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上道,贾琮心中暗叹弱国无外交,反过来也成立,强国外交很简单。
因微笑道:“孤就直言了罢,天朝不会出兵欧洲。”
肖恩两人一惊,道:“殿下……”
贾琮抬手打断二人,道:“别急,孤还没说完。天朝有句老话叫围魏救赵,孤虽不能直接出兵相助,不过也能替你们解围。”
两人忙道:“请殿下明示。”
贾琮道:“欧洲路途遥远,劳师远征对天朝消耗太大,因此孤决定就近对罗刹下手,袭击其远东地区。
另外从西域派一支轻骑,突袭其身后要地,使其收尾难以兼顾,必从欧洲撤军回救,你们的压力不就减轻了么?
此外,孤也会派特使游说法兰克、奥地利,使其休兵止戈。如此双管其下,应能奏效罢?”
霍恩洛赫眼睛一亮,若能去了罗刹人,正面战场压力将大减,奥地利不足为虑,法兰克人还得应付英吉利人,即便贾琮游说不成功,国家的难题也解了,因赞道:“殿下足智多谋,谈笑用兵,名不虚传。”
肖恩想了想,也觉得此策可行,忙道:“就依殿下此议,敝国无异议,只请殿下尽快出兵,欧洲实在拖不起了。”
“对对。”霍恩洛赫忙道:“天朝古话说兵贵神速,请殿下尽快发兵。”
贾琮笑了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我们达成协议,孤即刻下令。”
“不知殿下想要什么?”肖恩道。
贾琮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孤需要你们在不久后的协定中支持天朝对南洋的主导权和宗主权,并将尼德兰人窃据的琉球移交天朝管辖。”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道:“没问题。”
“二、承认天朝海军以及商队在全世界范围内航行自由,并有权在北美、非洲、南美等蛮荒之地建立殖民地。”
普鲁士在海外没多少殖民地,霍恩洛赫自然无所谓,只看着肖恩。
肖恩微一沉吟,战舰在贾琮手里,他想干什么也由不得自己同意不同意,因点头道:“这一条也没问题。”
贾琮再次竖起一根手指,道:“三、天朝在欧洲有巨大利益,必须派军队驻守保护,贵两国应当予以支持协助,并提供便利。”
肖恩心头一紧,忙道:“殿下方才不是说欧洲遥远,不准备出兵欧洲么?”
贾琮笑道:“我说的是现在不出兵,并不意味着以后不派兵过去。孤也不想劳师远征,可是天朝自己的利益总不能麻烦别人替咱保护罢?”
肖恩道:“殿下的意思是?”
“天朝需要在欧洲有一个战略支撑点,就近保护商旅、侨民和贸易利益,这个要求不过分罢?而且到那时,若贵两国有事,孤不就能立即出兵相助了么?”贾琮道。
霍恩洛赫道:“殿下看中了哪块地方?”
“尼德兰。”贾琮道。
肖恩有些犹豫,引狼入室的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请神容易送神难,真把贾琮引进欧洲,只怕将来会成为心腹之患。
贾琮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因说道:“为了表示诚意,我们三国可以签订攻守同盟,凡他国对我们任何一国的攻击,均视为对全体的攻击,三国皆有无条件出兵助战的义务,如何?当然,本协议从天朝拿下尼德兰开始生效。”
霍恩洛赫轻轻点头,显然十分意动,如果能把天朝拉上自己的战车,在欧洲岂非可以横着走?
肖恩沉吟道:“如此也无不可,只是殿下希望我等如何协助?”
贾琮道:“孤希望能从贵两国分别租借一个靠近尼德兰的港口,便于屯兵补给,就以十五年为期,十五年之内孤拿不下尼德兰,则物归原主。租金方面,你们开价便是。”
肖恩深深看了贾琮一样,道:“看来殿下早有准备,不知想要哪个港口?”
贾琮笑了笑,道:“英吉利萨福克郡的奥尔德堡,以及普鲁士萨克森州的诺尔登。二位以为如何?”
