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就开始下的濛濛春雨,
将汴京的街道沁润成了深色。
路上坑洼的地方也落了些雨水,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此时春雨稍停,
水洼平静如镜面,
有的水洼倒映着昏暗的天色,
有的水洼倒映着大门口挂着的,依旧亮着的灯笼,
一片岁月静好中,
忽的,
踢踏声和辚辚声传来,有两个黑影从水面上掠过,
片刻后,
粗壮的车轮在水洼中碾了过去,让小水洼变得‘浊浪滔滔’。
“吁~~~”
车夫的驭马声响起,
有马儿打了个响鼻,
片刻后,
“噔噔噔!”
厚实大门上镶着的兽首门环被拍响。
“谁呀?”
“哟!五公子!稍候!!小的去拿钥匙。”
小水洼恢复平静,重新倒映着风景的时候,
一阵门闩抽动的声音响起。
“五公子,里面请!”
说话声中,
小水洼的水面又被轻轻点了一下,两下,三下,逐渐数不过来了,
原来是细雨又下了起来。
进了二门,
徐载靖身后跟着任医娘和青云,在呼延家仆妇引导下,沿着遮雨的长廊走着,
经一個探进池塘中的精致凉亭,
拐进白墙中黑瓦下的月门,
来到一处精致的院子中时,正看到潘大娘子带着嬷嬷朝这边走来。
身后的任医娘和青云施礼时,徐载靖拱手说道:
“见过大娘子。来的有些早,叨扰您了!”
潘大娘子笑了笑,招呼道:
“靖哥儿!好孩子!说的哪里话!来,快进屋!”
“来得这么早,可曾吃早饭了?”
徐载靖道:“大娘子,吃过了。”
说着话,
众人来到了厅堂中。
因为呼延炯如今出征在外,
呼延家内院儿都是女使,仆妇,小厮是一个都没有的。
通往厅堂的路上,
徐安梅的左手被叶儿扶着站在走廊中,
用力嗅了嗅空气中清新的春雨味道后,安梅长出了一口气。
继续朝着厅堂走去,安梅迈进门槛,正要绕过屏风的时候,
“嘶!”
安梅眉头一蹙,胸前有些胀痛。
然后她边走边用空出的右手胳膊抬起来,放在胸口下面动了动。
几步路,
安梅她已经绕过了屏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厅堂中端坐的人。
她放下胳膊疑惑道:
“嗯?小五?他怎么在这儿?”
然后,安梅眼中满是迷惑的看了看女使叶儿,轻声道:
“小五.”
“难道最近这一切都是梦?”
“我还没睡醒?”
说着,安梅挠了挠额头。
叶儿在一旁无奈说道:“姑娘,不是梦!”
安梅摇了摇头,看到站起来的徐载靖,她走了过去,先对着潘大娘子福了一礼。
然后她走到徐载靖跟前,伸手在笑脸相迎的徐载靖脸上扭了扭,道:
“疼吗?”
“你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徐载靖看着潘大娘子笑了笑,二话不说也扭住了安梅的脸,问道:
“姐,疼吗?是做梦吗?”
“疼疼疼!臭小五!放手!”
安梅喊着,狠狠的在徐载靖胳膊上拍着。
看着这幅情景,潘大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她是潘家嫡长女,几个弟弟可不敢这么和她闹。
一旁坐着的任医娘,也有些感触的笑着。
“好了!姐,不跟你闹了,你先坐下。”
“任大夫,麻烦您了!”
说着,徐载靖站起了身,走到了厅堂外站着,有呼延家的嬷嬷搬着一个绣墩走了过来。
坐着等了约摸着一刻钟。
“靖哥儿,进来吧。”
潘大娘子的声音传来。
徐载靖看了看坐在绣墩上,被潘大娘子握着手的安梅,侧头问道:
“任大夫,如何?”
