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金殿辩漕

  因今日进府的人中可卿、尤氏等都是“老熟人”,贾琮便先来妙玉房中。

  熟门熟路地吃过合卺酒,贾琮忍不住调笑道:“难得大士破了酒戒。”

  妙玉脸蛋微红,不敢看他,只别过脸去啐道:“登徒子。”

  贾琮见她穿着大红色喜服,在灯下越显娇艳欲滴,再无半分昔日清冷之气。

  因抱着她笑道:“栊翠庵有佳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琮窥之三年,垂涎久矣,女菩萨知乎?”

  妙玉嗤一声笑了,盈盈白了他一眼,道:“花言巧语,我才不信。

  我知道我性子孤拐是不讨人喜欢的,府里不少姑娘都讨厌我,明日后我还去栊翠庵里住。”

  贾琮忙道:“哪有此事,你这般人儿谁讨厌你?那一定是嫉贤妒能。”

  妙玉轻哼了一声,道:“你少哄我,我就是知道。就你这个好色之徒,荤素不禁。”

  贾琮笑道:“府里这许多女人,要说没有矛盾龃龉连我都不信,毕竟人无完人,旁人觉得你有毛病,她自己何尝没有毛病?

  有些人不喜欢你目无下尘,有些人偏又因此引你为知己,也是寻常事。

  你不必多虑,府里能一团和气最好,若不能,便各自安好也不错,我不会让你刻意去迁就谁。”

  妙玉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道:“你真是这般想的?”

  “那是自然。”贾琮道:“往后你愿住府里就住府里,愿住栊翠庵便住栊翠庵,平日里和谈得来的姐妹们多走动走动便是。嗯……你不会和谁都谈不来罢?”

  “呸,你才是孤家寡人。我和宝钗、黛玉、婵姐姐、晴雯、完颜姐妹都合得来。”妙玉嗔道。

  贾琮笑道:“我还道你只钻研佛经,都没两个手帕交呢,如此我就放心了。”

  妙玉伏在他怀里,轻轻在他胸前捶了一下,道:“你一定是听了旁人的话,以为我不近人情,目中无人。”

  贾琮忙道:“闻所未闻。”

  妙玉见他矢口否认的样子,抿嘴一笑,旋即又垂首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个出家人有意的。”

  贾琮微微一笑,这是女人最喜欢问的问题,即便是大才女也不能免俗,他对此早有丰富的经验。

  因笑道:“第一回我吃醉了酒,误入你闺房睡了一觉,惹得你大发雷霆,当时我就想,她这么爱洁,难道一辈子不和男人睡觉么?”

  妙玉大羞,跺脚啐道:“堂堂伯爷跑到尼姑房里睡觉,你还有理了。”

  贾琮笑道:“都是佛门弟子,贫僧借宿片刻不为过罢?”

  “什么贫僧,我看你是贫嘴。”妙玉笑骂。

  “真的,有人说我是弥勒佛转世,比你这个菩萨品级还高些。在沙门里你最多算个一品大员,我至少是个内阁大学士。”贾琮笑道。

  “呸,亵渎佛祖,谁说的?不怕下拔舌地狱。”妙玉道。

  “你的同喜。”

  “什么同喜?”

  “读书人一科中式叫同科,你们姑娘家一起办喜事,不就叫同喜?”贾琮笑道。

  妙玉掌不住喷笑出声,旋即嗔道:“讨厌!你倒会编排我们。嗯……是白姑娘么?”

  贾琮点了点头。

  “你……你还在我这儿作甚,缘姑娘、秦姑娘并白姑娘她们还等着呢。”妙玉白了他一眼。

  贾琮笑道:“可卿她们仨今晚且不必管,爷只须专心对付你、缘儿、秋薇便可。”

  “为何?”妙玉奇道。

  “分身乏术,鞭长莫及。”

  妙玉红着脸啐了一口,道:“你真是天下第一好色无厌之徒。”

  贾琮笑着合十道:“贫僧法号不戒,师太难道不知么?所谓不戒,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妙玉掩嘴笑道:“你的法号不是叫色色么?”