肖恩微微点头,道:“殿下倒会选地方,奥尔德堡确实与阿姆斯特丹隔海相望。”
霍恩洛赫松了口气,只是要个滨海小城镇而已,当下便道:“我同意。”
见贾琮看过来,肖恩道:“此事倒也不大,只是租金方面……”
“二位开价便是,孤做生意向来不会斤斤计较。”贾琮笑了笑。
“一年二万英镑,须一次性付全款。”肖恩道。
霍恩洛赫忙道:“我也一样。”
贾琮暗骂一声,这年头英镑购买力可不得了,一个小破地方竟然这么贵,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因点头笑道:“成交。”
肖恩笑道:“与殿下打交道就是痛快,为我们三国达成共识干杯。”
“干杯。”
不多时,大将军府侍从送上三国语言书写的协议文本。
贾琮接过扫了一眼,道:“二位看看罢。若无异议咱就签署。”
肖恩二人忙接过细细看了一遍,均点头认可。
当下,三人在一式三份的协议上签了名,并在火漆上按下自己的印信。
这份将天朝力量引入西方并深刻改变欧洲局势的协议,被后世史学家称为《三国密约》,成为贾琮最重要的政治遗产之一。
半个月后,天朝海军舰队轻易攻陷马六甲海峡,全歼当地尼德兰守军,并顺带占领马六甲城,覆灭亲尼德兰的柔佛王室。
消息传回广州,欧洲诸国无不震惊,没想到贾琮这么快就露出了獠牙,轻而易举就将英吉利人争夺了几十年不曾到手的马六甲拿下,并重创了尼德兰人。
尼德兰公爵冯伊洛克惊怒交集,再也忍耐不住,在会议厅拍案而起,大声道:“贾琮亲王殿下,我代表尼德兰对贵国粗暴蛮横的行径表示强烈抗议和严厉谴责!
马六甲海峡一直以来是尼德兰的势力范围,马六甲城也是尼德兰人一手建造起来,天朝无权染指!我希望殿下能对此事做出说明,并赔偿我国损失!”
他也知道贾琮对这块大肥肉不可能放手,索性准备敲诈一笔算数,这条海峡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贾琮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又扫了与会诸国政要一眼,淡淡道:“还有谁要谴责天朝?”
众人互相看了看,见几大强国皆默不作声,便都知趣地没开口,只是或同情或嘲讽地看了“孤独勇士”冯伊洛克一眼。
肖恩干咳一声,落井下石道:“据我所知,天朝夺取马六甲海峡乃不得不为。
原因有二,一是彼处乃南洋锁钥之地,十分险要,天朝作为东亚大国、强国,且还是南洋诸国千年以来的宗主国,保有此地合情合理;
二是柔佛等国多年来与尼德兰交往密切,对宗主国多有冒犯,天朝出兵教训,亦是行使正当权利。”
“普鲁士也持此见。”霍恩洛赫紧随其后道。
“法兰克对此无异议。”拉乌尔也开口道。
“奥地利无异议。”
“罗刹无异议。”
“卡斯蒂利亚无异议。”
“佛郎机无异议。”
……
这些日子以来,欧洲诸强国早被贾琮、肖恩等人公关成功,其他小国见强国全部表态,更不敢仗义执言,忙纷纷开口表示无异议。
“你们……”冯伊洛克背心一凉,如坠冰窟,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指着众人厉声喝道:“今天你们出卖我,明天同样会被出卖!别忘了,我们同属欧洲!”
