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 后记

  写下“全书完”三个字,整个人放松下来,既有卸下重担的轻快,也有全书竣工的满足。

  至此才稍微理解了曹雪芹说的“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意思,我这一年半都举步维艰,何况十年?

  我的扑街生涯开始以来,从未想过写红楼文,因为当时我还没感受到《红楼梦》的魅力,直到看过九悟大大的《奋斗在红楼》以及屋外大大的红楼三部曲后,便被红楼深深吸引。

  两位大神用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向读者展示了红楼梦独特的魅力,让原著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以更加直白的方式让读者所接受。

  但遗憾的是,两位大神不再创作红楼题材,让我一度陷入书荒,网上红楼文虽多,几无可以相提并论者。

  于是我开始细读原著和脂批,反复观看87版电视剧,揣摩曹雪芹在构思人物和情节时的动机。

  随着对红楼的理解加深和无书可看的空虚,我决定自己干,写一个在红楼世界观下不同于原著的故事。

  第一个想法就是必须摒弃原著中涉及神怪法术的设定。

  因为如果超自然的神灵存在,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上的人物命运早已在薄命司注定。

  主角作为凡人,他的奋斗在神力仙法面前,都将变得毫无意义,所谓帮助金钗逆天改命也将变得可笑,那就变成我这个作者在帮忙,而不是主角帮忙了。

  第二个想法是决不能出现系统、面板、修真等各种与红楼世界格格不入的金手指。

  我希望写一个强悍的主角,为红楼世界注入一股阳刚之气,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系统、面板之下蝇营狗苟、狐假虎威,一旦脱离金手指就狗屁不是的可怜虫。

  第三个想法是认真学习九悟和屋外两位先驱的写法精髓。

  在细节处着手,筑牢小说基础,尽量营造原汁原味的红楼世界,尽量还原红楼人物的性格特点和语言特点。

  让读过原著的书友一看,觉得这确有可能是红楼世界中发生的事,凤姐儿、黛玉、宝钗、晴雯确有可能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

  让没读过原著的书友能感受到红楼人物的魅力。

  以上三个想法,前两个简单,第三个最难,我不知道能否做到,只是尽力而为,我相信写网文就和拍电影、电视剧一样,制作方用了心和没用心,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红楼梦。对红楼梦的理解,红学专家、普通书友各有不同,甚至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评价。

  这种有趣的现象在热门的文学作品中很常见,可能是见解确有不同,可能是哗众取宠。

  比如,现在贴吧论坛里大量的人为岳不群洗白,觉得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还不被人理解,十分不易。

  还有人疯狂喷令狐冲和杨过,觉得他们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都与过去几十年盖棺定论的评价截然相反,反映的可能是读者的价值观在变。

  就我对红楼的浅薄理解,首先摒弃阴谋论解读。

  认为原著中任何人都在暗地里搞阴谋诡计,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勾心斗角,都在整人害人,把人异化成斗争机器,而丧失了正常的人性,违背了生活常态和常理常情,这显然是错误的。

  其次,摒弃过度解读。

  认为原著中人放个屁都饱含深意,都是作者在暗示什么,隐喻什么,好像扯不上几句深意就没看懂作者的意图。

  这种荒谬的事情在现代依旧发生,语文考试中阅读理解的原文作家答不上阅读理解题,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写文章每句话都有深意,哪个作家还能正常写文?

  文章妙手天成,作家的灵感也没有道理可言,写到某一刻突然觉得这里应该这么写,是文学创作的常态和自然规律,曹雪芹自然也逃脱不了,过分强调“深意”恰恰是在增加“斧凿痕迹”,落于下乘。

  这里我想到金庸大师在《侠客行》中的辛辣讽刺,无数武林高手被请到侠客岛参悟《太玄经》,一个个皓首穷经、引经据典、咬文嚼字、揣摩推敲几十年,结果狗屁不通,荒诞可笑。

  一个说“胡缨”是胡人之缨,一个说“胡缨”是武士之缨,还都头头是道,恰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好像说不出几句“深意”,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都属于没领悟《太玄经》玄奥的。最后让个不识字的“狗杂种”学成了神功,何其可悲可笑可怜?

