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文人风骨

  “官人,该不会要打仗了吧?”明兰担忧道。

  只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才能用八百里加急传递。

  “应该是吧,不过我是文官,又不用上战场,没什么好担心的。”李安说道。

  明兰闻言仔细一想,就算打仗,不管是李安还是盛家和几个姐夫,都上不了战场,也放松了下来。

  不一会,德生打听消息回来,告诉李安,目前只知道急报是从北方传来的,已经入了宫,具体情况不明。

  李安一听,就知道应该是辽国出兵了。

  不过他觉得辽国出兵,应该不是为了犯边,而是想逼迫大宋增加岁币。

  这种事辽过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当年大宋和西夏交战战败时,辽国就大军压境,逼迫大宋增加岁币。

  现在大宋内部出现叛乱,接着兖王造反,先帝驾崩,辽国得知消息后,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

  龙图阁内,赵宗全脸色阴沉道:“如今辽国陈兵十万于北方边境,让大宋增加岁币银十万两、绢十万匹,诸公怎么看?”

  “陛下,辽贼欺人太甚。大宋每年已经赠送辽国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若是再加,辽国只会得寸进尺,难不成以后只要辽国陈兵边境,就增加岁币祈和?那要百万将士何用?”沈从兴说道。

  “放肆!”

  赵宗全脸色一沉,喝道:“诸位相公尚未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他之所以训斥沈从兴,一方面是做给众人看的,暗示那些沉默不语的相公们该说话了。另一方面沈从兴刚刚的话有些讽刺先帝的意思。

  毕竟先帝时期,就曾因为辽国陈兵边境,而增加岁币求和。

  “是。”沈从兴躬身一礼,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几位相公都是肱骨之臣,先帝去世前,曾多次叮嘱朕,有什么事多多和相公们商议,多听相公们的建议。不知几位相公对此事怎么看?”赵宗全问道。

  “陛下!”

  韩章出列行礼道:“臣认为威北侯言之有理,辽国此举乃是威胁胁迫,不能答应。”

  “这么说大相公是支持战了?”赵宗全微笑道。

  赵宗全本身就倾向于打,他刚刚继位,根基不稳,若是答应辽国的条件,天下百姓如何看他?

  而且和辽国一战,若是能打赢,对他的威望也有极大的增长。

  “非也。”韩章微微摇头说道:“先是江南叛乱,后有兖王谋逆,令朝廷元气大伤,此时不宜和辽国交战。辽国想乘火打劫,仓促动兵,并没有做好真正交战的准备,必然也不会陈兵不进了。臣认为应当先谴使表面大宋的意思,辽国见大宋态度强硬,又没有真正交战的准备,或许会退兵。即便辽国不退兵,也可拖延时间。”

  韩章是主战的,但是正如他所说,大宋内部出了不少事,此时不宜打仗。

  而且北方平静多年,城池关隘年久失修,箭矢等守城器械不足。

  借着谈判的名义拖延时间,也能整军备战。

  “臣等附议!”其余人纷纷符合道。

  赵宗全闻言脸色阴沉如墨,谴使去谈判,百姓不明其由,肯定会猜测他想要妥协。

  万一有宗室子弟借机煽动,对他非常不利。

  之前沈从兴的那一番话,其实是他授意的。

  为的就是表面自己的态度。

  他本以为这样韩章等人就会赞同出兵,没想到韩章等人还是不同意出兵。

  “陛下,如今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为何这么大的事,太后娘娘不在?”一个官员问道。

  赵宗全闻言脸色更黑了,淡淡道:“母后因为父皇去世,伤心不已,有些日子没好好休息过了。朕让人去问过了,母后已经睡下了,莫非诸卿想让朕做那不孝之人,现在把母后唤醒?”

  “官家纯孝,哀家很是欣慰,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又如何能够睡的着?”

  就在这时,太后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不一会,太后在朱内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拜见太后!”

  “见过母后!”