众人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他,国际政坛上从不怜悯无能狂怒。
贾琮轻笑道:“冯伊洛克公爵,贵我两国的纷争似乎不必要拿到会上浪费大家的时间,会后我们再细细磋商。
现在请大家看看这份草拟的文本,若无异议可作为本次会议成果签署。”
说着轻轻抬手,十几个侍女捧着多国语言书写的文本进来,放在各人桌前。
众人对此早有耳闻,忙细细审视起来,文本意思很简单:
一、与会诸国承认天朝自古以来就对南洋各国拥有无可争辩的主导权、管治权和宗主权。
二、与会诸国承认自签订协约之日起,天朝正式接管马六甲海峡并马六甲城、淡马锡城等要地。
三、与会诸国承认自签订协约之日起,尼德兰人在琉球诸岛权益全面移交天朝接管,作为其冒犯天朝尊严的惩罚。
四、缔约国将拥有在南洋和天朝自由贸易的权利,并自动获得天朝对外贸易优惠待遇。
“很简明扼要、符合实际的协定。我签了。”肖恩、霍恩洛赫、拉乌尔等人早知内情,率先签字。
众小国见状,忙跟风签署,反正牺牲的是尼德兰的利益,与我无关。
冯伊洛克拿着文本,气得双手发抖,双目渐渐通红,突然将协议撕成碎片,怒吼道:“混蛋荒谬的协议!我不签!你们!你们有什么权力把尼德兰的领地转让给吴国!”
肖恩与他向来不睦,冷笑道:“冯伊洛克公爵,这是诸国的一致意见,你签与不签并不能改变会议的决定。”
霍恩洛赫也道:“尼德兰人须为自己的狂妄买单。”
贾琮摊手笑道:“冯伊洛克阁下,孤向来是先礼后兵。十天之后天朝海军会降临琉球,你可以命令当地守军体面撤离,或者……被全歼。
若是前者,天朝贸易的大门依旧向你敞开,若是后者,尼德兰将不再是天朝的朋友。”
肖恩、霍恩洛赫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心中生寒,靖王不仅要的是尼德兰的殖民地,更是在打它本土的主意,现在却还在麻痹冯伊洛克,懈其斗志。
此子将来必定是国际政坛上的一头冷血巨鳄,还是莫要与他为敌得好。
冯伊洛克目不转睛盯着贾琮看了许久,仿佛此刻才真正认识这个多年来合作愉快,自己曾对他提供了巨大帮助的“朋友”,果然政坛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因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环视众人,缓缓道:“这是尼德兰历史上沉痛的一天,正义被歪曲,公理被践踏,尼德兰人不会忘记今天。”说完转身大步离场。
贾琮耸耸肩,道:“希望我们的朋友能作出明智的决定。”
众人都笑着附和。
“既然诸位都没意见,咱们就签署协议罢。为庆祝本次会议取得圆满成功,孤今晚设宴,请诸位赏光。”
“殿下的慷慨如大海一般宽广,让我们铭记于心。”众人笑道。
“只要我们保持今天的共识,天朝永远是诸位的朋友。”贾琮笑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
后世史学家将今天签订的协议称为《南洋和平条约》,标志着天朝官方力量正式主导南洋走势,并获得世界主要国家承认,成为贾琮政治生涯中又一重大功绩。
十天之后,天朝海军顺利接管琉球,尼德兰人知道事不可为,为保持对天朝的战略弹性,也不再作无谓抵抗,撤退到新几内亚。
广州峰会结束后两个月,为配合《三国密约》,鲸吞远东计划正式实施,由于天朝筹备多年,且罗刹在远东防备薄弱,轻易就被官军撕开防线,在西伯利亚平原上大快朵颐。
另一边,孙炽接到贾琮的军令,也从巴尔喀什湖挥兵北上,亲率三万精骑,突袭罗刹人腹地,连克十数城,牵制其欧洲方向的力量。
罗刹人急忙分兵回救,普鲁士人顿时压力大减,抓住战机挫败了法奥联军,歼敌三万余,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一年后,欧洲战事在参战各方精疲力尽之下草草签订和约结束,英吉利人通过《巴黎条约》如愿获得法兰克大片海外殖民地,普鲁士通过《胡贝尔图斯堡和约》得到西里西亚。
罗刹人也因难以东西兼顾,退还了占领的普鲁士领土,专注国内问题。
孙炽也趁机退兵,此时还不到和罗刹人正面交锋的时候,不是打不过,而是执行贾琮的战略意图:罗刹人是天生不安分的,有罗刹在欧洲就别想安定下来。
罗刹,是贾琮留给欧洲的定时炸弹。
而此时,天朝也如愿分别从英吉利、普鲁士得到奥尔德堡、诺尔登两个滨海小镇。
