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神话(会稽事败)

  黄昏时分,天边那轮红日已渐渐西沉,只余下些许余辉洒落在吴中郡守府。

  府内庭院里,几株槐树静静伫立,树干粗糙且布满岁月痕迹。树枝上绿叶稀疏,风一吹,便打着旋飘落。

  郡守大堂内,烛火尚未完全点亮,光线略显昏暗。堂中几根朱红色的柱子上,红漆已有些斑驳,地上铺着的石砖,透着丝丝凉意,石纹纵横交错。大堂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秦地图,地图两侧的帷幕因年久有些褪色,轻轻晃动着。

  郡守殷通身着深绿色官服,腰间束着的玉带在光线下隐隐泛着光泽。体态略显臃肿,一张圆脸,眼睛狭长,此刻正神色平静地吩咐着亲随:“去,请项梁先生过来一叙。”

  亲随身材瘦小,眼神中透着机灵劲儿。听到吩咐后,微微一怔,诧异道:“大人,您说请项梁先生?”

  殷通微微点头:“对。”

  亲随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赶忙劝道:“大人,项梁与项羽叔侄是楚人。现在局势有些微妙,在这时候请他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呵呵~”

  殷通嘴角上扬,笑了一声问道:“那你说说,我是哪里人?”

  亲随回答:“您是秦人啊。”

  “没错。”

  殷通脸上带着笑意点头:“若还是在秦朝廷政令不稳、四方动乱之时,或许秦人楚人是要分得清楚些。可如今,四海归一,天下同属大秦,哪里还有那么多分别。你莫要担忧,速速去请项梁先生前来。”

  亲随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看到郡守态度坚决,只能领命去请人。

  殷通站在厅中,望着亲随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双手背在身后开始踱步。没过多久,亲随带着项梁来到厅前。

  项梁穿着一袭青衫,衣服布料虽有几处细微褶皱但整体干净整洁。身姿挺拔,肩膀宽阔,面部线条硬朗,眉毛浓密且微微上扬,眼睛深邃有神。

  “哈哈哈~”

  殷通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项梁公,多日不见,你可清闲啊!”

  “蒙大人见召,不胜荣幸之至啊!”

  看着殷通这般态度,项梁心里松了口气,忙还了一礼:“只是不知道大人要见梁,所为何事?”

  殷通抬手示意项梁入座,一边说道:“如今大秦虽一统四海,但各方暗流涌动。我听闻先生在吴中有颇高威望,且见识不凡,想与先生探讨一番这天下局势以及吴中未来之走向。”

  项梁目光闪动几下,直视殷通:“大人过誉,项梁不过一介草民。天下大事,太过纷繁,项某蛰伏乡野久矣,早就不问世事了,不知大人此话何意啊?”

  殷通盯着项梁看了一会,轻轻摇头,笑道:

  “先生不必自谦,我观先生气宇不凡,定有高见。如今朝廷政令频出,百姓颇有怨言。我身为郡守,既想保一方安宁,又得遵朝廷之令,实在是左右为难。”

  项梁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大人为一方郡守,心系百姓,实乃百姓之福。然大秦律法森严,大人也需谨慎行事。”

  殷通微微叹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这局势,若不未雨绸缪,恐生变故。我听闻先生家族在楚地曾……”

  话未说完,殷通似是意识到不妥,停顿了一下。

  项梁神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家族往事,早已如烟。如今我们皆为秦人,自当遵循秦律。”

  殷通点头:“先生豁达。但我听闻,楚地旧民对大秦仍有诸多不满,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化解?”

  项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大人,民心所向,非一朝一夕可改。唯有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让百姓安居乐业,方能长治久安。”

  殷通沉思片刻,紧紧盯着项梁:“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这赋税徭役皆为朝廷所定,我亦无权更改。项梁公……我就直说了吧!眼下大秦无道,应该反了!”

  “啊?!!”

  项梁面露惊骇之色,心中疑窦丛生,以为殷通在试探自己,忙赔笑道:“大人,您不是在说笑吧?”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说笑呢!…二世皇帝不上朝,任由赵高把持朝政。”

  殷通站起身子,圆脸紧绷,狭长的双眼透着决然与狠戾,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怨愤:

  “朝堂之上,奸佞横行,忠良被逐。本以为新君即位,天下能有一番新气象,可这才短短一年,刚刚有了些许休养生息的苗头,却又要再起兵戈。百姓们在这连年的征调中早已疲惫不堪,卖儿鬻女者不计其数,田间荒芜,村落破败,何处不是哭声震天。”