  贾琮坏笑道:“这个法号待会再用。”

  “讨厌,还不去了,啰嗦什么。”妙玉嗔道。

  “我把缘儿、秋薇都拉来如何?人多热闹些。”贾琮道。

  “你……混账!”妙玉大羞,哪里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贾琮笑着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道:“不识好人心,你和缘儿都未经人事,秋薇有经验,正好指点你们。”

  妙玉冷笑道:“多谢,我看某些人是为自己居多罢。”

  “此言差矣,小生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呸,下流。”妙玉恼道,旋又担心贾琮生气,眼珠一转笑道:“你若能下棋赢我一盘,什么都依你。”

  啪!贾琮恼羞成怒,抬手在她挺翘的臀峰上拍了一巴掌,佯怒道:“你上次赢了我那么多盘还没和你算账,还敢提下棋的事儿。”

  妙玉微噘樱唇,委屈道:“你不是自称辽东第一高手,绰号东北虎么?难道连个小女子也怕?”

  贾琮笑道:“我怕你?好,爷今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来人,拿象棋来。”

  妙玉忙道:“不许要人让子,不许请帮手。”

  贾琮一口答应:“就平下。”

  须臾,红烛高照,棋枰呈上。

  贾琮摆手洒然一笑:“棋且摆下,某去便来。”说完一溜烟去了。

  妙玉抿嘴一笑,送他出去,回来自把红黑棋子摆好,贾琮的棋艺她深知,若不让他,这辈子别想赢自己,因胸有成竹品茶相候。

  贾琮先来到甄缘房中,见她正戴着红盖头侧坐在床边,因笑道:“等急了罢?

  要我说成亲就是麻烦,朝廷的诰封早已下来了,弄一纸婚书得了,还搞这些繁文缛节作甚,让我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

  甄缘抬手掩唇,似在轻笑,并不理他。

  贾琮奇道:“咦?难道现在时兴新娘子不说话?我倒不知。”说着过去拿起秤杆将盖头挑开。

  “缘儿,你今儿真是越发好……看……你,你!”

  贾琮看清新娘面貌,笑意登时凝固在脸上,大惊失色,连退两步,指着那女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新娘笑道:“怎么?不认识了么?”

  “你!唉,你怎么混进来的?!荒谬荒谬!来人!”贾琮苦笑摇头。

  忽听外间噗嗤一声笑,又有两个身着喜服的女孩子进来,见贾琮一脸懵逼的样子,大笑道:“你也有上当的时候。”

  贾琮见到正主,摊手苦笑道:“缘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浓眉大眼的怎么也搞恶作剧?”

  甄缘抿嘴笑道:“郁姐姐说和你开个顽笑,让她自己说罢。”

  郁千凝慢条斯理从床上起身,一步步朝贾琮走过来,在他耳边轻笑道:“本姑娘是缘奶奶的通房大丫头,乃是正大光明进府,可不是偷偷摸摸混进来的,不知王爷有何指教?想来公主、太太们也无话可说罢?”

  贾琮愕然,旋即笑道:“好你个狐狸精,果然狡猾狡猾滴,让你搭上了末班车。”

  说完看向甄缘,笑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答应了她。”

  甄缘赧然道:“郁姐姐说我年轻不知深浅,怕我进府后惹你生气,所以自告奋勇陪我一同进来,我还要谢谢她呢。”

  郁千凝得意地轻哼一声,白了贾琮一眼,道:“实话告诉你罢,你这府里狐狸精太多,缘姑娘虽满腹诗书,却不知人心险恶,我这个做姐姐的不陪在她身边,怕她吃亏。”

  贾琮瞪了她一眼,扭头看着另一个圆脸小姑娘,道:“缱儿怎么也在?”

  甄缱红着脸缩在姐姐身后,不敢看他。

  甄缘笑道:“家里太太们说缱儿心地纯善,怕去别家吃亏,知道你喜欢漂亮姑娘,就随我陪嫁给你了。”

  贾琮哑然失笑,总算明白过来,甄缘和郁千凝这对儿组合已是天造地设,再附赠个纯美呆萌的甄缱,这是患了争宠魅力不足恐惧症,生怕套不牢自己呀。

  因苦笑道:“罢罢,没想到现在闺帷之内也时兴抱团了,有你们三巨头在能吃什么亏呢?”