虽然付出了六十万英镑的代价,但贾琮相信,从大局上来看,迟早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单是以此为桥头堡,吞掉尼德兰就足以值回票价,何况贾琮并不打算轻易将它们归还。
在他的构想中,尼德兰将成为天朝在欧洲的飞地、战略支撑点、货物集散中心,只要有朝廷源源不断的输血,外加尼德兰本身“海上马车夫”的底子,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成为欧洲举足轻重的力量。
凭借新生的尼德兰,天朝足以左右欧洲乃至世界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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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冬月,贾琮在广州视察完各军工厂,接见了重要管理人员和技术工匠后,乘坐军方一号铁甲舰“神威号”在南洋、东洋、北洋三支舰队接力护航下返回神京。
短短十余日,神威号自南向北,仿佛从初春穿越到冬季,神京已是寒风凛凛,白雪皑皑。
刚抵家中,贾琮便见阖府缟素,惊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老太太三天前在金陵寿终正寝了,享年九十一,宫中也赐了隆重哀荣。
内堂里,贾琮一家用过晚饭,黛玉漱了口,道:“你回来的正好,老太太的后事如何料理?那边老爷已报了丁忧,同琏二哥先南下了。”
贾琮眉头微皱,沉吟道:“按理说我也该南下奔丧,否则惹人非议,只是……”
如意道:“可有为难之处?”
贾琮缓缓点头,道:“朝里正筹划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马上就会公之于众,此时我不宜离京。”
如意道:“那先让人代你去给老太太尽孝罢。”
贾琮想了想,道:“就请宝姐姐、颦儿、凤姐儿、云儿、宝琴、纨姐姐、尤姐姐带着家里会走路的小子、丫头们先南下罢。”如今他也是儿女满堂了。
宝钗点头道:“好。家里就劳烦烟儿了。”
如意笑道:“劳烦你们才是,把那群捣蛋鬼带走,我也好清净几天。何况家里还有婵姐姐、平儿打理,也累不着我。”
贾琮道:“另外火速从辽东召回环哥儿,让他带我祭奠罢。”
如意道:“完颜妹妹早派出信鹰了,想来他正往回赶呢。”
贾琮微笑点头,道:“有你们在家里,我在外面也高枕无忧了,方才回来见家里挂白,差点吓死我。”
如意抿嘴道:“你以为是我们谁没了呢?”
贾琮瞪了她一样,道:“不许胡吣。”晴雯重病那回实在是把他搞怕了。
宝钗岔开话题道:“琮儿,宫里大姐姐得信儿哀痛过甚病倒了,你看……”
贾琮忙道:“病的可厉害?”
宝钗道:“昨儿我们进宫去看了大姐姐,听太医说是肝气郁结,恸哭伤神,比寻常伤风要沉重些,须得好生调养。”
贾琮点头道:“明日我进宫去看看。”
次日,贾琮一早进宫,先看了元妃,安慰了一番,见她神情抑郁,愁眉泪眼,因说道:“大姐姐不必伤怀,老太太得享遐龄,一生喜乐,小弟还未必能活这么久,如今仙去有何可悲?”
元妃白了他一眼,啐道:“呸,胡说八道,好好的怎么往自己身上扯。”
贾琮笑道:“我看大姐姐在宫里一个人寂寞,病也难好,不如回家里小住些日子,有弟妹们陪着,权当丁忧了。”
元妃眼睛一亮,旋即摇头道:“这……恐有违祖制。”
贾琮哂道:“什么祖制?难道太祖还能跳出来与我作对?放心,待会我去与太皇太后说一声便是。大姐姐可着人先收拾着。”
元妃喜道:“好,姐姐听你的。”
贾琮道:“我待会来接大姐姐。”说完告辞出来,先去养心殿替元妃向太皇太后告了假,然后去上书房,见孙度正在听课。
授课的老翰林见贾琮进来,忙大礼参拜。
“王父!”孙度迎上来,喜道。
这些年贾琮不时进宫给他讲讲外面的世界和打仗的故事,偶尔也带他出宫在城里闲逛,体察民情,颇得孙度敬爱。
贾琮笑着点点头,道:“孤带皇上出去走走,今儿的课就上到这儿罢。”
翰林躬身道:“是。”
孙度喜笑颜开随贾琮出来,道:“王父要是天天进宫带我出去玩就好了,翰林官儿都不敢说什么。”
贾琮笑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你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天天玩将来怎么办?”
