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大院。
有些凄凉的石板广场前。
程家两房核心人物全部站在此地,还有不少程家的忠仆,包括胸口缠绕着绷带的程大。
数十近百个人物聚拢在一起,黑压压的全是人头,都在等着消息。
程怜儿站在殿中,双目有些无神。
她没想到钱能的死,会在几个月后对程家的生意造成如此巨大的动荡。
不多时。
程家家主,那位七十多岁的老者程庸在两个中年男人的搀扶下走进殿中,在见到站在殿前的程怜儿时,他脚步顿了顿。
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但没有开口,继续向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在了最高处,往下注视着所有人。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聚焦到他的身上。
刚刚便很安静压抑的气氛,此刻愈发沉闷,甚至让一些人感到胸口不适。
所有人都微微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消息传来。
程庸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孙女,这偌大的程家,是他与父亲一手一脚,花费近五十年的时间才打造出来的。
而现在…
只是因为一尊练脏异人的话,便要就此灰飞烟灭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只是也许是年纪大了,容易感伤,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深呼吸了几口,依旧换不过来,反而越发觉得胸口沉闷。
“爷爷,咱们什么时候分家?”
程庸认出来了,说话的是二房的孙儿,程岳。
他并未理会程岳的话,而是看向自己的二子,程英南。
如今家族中除了程大以外,唯二的练脏高手之一。
“老二,这是你的意思吗?”
程英南沉默,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缓缓抬起脑袋,直视程庸,“父亲,你老了,程家不能因为怜儿侄女的原因,被拽入泥潭。”
程庸胸口剧烈起伏,发白的长发与胡须在空中舞动着,这些天,他为了程家东奔西走,求了很多人,甚至求上了城守府。
但玉象典座回应了一句话,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城守明公能够保持程家在飞云城中的安稳,已经是这些年程家给与城守府这些年的香火情了。
“你这是打算,牺牲掉你的侄女吗?英南!”
程怜儿的父亲,程英东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程英南并没有回答,但也做出了回答。
程岳开口道,“半年前,钱能上门求亲怜儿妹妹,若爷爷同意,也不至于让钱能做出抢亲之事,也就不至于丢了性命,更不至于让我程家今日遭此横祸。
爷爷,你还要保着程怜儿吗?!”
他开口大声质问,引起周围人的一片哗然,让程庸胸口的气有些不顺的是,大部分人竟然认同的点着头。
程家的这种凝聚力,让他一向自诩很正的家风,像是讽刺一般。
程庸心中一片冰凉,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英东,你觉得呢?”
程英东之前能够大声训斥程英南,但此刻却沉默了。
于是程庸知道了他的心意,他握了握拳头,掌心没有一点温度。
他只是张了张嘴巴,还未说出什么话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
所有人都等着他。
程庸眼前一片眩晕,耳朵轰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听到了一般,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我打算…”
程怜儿忽然站出来,伸手扶住了程庸,开口道,“爷爷,你信我吗?”
程庸一开始没有听清,在程怜儿说第二遍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孙女的话。
“怜儿你有什么意见,便尽管说吧。”
程怜儿丝毫不见怯意的,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程庸所在的高台,转过身,长袍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在如此沉闷的环境中,竟有几分风华绝代的意味。
“你们都听到了,爷爷听我的,那我便说了。
我知道诸位长辈的意思,不就是分家吗,可以,以后我与爷爷在一起,父亲,二叔,你们便一起离开吧,那些所有的烂账,我程怜儿承了,我只要祖宅!”