  甄缘本就担心贾琮内宅复杂,自己身为罪臣之女容易吃亏,因此听郁千凝毛遂自荐,便一拍即合。

  顺带拉上向来崇拜贾琮的妹妹,想来凭自己出身大家的见识、郁大家的老练并妹妹的纯真无邪,三人应能在内宅有个立足之地。

  听贾琮道破自己的小心思,甄缘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惶恐,生怕他误会自己拉帮结伙。

  忙撒娇道:“琮哥哥,郁大家对你一往情深,我也于心不忍,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如此既不违背你在公主并宝姐姐、林姐姐跟前立的誓,又能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贾琮看了郁千凝一笑,摆手笑道:“我并无他意,郁大家么,我自是仰慕已久,只因前些日子政务繁忙,没顾得上。

  没想到竟有守株待兔的好事儿,再好不过。本来打算忙过这一阵儿再向大家自荐枕席。”

  郁千凝掩嘴笑道:“好不害臊,哪有男人自荐枕席的,你那誓言不顾了?”

  贾琮笑道:“在郁大家面前,我只是说出所有男人的心声而已。至于誓言么?唉,世间安得双全法?琮只好辜负老天爷了。”

  郁千凝含羞白了他一眼,道:“真真儿是风流才子,就会哄人开心。蓝薇她们就是被你这么骗上手的罢?”

  贾琮忙矢口否认,道:“绝无此事,全是真爱,比真金还真。”

  郁千凝笑着啐了他一口,端过酒杯来服侍贾琮和甄缘吃了合卺酒。

  甄缘含羞道:“琮哥哥,你……”

  贾琮忙道:“哥哥还得赶场呢,我先去秋薇她们那里,待会随我去妙玉房里,天儿冷了,咱们晚上一起睡暖和些。”

  甄缘大羞,跺脚道:“这……这怎么可以,好荒唐。”

  贾琮指了指她们三个,笑道:“就许你们抱团,不许哥哥通杀,好没道理。就这么定了,待会派人来请你。”说完匆匆走了。

  甄缘还待再说,却被郁千凝拉着,低声劝道:“傻丫头,府里这么多人,王爷又风流,这等事以后还少了?

  别人都这般做,你不做岂不被人比下去?也易落人褒贬。何况……”说完掩嘴一笑。

  “何况什么?”甄缘忙问道。

  “何况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缘姑娘只要比别的妃妾更懂服侍他,在王爷跟前儿岂不就把别人比下去了么?这可是争宠的好机会。”郁千凝笑道。

  甄缘摇头道:“我只求有个安身之处,并不想与姐妹们争夺什么,而且……我哪懂服侍……他。”说着不觉红了脸。

  郁千凝笑道:“我明白缘姑娘大家闺秀,高风亮节,即便不想争宠,总不好被人比下去罢?”

  甄缘想了想,点头道:“郁姐姐说得有理,只是……我又不懂……”

  “别担心,有姐姐在还能让那个好色之徒跑了不成?”郁千凝拍着胸脯道,论勾引男人,府里除了几位同是行首出身的姐妹,谁是她的对手?

  甄缘知道她的本事,羞笑着点点头。

  “姐姐,我也要学么?”甄缱忽然探过头来,萌萌地道。

  “死丫头,不许偷听大人说话。”甄缘红着脸骂道。

  郁千凝忍着笑道:“不用,四姑娘保持本色最好,若刻意去学,反而落了下乘。”

  “哦。”甄缱笑着点点头,坐回椅内小口小口吃着点心,从早到晚没吃东西,早就饿了。

  不多时,贾琮带着甄缘、白秋薇联袂而来。

  妙玉见一人去三人回,惊道:“你们这是……”

  甄缘笑道:“他说要和姐姐杀一局,请我们来见证。”

  白秋薇笑道:“姐姐可别手下留情。”

  贾琮哼了一声,道:“我怕你赖我的账,所以把她们叫来,待会也方便些,嘿嘿。”

  妙玉气道:“天寒地冻的,待会两位姐姐回去岂不冷着?”

  贾琮哂道:“你以为你赢得了爷么?”

  妙玉咬着唇儿,瞪了他一眼,道:“大言不惭,待会看你怎么说。”打定主意绝不留情,省得浪费春宵。

  贾琮大笑,道:“好。”说完坐到桌前。

  妙玉招呼二女坐下后,道:“你走罢。”

  贾琮摇头笑道:“我说下棋,却不是这个下法。”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说好了平下。”妙玉啐道。

  “放心,我这法子绝对公平。这里还有两位人证呢,若有何不公平之处,你但说无妨。”贾琮道。

  妙玉沉吟道:“你且说来。”

  却见贾琮将棋子一个一个翻过来,盖在棋盘上。

  妙玉哂道:“你要下盲棋?也使得。”心中自信凭自己的记忆力,盲不盲棋也无所谓。

  贾琮神秘一笑:“咱下揭棋。”

  “何谓揭棋?”甄缘好奇地道。

  贾琮笑道:“就是咱们把所有棋子像打叶子牌一般,翻过来洗乱,再随意按正常位置摆好,只有帅位固定不变。”

  甄缘笑道:“这种下法前所未见,倒也有趣。”

  妙玉皱眉道:“棋子都盖着,又打乱了,如何走子?”