孙度满不在乎地道:“朝中大事有王父掌舵,还有各部院官儿管着,我只管高乐便好。”
贾琮眼含深意,侧头看了他一眼,道:“度哥儿,你终究是要长大的,将来的路还得自己去走。”
孙度笑道:“难道王父不扶持我了么?”
贾琮不答,带他走上承天门城楼,看着天地间一片银白,深深吸了口寒风,指着满城雪白的屋顶,道:“度哥儿,这就是天下。”
孙度赞道:“好大雪!犹记得王父有一首咏雪词,气魄极大,我极爱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这个天下,若无王父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真不知要变成什么样。”
贾琮呵呵一笑,道:“度哥儿,你已至舞象之年,也算长大成人了。我欲奏请太皇太后,让你亲政。将来你想当个怎样的皇帝?”
孙度心中又惊又喜,旋即镇定下来,瞬间敛去眼中喜色,摇头道:“王父可别想着偷懒,方才也说了如今正是读书的年纪,朝堂大事,国家政务,我哪里明白?还是劳烦王父先管着罢,过几年再提此事不迟。”
贾琮见他在自己面前耍心眼,不禁皱眉道:“这就是你在上书房学的东西?”
孙度见贾琮不豫,忙道:“度言语无状,王父息怒。”
贾琮摆手道:“古人云,在其位谋其政。你若在其位,又不想谋其政,就叫尸位素餐,就是昏君、庸君,度哥儿你希望成为这样的皇帝?”
孙度忙道:“度不愿。”
“那就说说你想当个什么样的皇帝。”
孙度想了想,道:“度当效法王父,文治武功,励精图治。对外开疆拓土,播天朝威仪于万国,对内勤政爱民,轻徭薄赋,整顿吏治,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为大吴盛世再添一把柴火。”
贾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度哥儿,你有此雄心壮志,王父很欣慰,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青史流芳的好皇帝。”
孙度道:“全仰仗王父多年来打下的好底子。”
贾琮话锋一转,道:“度哥儿,你能保证你的儿子、孙子、曾孙子都能如你一般贤明么?”
“这……王父何意?”孙度一愣,这谁能保证?若能保证,世上就没有虎父犬子这个词了。
贾琮道:“我的意思就是,不管前人多么英明神武,打下多厚的家底儿,遇到个败家子儿瞎搞,再好的底子用不了几年也就折腾光了。”
孙度若有所思点点头,道:“王父虑的是,可有什么办法呢?若真遇到这等事,祖宗在天上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所以不能把国家前途命运的重担都压在皇帝一人的肩膀上,若皇帝英明倒也罢了,若遇到个昏庸无能的,岂非成了祸国殃民之源?
你在上书房熟读史书,应该知道自古以来明君少、昏君多,甚至明君中还有许多是前期英明、后期昏聩,譬如汉武帝、唐玄宗等。
昏君、暴君和前明后昏之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种皇帝……”贾琮叹道。
孙度忙道:“什么皇帝?”
“就是明明自家胸无点墨、狗屁不通却在身边一干溜须拍马之辈的奉承下,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通,并且立志要成为震古烁今、功盖汉唐的明君圣祖。
这种皇帝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狂妄无知,被奸佞小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自认为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拿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瞎几把折腾,以为凭借祖宗留下的好底子,就能无往不利。
今日想开战就开战,明日想挖条河就挖条河,劳民伤财,蠹国害民,无以复加,譬如隋炀帝杨广。”
孙度苦笑点头道:“王父说的是,这等皇帝确是国家之祸。”
“为什么会出现这等皇帝?你可想过?”贾琮问道。
孙度道:“想来是天生秉性所致,有人生性谦逊理智,有人生性狂妄自大。”
贾琮摇头道:“度哥儿,这与皇帝本人的性格无关。”
“王父,那与什么有关?”孙度忙道。
贾琮道:“权力就如同老虎,本性就是要吃人的,你能让一头老虎不吃人么?”