任医娘点头笑道:“约摸着八成的把握。”
徐载靖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我这就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姐,这两个大夫都这么说,以后行动吃东西,可要注意点了。”
安梅看了看眼神和蔼的潘大娘子,道:“知道,让母亲放心好了。”
“大娘子,姐,那我就先去回禀母亲。”
“嗯。”
众人起身,来到院儿门口,徐载靖就把潘大娘子和姐姐劝了回去。
去二门的路上,
徐载靖边走边道:“任大夫,以后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公子客气了。”
蒙蒙细雨中,徐载靖和青云跟着马车到了兴国坊。
门房看到车马来到门口,赶忙走了下来,
看着披着蓑衣的徐载靖,门房拱手道:
“五公子,徐大娘子说您来了,就请您进去。”
徐载靖点了点头。
宁远侯府内院儿,
平梅挺着大肚子,
欣慰的看着徐载靖坐在椅子上从青栀手里接过了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点。
徐载靖看着满是好奇神色的白大娘子和大姐平梅笑了笑,道:
“任医娘也有八成把握,加上呼延家请的郎中所说,四姐她是有了。”
听到此话,平梅笑着和白大娘子对视了一眼,
抚摸着已经有些大的肚子,朝着徐载靖道:
“好!这样母亲也算了了件心事。”
一旁的白大娘子颔首,看着徐载靖道:
“不过,你们母亲今年可要有的忙喽。”
说着白大娘子掰着手指道:
“我家,你母亲的大女儿,你大姐姐平梅二胎。”
“你母亲儿媳华兰,头胎。”
“再加上安姐儿,头胎。”
坐在平梅身边的顾廷熠,抱着自己的大侄儿,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白大娘子一摆手,道:“不过,伱母亲忙着也高兴!”
徐载靖笑道:“姨姨说的是!”
看了看大姐平梅,徐载靖继续道:
“而且,母亲这些年给孙家舅妈们的份子钱,也能再回来点儿。”
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笑了起来。
白氏道:“也是!你母亲和我说过好几次,娘家这么多亲哥哥,亲外甥,之前人情往来就让她头疼。”
平梅想着外祖家的舅舅们,也笑了笑,道:
“小五,那婆母和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回曲园街,和母亲说说吧。”
“嗯。”
徐载靖起身,白氏朝着平梅和廷熠摆了摆手:“你们都坐着。”
说完,和蔼的看了看徐载靖道:“走,我送你。”
随后白氏带着常嬷嬷,同徐载靖朝外走去。
院内的走廊中,徐载靖微微落后白氏半步走着。
白氏侧头笑着看了看比她都要高不少的徐载靖,道:
“你姐姐她是有些想你了,所以才让你过来的。”
“嗯,姨姨,我知道。”
听徐载靖说完,白氏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的,白氏想到了第一次见徐载靖的时候。
那时候,徐载靖还是个比自己孙儿还要小些的娃娃。
想着这些,白氏笑着摇了摇头。
“靖哥儿,今年不仅是你姐姐和嫂嫂的事情多你父亲那边同样如此,要多看顾一下你母亲。”
“姨姨,我省的。”
“嗯。回去的时候也和你母亲说一下,稍等我去你家。”
徐载靖点头应是。
出了走廊,
常嬷嬷和青云都撑起了伞。
众人来到二门处,看着徐载靖上马,白氏嘱咐道:“雨天路湿蹄滑,路上慢些!”
“知道了,姨姨。”
徐载靖骑马来到大门口,正好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管事嬷嬷走了进来。
看到徐载靖,这嬷嬷还福了一礼。
当徐载靖骑马离开兴国坊,快要到家的时候,
齐国公府,
平宁郡主正在同齐国公用着早餐,
一旁的贴身嬷嬷轻声道:
“国公爷,郡主娘娘,咱家管事嬷嬷回来了!”
“可知道是什么事了?”
“白大娘子说是喜事,不方便多说,但也多谢咱家挂念。”
平宁郡主点了点头。
桌边的齐国公疑惑道:“什么喜事会不方便多说?”
平宁郡主放下手中的勺子,思忖片刻道:“应是和徐家有关系的,多半是徐家安姐儿有了。”
齐国公一愣道:“这,你怎么猜出来的?”
平宁郡主道:
“昨日潘大娘子早早的就带着安姐儿回城了,听说是安姐儿身体不适。”
“白大娘子又说是喜事,可是时间太短,胎没坐稳,不好太过张扬。”
齐国公点了点头道:
“对了!”
“昨晚和你说的,康老王爷托咱们家的事儿”
平宁郡主摇头道:
“我看还是算了,如今北方事关重大!”
“虽然我爹襄阳侯他如今雄心重振,但是一个把自己女儿送到康王府做妾,来走门路的武将,他是不会要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父亲他多么疼我。”
齐国公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便找个由头回了。”
曲园街,
侯府马厩,
寻书的那匹龙驹,被阿兰卸了鞍鞯辔头,细细的擦干了马儿身上的水珠后,将薄薄的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些后,阿兰好奇的看着马厩外的小屋旁,
那里,独目的殷伯正在同一个老人说着话,那是专门负责侯府农事的邓伯或者可以叫邓大爷。
阿兰给龙驹拌好精料后,走了过去。
看了眼阿兰,殷伯也没停下说话的意思,继续嘱咐道:
“那人说是侯府姻亲从南边送来,他带来的东西,只要能在府上种活,就是大功一件!”