  大臣们纷纷行礼,赵宗全也连忙起身行礼。

  太后微微颔首,来到了御案侧边站定,几个太监抬着太后凤坐,放在官家龙椅边上。

  太后坐了下来,冲赵宗全微笑道:“官家也坐吧。”

  “是。”赵宗全应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的坐了下来。

  “事情议的如何了?”太后微笑道。

  “母后,刚刚大相公…”赵宗全把韩章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嗯。”太后点了点头,问道:“那官家怎么看?”

  “母后,儿臣觉的大相公的办法甚好。”赵宗全说道。

  他不知道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并没有提自己的想法,而是附和了韩章的办法。

  不管怎么样,韩章的提议都是不增加岁币,这一点非常符合他的想法。

  “大相公之言,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只是大相公既然说了,如今大宋元气大伤,不宜交战,若是直接拒绝,辽国无台可下,不管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面子,都会出兵犯边。必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就退兵的。”太后说道。

  “臣也知道,不过可先拖延时间备战,辽国准备不足,久攻不下,必然会退兵。”韩章说道。

  “哀家不懂打仗那些,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哀家还是懂的。即便辽国久攻不下,会退兵。到时候损耗加上士卒抚恤,已经远超辽过索要之岁币。哀家的意思可以和辽国谈判,给点钱把辽国打发了,如此辽国有台阶可下,大宋也能把损失降到最少。”太后说道。

  人群中的顾廷烨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是国家大事,但是太后的思维却好似在管家理财一般。

  太后说的不错,战争一起,哪怕辽国只是为了报复一下,大宋的花费都远超辽国索要的岁币。

  难不成就因为这样就要给?

  而且账是那样算的么?

  一旦答应,以后年年都要给,从短期来看是省了,但从长期来看却是亏了。

  韩章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反驳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国与国之间,并不是商贩做生意,岂能用亏赚来衡量?辽国狼子野心,一旦答应,必然助长辽国嚣张之气焰。”

  “大相公是在说哀家和那些商贩一样,目光短浅了?”太后不悦道。

  “臣不敢!”韩章连忙说道。

  “哼!”太后冷哼一声说道:“先帝呕心沥血,才保持了边境数十年的和平。一旦战争轻启,以后边境将永无宁日,这些大相公想过吗?当初先帝忍辱负重,答应给辽国增加岁币,哀家记得大相公已经入仕了,虽然官职不高,哀家却也没看你上奏反对。莫不是大相公觉得先帝当初错了?”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情况和如今不同,岂能一概而论?”韩章说道。

  当初先帝答应辽国增加岁币,他没有反对,一方面是他人微言轻,另一方面是他并不觉得先帝做的有错。

  那时候大宋和西夏交战损兵折将,正在和谈。

  辽国那时候陈兵边境,若是不答应,辽国真兴兵攻打北方边境,西夏也会乘机狮子大开口,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虽然不可一概而论,但若是辽国恼怒之下,不退兵呢?哀家也不是怕辽国,只是如今新君刚刚继位,局势尚未稳定。本有内忧,如何还能添外患?”太后说道。

  “太后娘娘。”

  顾廷烨出列道:“臣听说北方常有马匪作乱,但是那些马匪并不会大肆杀戮百姓,只要百姓每月交纳一定数量的钱粮,他们就会退去。一开始百姓想着虽然要交钱粮却也能活命,一直按时交了。但是马匪见那伙百姓如此老实,让百姓交纳的钱粮越来越多,甚至还让村子送一些姑娘给他们。

  村子里不少青壮见马匪越来越过分,想要奋起反抗。但是很多村民觉得这伙马匪之前一直很守信用,拿了钱粮就没有杀人,认为只要答应马匪的条件,就能继续苟活,纷纷劝说那些青壮不要反抗。

  辽国于大宋和那马匪有何区别?若是一味的妥协,只会让辽国气焰愈发猖獗。”

  “诸位相公!”

  顾廷烨转身看向大殿内的其他官员,说道:“你们的文人风骨安在?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继续给了辽国增加岁币,天下百姓、士子会怎么看你们?你们想要遗臭万年么?”

