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圣西廷。
到了四月这个时候,春天已经在麦卡拉呆了一个月,而北方这苦寒之地却连河水都没完全解冻。
更别提圣西廷这北到了姥姥家的古老城邦。
大浮空城尼戈莱瑟静悄悄地飘在城市最中央,千年如一日。
它的正下方分别是圣西廷大剧院和真暗影圣殿。
前者以暗红色为主色调,辅以灰白和米黄。
而后者恰恰相反,以白色为主色调,用黑色勾勒出了冷峻的轮廓。
这两座宏伟的建筑分别代表了北地的旧贵族和如今实际的掌权者。
也许是为了妥协,也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者单纯地展示胸襟。
总之圣殿每次有什么重要决策需要讨论时,都会放在圣西廷大剧院。
参与讨论的双方与其说是辩论,倒不如说是在没有裁判介入的情况下进行决斗。
因为有观众,所以即使输了不会真的死,也会很社死。
一般事情闹到这一步,一定是到了矛盾不可调和的地步。
那就总得有一个人来承担撕破脸皮的后果。
而今天的“决斗”比以往都要血腥,因为参与者竟是两名高级术士。
他们都穿着镶银边的黑袍子,一左一右站在舞台上,身畔是如倒悬的瀑布般熊熊燃烧的黑焰。
这些暗影烈焰可不是氛围灯之类的装饰物,而是与选手内心相关联的象征物。
它与信仰相连,也是暗影意志的一部分。
一个人越是坚持,越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身边的火焰就会越旺盛。
反之,如果被对手抓住了破绽,被说服,以至于动摇,那么暗影就会变弱,甚至熄灭。
其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也是圣殿自己人登场时才有的待遇,门槛五级,级别太低压根不显示。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行说的。
这可是术士内战,怎么可能少的了控火这一绝学?
双方要比的不仅仅是意志,还有对暗影烈焰的控制力。
至于占比……大概二八开。
所以某种程度上,卫哥一旦站在了这个吵架的舞台上,那他就是东北吵王。
那可是九级暗影烈焰,再加上东北话加成,怕是得亡语者女士来了才能吵赢他。
…
台下的观众基本上都是贵族,一般人掏不起这个门票钱。
台上是暗影圣殿的内战,他们自然都在看热闹。
一个个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反正这双方谁赢谁输都和他们没关系。
只有安德烈目光凝重。
因为台上一人是他的父亲费奥多。
并且,他正在为麦卡拉辩护,还被对手压得节节败退。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真不知道费奥多是怎么想的,无缘无故维护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乡下……总不能他当年也是哪个侍奉者的情人吧?”
“哈哈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时不时向安德烈投来挑衅的目光。
这是指桑骂槐,毫无疑问。
安德烈丝毫没有生气,他甚至懒得搭理这群没事找事的家伙。
他们已经疯了。
或者说,正在迈向疯狂。
在亚缇镇那件事中,尼戈莱瑟的人捕捉到了暗影能量异常汇聚时,费奥多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然后他用从儿子那里得到的奇兽努拉穆顺藤摸瓜,找到了与这件事有牵连的五个家族。
随着亚缇镇的事件平息,旧贵族里又少了五个姓氏。
圣殿对旧贵族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钝刀子割肉,今日三斤明日五斤。
割了几百年,最终将昔年那个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切割至如今的小猫三两只。
对此,这群傻子最初是傲慢的。
他们说:“北地不能没有贵族,那个神殿不会对我们下手。”
后来逐渐慌了神。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要挑起战争!?”
再后来强作镇定。
“只不过让步一些利益罢了,换来的是家族传承!”
最终,就只剩下了歇斯底里。
“毁灭吧这个世界!虚空也好,圣光也罢,只要它不是暗影!”
现在的他们就像一坨牛粪,疯了似的想要往别人身上拱,然后吵上一架,最好大打出手,越乱越好,越疯越好,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压制他们内心的空虚与不安。
安德烈不会和这种人置气,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对自己生命的浪费。
毕竟他是“最后一个大公”。
得到这个头衔时他就预见了这一天。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盟友”从过去纷纷争吵“圣殿凭什么为我授勋”变成如今“这大公凭什么不是我当”。
这群人已经没救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一场可笑的“决斗”?
别人不知道内幕,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切,都要从希娅拉的回归说起。
首先,她从维利塔斯安全返回本身就是一项壮举。
这是自虚空灾难降临、魔网瘫痪以来,他们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来自那个遥远海岛的一手资料。
更别说这位年轻的侍奉者不负众望,带回来了一些相当炸裂的情报。
包括但不限于维利塔斯有冥界的内鬼,以及他们即将与矮人和精灵展开合作。
按理来说,亚缇镇事件后,圣殿有意用麦卡拉作为缓冲,来处理即将过剩的劳力,并且转型研发新的浮空城。
那么在听到了她的情报后,只会继续推进这个计划。
但是,在听完她所汇报的内容,在听说了虚空灾难让维利塔斯失去对那里的控制后,圣殿高层竟一反常态,彻底改变了主意。
他们想要一劳永逸地得到麦卡拉。
理由也很简单:
既然那里这么重要,这又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什么要寻求合作而不是“吞并”呢?
我们凭什么不自己掌握它?
这种事,维利塔斯做得,黄金之民做得,赞罗人做得,精灵也做得。
我们尼斯人做不得!?
别说希娅拉了,恐怕就连玩家们也不会想到,一向以传统保守到死板著称的北方佬居然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就像禁欲多年的单身汉,原本连看一眼大白腿都面红耳赤,现在看到路边的母羊都能在考虑这玩意儿能不能上。
随着一阵刺耳的叫好声响起,安德烈回过神来。
他看向台上。
费奥多周围的火焰已经熄灭,他也在对方的压力之下坐到了地上,享受着观众的奚落和谩骂。
“懦夫!杀了他!”
“烧死他!快让你的烈焰吞没这个老东西!”
“太快了,这对得起我们的买票钱吗?”
“退钱!”
无论如何,这场“决斗”结束了。
…
“费奥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替那群乡下人说话。”
库贾高声道,压制了观众席的嘈杂。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后的暗影烈焰便一同前压。
它们离开了舞台周围的凹槽,蔓延到了台上,在他背后凝结成一头巨大的、形体不断变幻的巨兽,同样一步步靠近对手。
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充血的双眼,嘴唇激动的颤抖――
要死人了吗?
真的要来了吗?
安德烈脸色凝重,他已经把手缩回了袖子里,握紧了魔杖。
…
费奥多看着库贾一步步靠近,视线从银灰色的眉毛下射出,没有慌乱,只有悲哀。
“库贾,我不是替那群乡下人说话,我从来都站在我们的国家和人民这边。”
“所有人都这么说。”
库贾不屑道,然后对面前的老头伸出手。
他身后的烈焰忽然消散,就像变了个戏法。
看着父亲被对方拽起,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安德烈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他的耳畔倒是响起了一阵无能狂怒的抱怨,抱怨这件事没能制造出更多的乐子。
乐子?
安德烈在心里叹了口气。
乐子还真有。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件事开始前,跨越灾难重返北地的英雄就被软禁了起来。
而现在,自己要去告诉对方这个不幸的消息了。
安德烈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聒噪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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