  最后,摒弃极端化解读。

  有人总喜欢把人分为黑白二色,非善即恶。善者,完美无瑕,尽善尽美,所有缺点都是优点;恶者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放个屁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这种情况在宝钗、黛玉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大量的书友选边站队,唇枪舌剑,要嘛黑宝粉黛,要嘛黑黛粉宝,论据也都是从原著中找的,至不济也能拿出电视剧的内容佐证,或者某个“红学专家”的“权威解读”。

  每当看到这种讨论,都让人啼笑皆非,类似于现在为偶像应援打榜,如果宝黛有知,是何感想?如果曹雪芹有知,又会作何感想?恐怕也只有啼笑皆非四个字了。

  而我对红楼梦的理解,一句话,这就是一部作者依据自身生活经历创作的古典豪门言情小说。

  其创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记录、缅怀、凭吊曾经与作者有过交集的形形色色的可爱女孩子们,让她们能够在文学作品中永生。

  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难以理解的深奥道理。

  或许有些对当时社会现实、政治生态的隐喻,但这些对理解作品主旨并不重要,因为《红楼梦》的本质就是一部古典白话通俗小说。

  既然是小说,就是普罗大众的消费品。如果硬要把它往复杂晦涩方面靠,搞得像学术论文,又是政治、又是经济、又是历史,恐怕是牵强附会的文字游戏了,当然这也是专家们的拿手好戏。

  如果看过更多古典小说,就会发现《红楼梦》既特殊又普通。

  说它特殊是因为题材特殊,作为世情小说或者社会小说,如果换一个寻常的文人,不论多高的才华,再怎么写也不可能超越《金瓶梅》。

  但曹雪芹凭借自身豪门生活经历和切身体会,描写的是一般人根本不了解、接触不了的上层贵族生活,这就独树一帜了。

  古往今来多少豪门破灭,但这些豪门的末代子孙哪有多少学问?

  必得出曹雪芹这样一个有学问、有经历、喜爱小说、且有小说创作才能和恒心的末代贵族,才能写出《红楼梦》来。

  说它普通,是因为《红楼梦》再怎么拔高,也只是中国古典小说星空中的普通一员,或许是最闪亮的星,但也只是“之一”,足以与它并驾齐驱的除另三大名著外,至少还有《金瓶梅》《儒林外史》。

  特别是《金瓶梅》,读过两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发现曹雪芹从其中汲取了不少营养,《金》书中大量描写人物的吃穿用度和生活用品,十分细致,红楼梦也是一般。

  这就有个巨大的好处——将小说世界构建得分外真实。

  比如西门庆必须“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身,穿绿罗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腿上勒着两扇玄色挑丝护膝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只有这般打扮才是西门大官人。

  王熙凤必须“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只有这样打扮,才是荣国府手握重权的二奶奶。

  王夫人的房内,必须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方显贵气,让人如同身临其境。如果只有“靠背”“引枕”“大条褥”则大大失色矣,则恰是大量红楼网文不留心的地方。

  比如《金》书中大量引用谚语、方言、歇后语,红楼梦也把这招学得十足。《金》书中春梅骂人“王妈妈卖了磨——推不得了”,《红》书中芳官骂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明显可以看出是同样的写作技法,利用这些俚语生动地刻画人物的性格。

  甚至《金》书中西门庆家里的奴才有:来旺、来兴、春燕、迎春。

  曹雪芹直接拿来就用,估计是节省脑细胞了。

  可以看出,曹雪芹并不是神,他也是人,也会受到当时热门神作的影响,也会学习别人的成功套路。

  《红楼梦》之所以受到大量读者喜爱,主要还是题材和人物讨喜。

  《金瓶梅》大量篇幅写的是西门庆干各种坏事,让人憎恨;

  《儒林外史》讽刺的是科举制度下的酸儒、伪君子,存在较高阅读门槛。对科举制度的弊端和古代读书人的生活如果没有专门了解,几乎领略不到其中精妙之处。

  相比之下,《红》书就太让人喜爱了,毕竟爱情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题材,没有任何门槛,因为这是任何人都能理解的情感。

  何况题材又是寻常人极难得见的豪门贵族深宅大院的爱情故事,再加上一个俊男配一群美女,又正处于人生中最纯美的年纪。

  使得拈酸吃醋、打情骂俏、互别苗头、吵架斗嘴、使小性儿、闹别扭等日常情节在作者细如牛毛、入木三分的笔锋之下,都变得极为好看。

  在我看来,红楼同人文要想好看,什么金手指、情节安排都是其次的,读者既然是冲着“红楼”两个字来的,自然是想看红楼人物的不同故事,换言之必须要有“红楼味儿”。

  因此,衡量红楼文好坏几乎只有一个标准——对原著角色的还原程度。

  也就是说作者写个王熙凤就要像王熙凤,写个薛宝钗那就要像薛宝钗,而大量红楼文只有人物名字跟红楼有关系。

  根据我看小说的经验,一本好的小说,如同让读者经历一段精彩的人生,不知道本书能否为读者提供这样的感受,这是我努力想做到的。

  红楼梦醒了,但想象力依旧在奔腾,希望与书友们携手共赴另一段截然不同、光怪陆离的人生!

  最后,非常感谢从头到尾坚持不懈投票支持本书的“羲和御日”“梦醒之殇”“萍水相逢即是缘”“家有毛毛狗”“寒尘8410”“芊芊战斗”“祖龙头”“花散未央”“鹤归彼岸”“无忧无虑K书”“Prince007”等书友。

  下本书再见。

  林羽乐

  2024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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