  贾琮道:“这个容易,比如你看这个中兵位置的暗子,我现在不知道它是什么,就当它还是兵,按兵的走法往前拱一步,只要一动,这棋子就必须翻过来,你看是马,以后就按照马的走法行动。”

  “若翻开是士象怎么办?”妙玉道。

  贾琮笑道:“这正是揭棋的精妙之处,除了将帅,其余子力都可随意过河搏杀,士象还是一样按老办法走。”

  白秋薇想了想,道:“这倒多了许多变数。”

  妙玉也明白过来,贾琮是想以此法抵消两人巨大的棋力差距,没好气道:“就会些歪门邪道。”

  贾琮坏笑道:“原来妙儿也知道歪门邪道?日后倒要请教。”

  “呸,你这是邪法,我才不下。”妙玉啐道。

  “那正好了,省了爷的麻烦。退赛算输,这是国际通行规则,那就算我赢了,嘿嘿,承让承让。”

  “你,无赖。”妙玉嗔道:“那就下一盘,不许耍赖。”

  贾琮忙道:“爷光明磊落,从不耍赖。”

  妙玉道:“就信你一回。”

  白秋薇笑而不语,你明知他是无赖还和他赌赛,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果然,十几个回合后,妙玉因不熟悉规则,被贾琮利用丰富的经验击败。

  “我赢了!”贾琮大笑道:“你们都看到了罢?爷辽东第一高手岂是浪得虚名,强如妙玉也被爷轻松斩落马下,哈哈哈,还不给我纳身来。”

  甄缘大羞想逃,早被白秋薇拉回来。

  “白姐姐,他混账,你拉我作甚?”甄缘急道。

  白秋薇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是个牲口,咱们三人一起总要轻省些,不然你与他单挑岂不吃亏?”

  甄缘心中暗道人家愿意吃这个亏,脸上却红红的说不出话来,半推半就被白秋薇拉过去。

  妙玉羞不可遏,不敢看白、甄二人,忙道:“三局两胜。”

  贾琮哂道:“高手过招,自然是一局定胜负。想三局两胜也可以,明儿再定赌约,先把今晚的事儿办了,爷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呸!”妙玉知道拗不过他,认命地别过头去,早被贾琮拦腰抱起,放到榻上。

  “薇儿,把缘儿带过来,让这两个丫头知道爷的厉害。”贾琮怪笑道。

  “来了。”白秋薇掩嘴一笑,拉着甄缘走上床榻,放下层层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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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有刁民告了御状,朝廷有改革漕运的意思,漕运总督、河道总督并金陵、安徽、山东、浙江、湖南、湖北、江西、河南等八省督抚生怕贾琮“听信谗言”降罪,连忙星夜进京“陈情”。

  近两个月来,朝廷上下围绕河运和海运之事,早已吵翻天,群臣有的支持河运,有的支持海运,大家各为其主,各谋其利,闹得不可开交。

  因事关国计民生、千秋大计,军机处也不敢贸然决断,只得又报到贾琮这里。

  贾琮无奈,年都没过好,只得又上朝操心这些烂事儿,心中也不由自主涌起阵阵无力。

  即便自己现在已经是无冕之王,掌握了国朝最高权力,但对这些根深蒂固的弊政仍觉有心无力,若杀人能解决问题,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以前在历史课本上学的知识,都说大运河沟通南北,有利于发展商业,促进经济繁荣,如何如何有利。

  好像劳民伤财、大兴土木这些坑百姓的事儿都被杨广干完了,后人都在享福,岂料这条运河带给后人的苦难远远多于开凿之时。

  此时贾琮才深深明白,若说某事有利,必是建立在某些人的不利之上,利有多大,弊必定就有多大,而且往往是弊大于利。

  比如盐法、漕务不外如是,都是大部分人牺牲,供养出极少数人的太平盛世。

  还好自己推的新法狠狠在豪强身上割了一块肉下来,否则当这个摄政王也没多大意思。

  贾琮看着吵成一团的满朝大臣,心中怒火渐渐窜起来,神色越来越冷。

  有机灵的见机不妙,忙闭上嘴退了回去,其余二愣子见气氛不对,偷眼一瞧,也忙缩回去。

  贾琮冷冷道:“诸位都满腹经纶,口若悬河,在金殿上唇枪舌剑,高谈阔论,骂人不带脏字儿,孤大开眼界。

  听了许久,都在批驳别人之法不行有何弊端,自己又提不出无可辩驳的妥善之法,虽说真理越辩越明,可这么扯皮下去,徒耗光阴,于国于民何益?