  殷通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回想起曾经在吴中郡的风光无限,那时的他,只要一声令下,众人无不唯唯诺诺。赋税的额外征收如同源源不断的溪流,淌进他的腰包,徭役中的油水更是让他的府邸富得流油。他用这些钱财广置田产,招揽门客,亲信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他身边,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易华伟的政令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他的美梦击碎。限制地方赋税额外征收的条文,如同一把枷锁,紧紧锁住了他的财路;徭役调度的严格管控,又似一把利刃,斩断了他获取利益的根源。府中的开支一减再减,从山珍海味到粗茶淡饭,从绫罗绸缎到布衣素服。曾经那些对他笑脸相迎、阿谀奉承的亲信们,如今看到他时眼神躲闪,甚至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准备另寻高枝。

  更令他愤懑不已的是,近日他接到一封密信,那信中的内容如同一把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信上说,等他任期一满,赵高准备将他调离吴中,转任桂林郡。那桂林郡,在他眼中不过是荒蛮之地,瘴气弥漫,猛兽横行。

  想着自己在这吴中兢兢业业,为大秦守土安民,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

  这大秦,不要也罢!!

  而恰好此时,易华伟将郡中精兵强将抽调了一半去出征西域。这一调动,在殷通眼中却成了天赐良机。他暗中买通了几个都尉,只差一个能统兵作战的将领。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项梁身上。项梁在吴中素有威望,且颇有军事才能。若能得他相助,大事或许可成。

  殷通望着大堂外黑暗的夜幕,仿佛看到了自己登上高位、掌握大权的那一天。此时,项梁正静静地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如水,但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索着眼前的局势以及自己该如何抉择。

  大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四壁慌乱地跳动。

  殷通缓缓转身,目光直直地看向项梁,言辞恳切且带着几分推崇:“项梁公,你是项燕将军之子,贵胄之后,你的威名天下无人不晓。”

  项梁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稍纵即逝,而后谦逊地低下头。

  殷通继续说道:“六国覆灭,楚国最是冤屈。而当下,大秦已经失去了人心,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你说,我能不顺应这大势吗?”

  项梁回过神来,听到殷通这般言语,心中暗喜,犹如瞌睡时天上掉下来个枕头。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朝殷通深深拜下:“承蒙大人信任,项梁不胜感激!只是,若要举事……大人可有兵马?”

  殷通昂首,双手背于身后,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哈哈~,兵马、军车皆在我掌控之中,都听我的调遣。”

  项梁微微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目光微微一沉:“那秦使怎么办?此事若被秦使知晓,上报朝廷,那便是灭顶之灾。”

  “哈哈哈哈~~项梁公啊,项梁公,你还说你不问世事,其实你一直都心怀天下。”

  殷通大笑起来,笑声在大堂内回荡,震得烛火晃得更厉害了。良久,殷通止住笑声,伸出手指,指了指桌上的木盒:“来,打开这个盒子,项梁公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项梁心中涌起一丝好奇与不安,缓缓走向木盒。轻轻打开盒盖,刹那间,他瞪大了眼睛,里面装着的,赫然是秦使的脑袋。双目圆睁,仿佛死不瞑目,鲜血已经干涸,在盒子底部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

  项梁心中一惊,但很快恢复镇定,他深知,殷通此举已无回头之路。

  “哈哈哈~,看明白了吧?”

  殷通看着项梁的反应,缓缓说道:“那秦使妄图干涉我吴中事务,还想将我这里的情况密报朝廷。我若不先下手为强,如何能成就大事?如今,他已身首异处,再也无法阻挡我们。”

  “如此,大人的心迹,项某明白了!只要真心反秦,我一定效力!!”

  项梁微微皱眉,说道:“大人此举果断,但秦使一死,朝廷必然有所察觉,我们需加快行事步伐。”

  殷通点头,踱步至项梁身边:“项梁公所言极是。我有兵马,你有威望和智谋,我们携手,必能在这乱世闯出一番天地。待事成之后,你我共享荣华富贵。”

  项梁心中暗自思索,他虽有反秦之心,但对殷通也需有所防备。他抱拳说道:“大人厚爱,项梁定当竭尽全力。只是,如今我们需细细谋划,如何召集人马,如何应对朝廷可能派来的镇压之兵。”

  大堂内,两人的身影在烛火下被拉长,他们的低声交谈声与外面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吴中郡守府之上。寒星微弱的光洒下,却被这浓厚的黑暗吞噬得所剩无几。

  郡守府外,原本静谧的街道此刻被纷杂的脚步声踏碎安宁。上千军士似汹涌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迅速围拢而来,眨眼间便将郡守府围得密不透风。

  为首的军尉正是夏侯婴、樊哙跟周昌。

  夏侯婴身姿挺拔,骑于马上,神色冷峻地指挥着士兵。目光如炬,紧盯郡守府大门,高声喝道:“列阵!”