  “顾廷烨你放肆!”

  太后拍案而起,冷冷道:“莫不是先帝说不能薄待你与顾家,就敢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词了么?你说辽国是那马匪,岂不是说大宋是那村民?你说相公们赞同就要遗臭万年,哀家也赞同,是不是哀家也要遗臭万年。”

  “母后息怒。”

  赵宗全连忙起身,怒视顾廷烨喝道:“来人,顾廷烨大放厥词,触怒太后,将其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臣知罪,甘愿受罚。”顾廷烨躬身一礼,跟着进来的禁军出去了。

  太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赵宗全,哪里看不出赵宗全这是在保顾廷烨。

  “母后,儿臣已经罚了他,您息怒。”赵宗全赔笑道。

  “官家倒也不必罚的如此重。”

  太后在重字上,加重了几分语气。

  “他惹怒母后自然要严惩。”赵宗全说道。

  “哼。”

  太后冷哼一声坐了下来,说道:“诸位相公说说吧,这件事该如何决定?”

  “太后,老臣还是认为岁币不能增加,应谴使拖延时间,同时往北方增兵。”韩章说道。

  其余人则目光微垂,没有说话。

  不说话也意味着他们赞同韩章的话。

  事实上他们大多数人本就赞同韩章的话,即便没有顾廷烨刚刚那番话,他们也不会答应。

  上次增币,民间就没少骂当时的几个相公是奸佞。

  古代有个很有趣的现象,皇帝只要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出来,百姓和那些读书人是不会骂皇帝的。

  他们骂的都是那些大臣,说什么奸佞当道,未能劝阻皇帝。

  他们可不想也被人骂成奸佞之臣。

  “好,好得很!”

  太后见众人沉默,哪里还不知道众人的心思,起身指着中人,说完直接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她虽然是太后,如今更是垂帘听政,但是朝堂重臣和皇帝都是一个想法,她又能改变什么。

  这一刻,太后突然意识到,这个从入宫开始,就一直表现出一副孝顺模样的赵宗全,并没有外表看着那么简答。

  “恭送母后。”

  赵宗全对着太后的背影躬身一礼,等太后的脚步声消失,才直起身来。

  “英国公,威北侯!”

  “臣在!”

  英国公和沈从兴两人出列躬身道。

  “以英国公为主帅,威北侯沈从兴为副将,领兵十万驰援北方边境。抵达后,北方战事以英国公为主。”赵宗全说道。

  “臣领旨!”英国公和沈从兴应道。

  “礼部右侍郎丁亦民何在?”

  “臣在!”

  “你为主使,从礼部和翰林院挑选几个官员随行,前往辽军大营质问辽国撕毁盟约陈兵边境之事。告诉辽国,现在辽国单方面撕毁盟约,若是不退兵,今年的岁币就不要想了。”赵宗全说道。

  “陛下,态度如此强硬,万一…”

  “怎么?丁爱卿怕死?”赵宗全淡淡道。

  “臣不敢!”

  丁亦民连忙说道:“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更何况臣深受皇恩,若是能为朝廷效死,臣死得其所。臣就是怕激怒了辽国,辽国在援兵未到前发兵攻打北疆城池。”

  “你只管照朕说的去做,北疆城池又不是纸糊的,难不成辽国一打就破了?”赵宗全淡淡道。

  他根本不担心辽国会动兵,辽国要是动兵,早就打了。

  “臣遵旨!”

  丁亦民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是赵宗全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继续说什么了。

  “户部和枢密院,务必要保障粮草和器械的调拨,不能耽误大军开拔时间。”赵宗全说道。

  “是!”枢密院和户部的官员连忙应道。

  “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准备吧。大相公留下,朕有事和大相公说。”赵宗全摆手道。

  “臣等告退!”

  其余人闻言行礼退了出去。

  “来人给大相公赐坐。”赵宗全说道。

  “谢陛下。”韩章谢恩道。

  等太监搬上软凳,赵宗全把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后,说道:“大相公,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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