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袭来。
苏易仿佛腾云驾雾,一根牵魂丝挂在他的肚皮上,穿透血肉,直达脏腑,似乎要扯出他的肚肠!
“祸犬~~”
他身经百战,头脑还算冷静,大椿之匣幽光荡漾,祸祟之犬腾跃而出。
一爪砸落!
爪缝中,有黑烟升腾,有流焰汹涌,更有巨木倒塌、群兽奔逃的气象,赫然是天灾之一的“山火”。
嗡~~
一爪掠过,牵魂丝微微摇曳,却依旧未断。
“这牵魂丝,核心规则究竟是什么?”苏易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四时不能磨灭,天灾也不能动摇……”
危急关头,他反而愈发冷静,分析核心规则,捋顺逻辑链。
但,时间不够了!
牵魂丝折转,苏易已被悬吊起来。
面前,是一头大如山丘的妖蛛女王。
它比村中房舍更大,上半身是红眼白毛的巨蛛,鼓胀腹部则是无数掩面哭泣的女子,声音凄切,摄魂夺魄。
撕拉~~
它口器裂开,无数女人的鲜红指甲外翻,露出一条长长的中空舌头,毒蛇般游弋,向着苏易靠近。
这条舌头,明显能食肉留皮,是异象“寝皮”的来源。
“这么不讲究的吗?”苏易大惊失色,面露苦涩,“电影里面,不都是先用蛛丝包成粽子再吃吗?”
他凝神定心,当即闭气。
潋滟青芒荡漾,如水纹般起伏,将苏易的体内和体外化作两个世界,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可望而不可及。
铛铛铛~~
舌头落在落在光幕上,一时未能穿透。
苏易心生侥幸:幸亏这妖蛛的进食手段是“吮吸”,若是“生吞”,自己已经进对方肚子了。
一面给浮生岁、祸祟之犬下达指令,他一面疯狂思考。
逻辑链的跟脚究竟在哪?
泪雨;遥望远方的女人石像;让人停留的诡异哭声;灾厄不能磨灭,四时不能消解的蛛丝;甚至,理应随着时间慢慢衰弱,却偏偏变得更强的妖蛛。
还有,挂在自己肚皮上,直达脏腑,几乎要扯出肠子的异象……
这或许可以叫——牵肠挂肚?
苏易眼珠一转,忽然生出某个猜测。
诸多疑惑,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如果是这样,那——”
又一个疑惑生出。
那阴兵徘徊,莫非是……
苏易将两者联系起来,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
看似荒谬,但符合逻辑。
哞~~
牛叫之声此起彼伏,五头巨牛破画而出,狠狠撞在妖蛛女王可称“藕臂”的雪白臂膀上,但竟未能撼动分毫。
这头妖蛛女王明显不同于外边的妖艳贱货,实力要强大得多。
不过,丹青隼的“五牛图”,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嗷呜~~
麒麟降世般的恶孽,魔神转生似的癫笑狂魈杀了上来,它们的身上,各自背负四个浓墨重彩的大字,——“凶神恶煞”、“三头六臂”。
泼墨鹞的“大泼墨”,为二者平添暴虐,凶威大炽,声势磅礴。
浮生岁、祸祟之犬也在外游曳,寻找着时机,编织着秋杀之丝,播撒着霉运因子,蓄势待发。
啪~~
忽然,丹青隼悬停于空,动弹不得。
“丹青隼,你怎么了?”李澹雅一惊。
“蛛网?”楚楚抬头仰望,当即变了表情,“大家小心些,附近有蛛网……不,那是蛛网领域!”
她猛地意识到,那根根蛛丝已衍化为某种隐秘领域,不可见,也难以感知。
否则,以丹青隼的机警,根本不可能着了道。
她的提醒却太晚了。
话音未落,恶孽、癫笑狂魈、祸祟之犬纷纷中招,只有浮生岁及时斩断右足,从蛛网抽身而出,拉开距离。
“楚楚,这——怎么回事?”李澹雅望向楚楚。
“日记中,根本没有领域的记载……”计划连续出错,一向沉着的楚楚也有些慌乱,“妖蛛女王不过城隍上品,居然还具备领域?”
她望向妖蛛女王。
“——山君上品!”一眼之下,楚楚如遭雷击。
这和日记记载的,根本已是天渊之别!
这一刻,一抹绝望情绪涌上心头。
……
苏易依旧被吊着,妖蛛女王则又一次探出舌头。
而这次,则没有气禁指环的庇佑了。
“等等,”生死关头,他急中生智,大声疾呼,“吃我只能满足一时的空虚,但放了我,我能让你们的男人们归来,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楚楚闻言,一脸迷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吗?山君品相的玄兽虽然灵智更高,但哪里是能讨价还价的?