  士兵们闻令而动,整齐划一。手持劲弩的弩手迅速在前排蹲下,弩箭上弦,金属摩擦声在夜空中令人胆寒。弩手的眼神专注而冰冷,箭头一致瞄准了郡守府的各个关键出口。

  樊哙手提长刀,虎背熊腰的他站在军阵之前,微微晃动着肩膀,活动着筋骨,脸上带着肃杀之气,仿佛迫不及待要冲入府中。周昌则穿梭在士兵之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布防,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漏洞。

  郡守府内,瞬间乱作一团。

  殷通听到外面的动静,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这……这如何是好?”

  殷通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项梁的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目光如电般迅速扫视四周,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项羽手持长戟从院内奔至堂屋,紧紧护在项梁身前。肌肉紧绷,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仿佛随时准备与来敌展开殊死搏斗。

  “叔父,我们怎么办?”

  项羽压低声音问道,声音虽轻却难掩其中的紧张。项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说:“先莫慌,我们伺机突围。”

  此时,府外夏侯婴那洪钟般的声音再次传来:“殷通谋反,当诛三族,尔等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声音穿透厚重的府墙,在庭院中回荡。殷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是郡守,你们怎敢如此!”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项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猫着腰带着项羽缓缓向后院移动。每一步都轻如猫足点地,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府中亲随们早已乱了阵脚,有的四处躲藏,有的试图寻找武器抵抗,哭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

  突然,一阵密集的弩箭如狂风暴雨般射向郡守府。“嗖――嗖――”的箭矢声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弩箭穿透门窗,木屑四处飞溅。一名亲随刚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一支弩箭便如闪电般射中他的胸口。他瞪大双眼,惨叫一声,鲜血如泉涌般喷出,随后重重倒地身亡。

  殷通吓得瘫倒在地,双手抱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项羽挥舞长戟,将射来的箭矢纷纷挡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混乱中格外刺耳。

  “叔父,小心!”项羽一边抵挡箭矢,一边关切地提醒项梁。每一支弩箭被挡开,都溅起一串火花,仿佛夜空中绽放的短暂烟火。

  两人艰难地向后院挪去,项羽始终将项梁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

  当他们来到后院时,却发现这里也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安全。后院中,几个士兵正试图翻墙逃跑,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外面射来的无情弩箭。只见那几个士兵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墙上坠落,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挡我者死!!”

  项羽大喝一声,宛如晴空霹雳,震得人耳鼓生疼。挥舞长戟冲向门口的士兵,长戟在他手中虎虎生风。那几个士兵见状,硬着头皮举刀迎上。项羽长戟一挥,强大的力量裹挟着风声,如虎入羊群般,瞬间将几个士兵击退。几人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叔父,快走!”

  项羽喊道,声音中带着急切。项梁紧跟在项羽身后,两人朝着门口冲去。可门口早已被敌军重重包围。

  樊哙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手持长刀,在黯淡的月光下,长刀闪烁着寒光。樊哙看到项羽和项梁,咧嘴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杀意:“逆贼,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罢,双脚猛蹬地面,如一头狂奔的野牛般挥刀砍来。

  “看看谁死!”

  项羽毫不畏惧,眼中燃烧着怒火与斗志,长戟迎上。金属碰撞之声响彻夜空,火花如繁星般飞溅。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项梁在一旁紧张地寻找着突围的机会。周昌见状,立刻指挥弩手向项梁射箭。刹那间,数支弩箭如流星般朝项梁射来。项羽余光瞥见,心急如焚。他一边抵挡樊哙的攻击,一边用自己的身体为项梁挡住箭矢。

  “羽儿,小心!”项梁心急如焚地喊道。项羽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叔父,您快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项羽瞅准樊哙的一个破绽,长戟猛地刺出。樊哙躲避不及,手臂被划伤。他怒吼一声,伤口的疼痛反而让他的攻势更加猛烈。但项羽趁机一把拉过项梁,朝着一旁的士兵群冲去。士兵们纷纷围上来,手中的兵器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项羽挥舞长戟,左冲右突,长戟所到之处,士兵们纷纷倒下。他的力量惊人,每一击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击退数名士兵。项梁也捡起一把剑,与项羽并肩作战。尽管他不如项羽那般勇猛,但也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果敢,在敌群中周旋。

  经过一番浴血苦战,项羽和项梁终于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突出重围。而郡守府内,殷通还在绝望地挣扎着,四处寻找着逃生的路径。夏侯婴带领士兵如潮水般冲进府内,殷通很快便被擒住。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被士兵们像拖死狗一般押了出去。

  项羽和项梁在夜色中夺命狂奔,身后是一片喊杀声。两人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呼吸急促而沉重,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一直跑到了城外的一片树林中,项羽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叔父,我们现在怎么办?”项羽问道,声音中带着疲惫与迷茫。

  项梁望着远方的夜色,眼神坚定如铁。微微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日后再做打算。这大秦的天下,必将大乱,我们还有机会。”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斑驳陆离。两人的身影在树林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串沉重的脚步声,而吴中城的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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