和锦衣卫也会派人,验证书中技术、给那些技术划分保密级别。”
“陈先生真正编撰的,是能公开发行、指导农政的农书。”
“其实更应该称为《农政简书》,只写常用技术,以及如何种植新作物。”
这让陈子龙稍微有底了,知道编撰这样的图书并不难。
只要他自己用心,就能编撰出来。
一旦图书刊刻,他就能获得巨大名声,得到天下人赞誉。
所以,他有些兴奋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打算竭尽所能,把图书编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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