还有,“男人们”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则是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哭泣声停止。
那些掩面哭泣的女子,齐齐停止了哭泣。
而妖蛛女王真的停下了。
它似乎陷入某种纠结,蛛之躯的兽性,和女人之躯的理性在博弈。
最终,蜘蛛闭眼,蛛身垂落,那无数女子组成的身体浮起,齐齐望向苏易。它的身体竟像是天平,两端身体根据博弈胜败,来获取主导权。
“你、”
“说、”
“的、”
“是、”
“真、”
“的、”
“吗?”
那些女子表情木讷,一个一个地轮番开口,每人只说一个字,颇为怪异。
“真的。”苏易点点头,沉声道,“我听说过他们,他们就被困在隔壁的山谷里,我能引他们回归。”
“可、”
“以,”
妖蛛女王依旧是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而最后一句话则是:“留下一人,三天未归,留者死。”
苏易的身外,蛛丝消散,化为白气,回归其中一名女人的朱唇。
嘭~~
他重重落地。
与此同时,困住恶孽、癫笑狂魈的蛛丝也一一消散,被不同的女子吸入唇齿之间。
妖蛛女王是山君上品,几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又身处于它的领域,无需额外束缚,也任它拿捏。
……
“怎么回事?”楚楚上前,小心扶起苏易,“苏易,伱究竟做了什么?”
“我看懂了此地异象的核心规则。”苏易心有余悸,抹了把额头冷汗。
“是什么?”楚楚赶忙问道。
“丝,思也,”苏易在空中写了个“思”字,“牵魂丝是思念,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的思念。‘思念此物,不因灾难困苦而有所减弱,反而因为时间流逝,思念愈发强烈……这就是半身妖蛛没有变弱,反而愈强的理由。”
“它们是在思念谁?等等,那些石雕,是所谓的望夫石?”以楚楚的聪明,自然一点就透,但还有不懂的地方,“你说的‘男人们,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猜错的话,——阴兵徘徊。”苏易眼神一凛,沉声道。
“你是说,那些阴兵,就是归乡的魂魄?”李澹雅慢一拍,也反应过来。
“战火频仍,男人们踏上沙场,带着家人的殷切嘱托,满口答应着一定早日回来。但,他们再无音信,连灵魂都未能归来。妇孺们年复一年地等待,等待着父亲、丈夫和兄弟,年年怀揣期望,然后,迎接失望。”
苏易娓娓道来。
“或许,后来她们又遭遇兵燹,整个村子带着这种思念覆灭,仅余那一丝执念存留,最终成了蛛妖。”
说到这,苏易叹息一声。
“但她们永远不知道,那些归来的灵魂,仅在一山之隔的地方。区区一山之隔,就铸成了生生世世的分离……”
这句话说完,“命运无常”的感悟浮现心头,对命运之道的掌握,苏易又加深了几分。
祸祟之犬瞳中异芒浮荡,“霉运祸首”隐有成长。
而苏易愁眉不解。
命运中所透出的强大恶意和浓烈戏谑,让他生出某种不安,那不是天灾,是——人祸!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楚楚听完,也有些伤感,又恢复正色,“苏易,你能确定,那些男人,就是徘徊的阴兵吗?”
“有七八成把握。”苏易沉吟着,道,“阴兵借道,一则归乡,二则归于地府,刚好出现在这里,不像是巧合……”
“但,还是不对劲。”楚楚眉头皱起,继续分析,“阴兵不能归乡,究竟是那座山谷的环境特殊,还是,有人做了手脚?”
两人对视一眼,面有忧色。
——后者可能性更大。
而且,能有这样的手笔,幕后之人显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像是欢喜俳优的信徒爱做的事情……”楚楚眼睛眯起,低声道。
“欢喜俳优?那群被称作‘乐子人的家伙?”苏易闻言,表情也凝重几分。
楚楚点头,自从百草园之事后,她也专门研究了五邪灵的种种,以避免那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欢喜俳优的信徒,自称‘戏子,向来不求名也不求利,虽然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做的事情,一句话就能概括。”楚楚阴沉着脸,低声道。
“什么话?”
“——玩弄他人命运,嘲笑他人sb。”
苏易表情僵住。
还真特么是乐子人……
“欢喜俳优最常见的异兽,名为‘鲜活怪谈,是新造的异兽,是活着的怪谈。其中,最低级的叫‘一念成魔,特点是……”
楚楚打开话匣子,口若悬河,描述着欢喜俳优的种种资料。
“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易摇摇头,忽然意识到什么,“楚楚,你要留下?不,绝对不行。”
“这次,咱们深陷险境,怪我,是我太迷信书上的知识,闹了刻舟求剑的笑话。”楚楚坚定摇头,“我必须负责,我留下。”
“不行不行,我留下。”分析时,李澹雅插不进嘴,现在却不能坐视不理,“你们俩比我聪明,胜算更大。”
“论实力,我最弱,还是我留下。”苏易皱眉,身为一个男人,哪能让两个女孩身身陷险境?
“都别争了,这次,得听我的。”楚楚坚决起身,一步一步,退入了妖蛛女王的身下,“若事不可为,你们好自为之——”
她的意思很清楚,居然已有赴死觉悟。
两人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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