邓伯点头道:
“公子放心吧!其中利害,小老儿明白。”
“嗯。等会儿大娘子问完话,应该人就过来了。”
阿兰好奇的问道:“殷伯,什么东西啊?”
殷伯独目中满是感叹的说道:“能止血救命的,金不换。”
主母院儿,
徐载靖走进院子的时候,
正看到一个仆从打扮的,有些脸黑的汉子正躬身站在避雨的廊下,他身形精瘦,身前是一道隔着视线的屏风,
听着屏风后面的话语,那汉子不时的点着头,
最后,那面黑汉子用有些生硬的大周话,说道:
“大娘子,请放心,小的一定把明白的都说清楚。”
“好!你这从邕州来京,一路也辛苦,这些料子拿回去,给家里的妻女做些新衣服。”
“谢大娘子!”
在健妇的陪同下,那黑脸的精瘦汉子抱着料子转身离开的时候,
看到走过来的,一身锦绣的徐载靖,他赶忙躬身一礼。
徐载靖看着这精瘦的汉子点头致意,心中还觉得此人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气质有些相似。
徐载靖停下脚步,又回身看了看那仆从的身形皱眉想着
片刻后,徐载靖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
是之前那日,与作《祝家父子陷阵曲》的那位琵琶行首杨落幽有关!
当时,
杨落幽在潘楼附近的乐器铺子中修琵琶,杨落幽的徒弟小稚月偷偷睡在了乐器铺子晾晒的被褥上,
让杨落幽以为小稚月是被人给拍花子了,急的找自己求救。
还是那位李慕白李捕头帮忙才找到的小稚月。
徐载靖自己在帮完杨落幽后,乘车离开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跟在邕王世子、韩程云等人身边面黑精瘦的青年。
应该就是之前大嫂说的,邕王安抚的侬人部落首领的儿子。
这段日子,听母亲和嫂嫂说,那首领的儿子如今领了官职,已经回了邕州,
有大周做靠山,侬人部落在大周和交趾两国的模糊边界处,打了好几个胜仗。
想着这些,徐载靖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
此时,竹妈妈正在指挥着女使将屏风挪开。
徐载靖笑着进屋看着孙氏,道:
“母亲,四姐姐她是有了!”
“还有,白家姨姨说上午会过来。”
说着徐载靖进屋坐在椅子上。
孙氏笑着点了点头。
徐载靖则接过翠蝉递过来的茶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环顾了一下房间,道:“华兰姐姐,大嫂呢?”
一身亮银色衣服胖了许多的华兰举起了手绢儿,笑弯了双眼道:“小五,你还是问母亲吧。”
徐载靖依言看向了孙氏。
孙大娘子看到小儿子看过来,自顾自的端起茶盅,道:
“请了女郎中,在给你大嫂诊脉呢。”
徐载靖想着早上吃饭还好好的谢氏,疑惑的点了点头。
孙大娘子则慢慢喝着茶,想着自家大儿子载端月前回京,给小儿子带的那把宝石匕首。
徐载靖放下茶盅,起身道:“那,母亲,我这就去盛家了。”
“小五,你等等。”
华兰出声道。
徐载靖看向了华兰:“华兰姐姐,怎么了?”
华兰和婆母孙氏对视了一下,,看到孙氏眼中的肯定神色,华兰道:
“小五,你三哥去盛家去的早。”
“正好,你把这些银钞给祖母他们带去。具体的金额,我用信封给你装了。”
徐载靖挠挠头问道:“什么银钞?”
看着母亲和嫂嫂没好气瞅着自己的模样,徐载靖拍拍额头道:
“想起来了,没亏吧?”
听到徐载靖的话语,婆媳二人嘴角根本压不住,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随后,徐载靖继续在屋子里喝茶。
华兰则在翠蝉的帮助下一番忙活,最后将一个金贵木料的盒子递给了徐载靖。
徐载靖看着木盒,道:“华兰姐姐,你这不上锁的?”
华兰瞪徐载靖一眼道:
“要是少了,我就和母亲要了库房钥匙,从小五你的赏赐里挑几件,反正不亏!”
“好吧!”
徐载靖起身,朝着母亲和嫂嫂躬身一礼后,拿着木盒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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