程家彻底散了。
这个消息宛如风暴一般,在短短一夜时间,便迅速的传遍整个飞云城。
无数人蜂拥向程家。
程家这一次,是彻底完了。
……
程怜儿站在一处房间中,眼神平静的看着爷爷程庸。
他身后,绷带上渗着血的程大轻声开口,“小姐,你有些…冲动了。”
程怜儿苦笑一声,“你们都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钱能想要掳走我开始的,所以玉象典座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我。
我生于程家,被程家养了近二十年,到了我为家族付出的时候了,父亲与二叔,不应该承受这一切。
只是可惜…爷爷是家主,不能分出去,不然的话,这一切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程庸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面露自信的孙女,嘴角牵动出一抹笑。
他伸手,程怜儿很有眼力见儿的将脑袋伸过去,让他抚摸,一如小时候那些年。
程大眼眶湿润,有些茫然。
“怜儿,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些烂账?”
程怜儿一脸自信,“我程家以药材起家,自然也能因药材翻身,只要入深山中,寻一颗五百年以上的大药,便能够解决掉如今的一切困境。”
程庸欲言又止,入深山采药,真的那么容易吗?
“怜儿,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程怜儿愣了一下,缓缓摇头,“真不知道。”
等到屋子中恢复宁静,只剩下程怜儿一人的时候,她面上的自信与从容彻底消失了。
显然,她的一切自信,都是装出来的。
前几日玉象典座让人抢走的那批货,价值近两万两银子的药材,是内城诸多家族的采购,不能差,填不上药材,只能多退订金。
但程家这次亏损太严重,前后将近丢了四万两的财物损失,又要赔付内城那边两万两,根本赔不起了。
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再也听不到往日孩童欢呼的声音,程怜儿一时间觉得她好似自世界中脱离了出来,整个人就像是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孤独寂寞。
‘也不知道我隐瞒你的存在,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程怜儿莫名的想到一切的缘由,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她想守信,不对外透露徐广的消息,今日程家却遇到了如此打击。
面对愈发苍老年迈的爷爷,她无数次想要开口,良心像是在被拷问,一边是信,一边是孝。
她很煎熬。
“小白,备车,我要去内城。”
程怜儿从祠堂取出文功拓本,还有一张记载了程家多年采摘药物的详尽地图,目光默然。
若是这一道坎儿熬不过去了,这两件东西,便送给徐广,也算是还了他救命之恩。
至于她的恩情,就让他永远欠着吧。
……
……
侍女与仆从备好了马车,带着程怜儿向内城中走去,她要入内城,去做最后的努力。
程怜儿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侍女的惊呼声。
“小姐,有人拦路。”
程怜儿面上闪过一抹不悦,以为又是谁家来催债了。
只是打开轿帘,见到了一个未曾想到的人。
“是你。”
徐广沉默的看着她,面上带着一抹不好意思,“我听说程家出了些事情,便过来看看。”
程怜儿忽然生出一抹怨气,她冷声说道,“你不是不想与我扯上关系吗?”
徐广看着略显憔悴的程怜儿。
他也没想到钱能的死,让钱成将怨气发泄到了程家身上。
“我还有些钱,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借你。”
程怜儿张了张口,但忽的心头又生出苦笑,那可是近三万两白银的缺口,徐广如今虽闯下了些许名头,但差的还是太远了。
“是吗?难得你还愿意帮忙,但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能处理。”
徐广抬头看着站在轿子上的程怜儿,一阵无言。
最终轿子与人错身对行,渐行渐远。
徐广沉默,他不知道程家的缺口到底有多大,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城外做任务,那些土匪其实颇为有钱,除去买药、日常花销外,他积攒下来的钱财足足有近万两白银,换算成黄金,也足足有千两。
黑吃黑,一直都是暴利。
程怜儿没有让他帮忙,但他像是心中过意不去一般,仔细询问了程怜儿一些事情与细节。
问题不好解决,那就去解决掉有问题的人,杀了玉象典座钱成,程家的一切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他不是帮程家,只是程家这批药物被劫走,是一个好机会,这批货价值很大,其中更是有数种大药,想来就算是钱成,也得亲自过去查收。
只要找到那伙盗贼,便有机会单独面见钱成。
以自己之前的推测,只要条件合适,击杀钱成的概率达到…九成九!
无论是三妹的仇,还是钱成的血脉之力,他都是很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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