孙度摇了摇头。
“要想老虎不吃人而为亿万百姓谋福祉,只有一个办法。”贾琮竖起一根手指。
“什么办法?”孙度问道。
“把它关进笼子。”贾琮见孙度似懂非懂,又解释道:“自古以来,皇权至高无上,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凭自身理智能克制住不滥用权力何其艰难?这就好比让猫儿守着鱼肆而不偷食一般。
这便是青史中贤明之君鲜矣,而昏暴之君比比皆是的根本缘故。”
孙度沉默片刻,道:“王父说的固然有理,只是谁来管着皇权呢?难道让臣子来管皇帝,岂非以下犯上么?”
贾琮道:“用制度来管,或者说用法来管,以法为柙,确保皇权不会肆意妄为。”
孙度道:“《大吴律》中也没这一条,莫非王父的意思是新增一条?”
贾琮摇头道:“《大吴律》只是日常应用之法,还不够资格规定这等大事。
须得新修一部法典,详细阐述政体、国体,规定皇帝、朝廷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百姓应得到什么权利,作为大吴立国的根本律法。”
孙度听得瞠目结舌,道:“王父,我不明白……这,这会不会引发朝野士民非议?”
贾琮笑着摇头,道:“皇室、朝廷克制自己的利益,让利于民,老百姓只有拥护,岂会反对?”
孙度满心不愿,忍不住道:“王父,若皇帝说了不算,那这个江山还是天家的么?”
贾琮哈哈一笑,道:“度哥儿,你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好。
我且问你,古来大多数皇帝一辈子连这座小小的皇城都没出过,凭什么说能拥有这片万里江山?”
孙度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第二个问题,假设这片江山,这个国家是属于你的,你想对它做什么?”
孙度道:“自然是让国家兴旺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贾琮道:“既是为民谋福祉,何必死抱着权力不放?难道你想让后代皇帝有条件成为祸国殃民的昏君?”
孙度总算明白了贾琮的逻辑,要想防止国家出现昏君,根子上就是限制皇权,让他想昏也昏不起来,因问道:“王父,若皇权空虚,谁来统帅群臣,治理国家?”
贾琮道:“不是有军机处么?这些年你没管事,我也没管事,国家垮了么?乱了么?没有罢。
足以说明这个国家未必需要事无巨细、一言九鼎的皇帝。”
“那军机大学士岂非成了新的皇帝?”孙度道。
贾琮笑道:“军机大学士与皇帝不同,不是终身的,会有任期限制,比如两届十年,时间到了不管干得多好,都得走人。”
孙度不甘地道:“王父,那我能做什么?”
贾琮笑道:“你么,到时候就知道了。过了年,你就微服出宫,巡幸天下罢,西至西海沿子,东至东海省,北至贝加尔湖,南至马六甲海峡。
好生看看这片江山,看看各地百姓怎么过日子的,听听百姓的心声,你就会知道该为国家做什么。”
一听要走这么远,孙度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干笑道:“王父,我还得上学呢。”
“那就把你的师傅带上,他们读了一辈子书,未必行了万里路。”
“是,王父。”孙度只得答应下来。
贾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皇帝不能只顾着享受指点江山和被人阿谀奉承的快感,是要为国家、百姓办事的。
要办事,你就得走下金銮殿,走到百姓中间去,过过他们过的日子,你就无师自通了。”
孙度看着贾琮点点头。
贾琮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度哥儿,放下你心中皇权至上的执念,我知道这对皇帝来说很难,但是为国家和天家长远计,此事不得不为。
别让我和你父亲失望。”说完转身离去。
孙度看着贾琮高大的背影,无言伫立当地,心中百感交集,似哀似苦,连小太监上来提醒他回宫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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