  众臣忙躬身道:“臣等惭愧,请王爷恕罪。”

  “罢了,一个个说,单论漕粮海运行与不行。中间旁人不得插嘴,违者廷杖伺候!”贾琮道。

  “是。”众臣忙道。

  “漕运总督,这是你管的差事,你先说。”

  “是。”漕运总督唐英忙出班奏道:“回王爷,臣以为海运不可行。理由有三:

  一则漕运军船之丁役难散。如今漕运共有运丁十二万人,其余船夫、民夫亦有数十万人,一旦失所,势必胥动浮言,冀图震撼,恐生大乱;

  二则海途险远,风高浪急,变幻莫测,前朝曾有海运之举,则十损其四,非善法也;

  三则重造海船靡费甚重。如今运河上共有大小漕船八千余艘,一旦废弃,若重造海船,则须上千万银子,且非旦夕之功。请王爷明察。”

  贾琮“嗯”了一声,道:“河道总督?”

  “臣在。”河道总督苏任忙出班道:“启禀王爷,臣以为海运大有可为。

  一则河道年久失修,不利运送。每年空耗国家大量钱财并民力,强逆水之性而为之,实难久持,百姓怨声载道;

  二则海运虽有风险,无非折损点人船粮食,即便重造海船,与漕运相比,恐怕还要便宜数倍;

  三则河道之上,帮会道门林立,裹挟运丁、船夫、百姓等,招揽香火,聚众设堂,不僧不道,或吃斋念佛,或喝酒吃肉,或为非作歹,若行海运,则断其根基,以免养虎遗患。”

  河道总督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都说国之大事在漕,漕运之务在河,不过河督与漕帅却是典型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漕帅掌着漕运,麾下兵马十余万,每年一两千万钱粮从手里过,乃是肥缺中的肥缺。

  而且每年只管运个几百万石到通州就算完事,若过时运不到,还可推说河道淤塞浅涸,不能行船,耽搁了日子也不是自己的责任。

  河督虽也是正二品大员,一年也管着几百万银子,可修河责任重大,修好了不显功,若修不好就得倒霉,还容易激起民怨,酿成民变。

  哪里发水决口了,哪里河道没水了,哪里民田被淹了都得操心,绝对是国朝最吃力不讨好的衙门。

  若行海运,运河上压力大减,他也可轻松许多。

  “嗯,下一个。”贾琮微微点头。

  新任两江总督陈中建察言观色,接着出班道:“启禀王爷,臣以为海运势在必行。只因漕运之弊有五,海运之利有三,不可不行也。”

  他久在南方任职,对漕运知根知底,早听新党中同仁说贾琮有变革之心,因忙出来摇旗呐喊。

  贾琮微微颔首,道:“讲来。”

  “是。漕运之弊一:运丁困顿,偷窃走私。

  运丁终年往来于河道,耕种荒废,负债累累,生计维艰,而行月粮大约十二至十五石之间,一半给米,一半折银,总数不过十两银子上下,糊口尤有不能。

  失之于此,必取之于彼,故运丁便向州县增索帮费,每以米质不合为借口,勒索名目则有收兑漕粮之前的铺舱费,兑粮上船之时的米色银,开船离境之时的通关费和过淮安的盘验费。

  或所索未遂,即籍称米色未纯,停兑喧扰,州县不敢不应。

  除索要帮费,盗窃漕粮也是常有之事。一旦盗卖,即用搀和方法弥补,一是掺和杂物,如沙土、石灰、糠秕、米屑。

  二是将发胀药品拌入米中,使体积胀大,如五虎、下西川、九龙散等。

  三是渗水浸泡,以石灰洒入米上,暗将温水灌入船底,复籍饭火熏蒸,米粒发涨,这样可以每石余出数升,以致贮仓之后,极易霉变。

  私货运输亦为补救办法,为应付河上盘剥,军粮经纪勒掯,运丁便于漕船上携带私货,每五石粮便带一石私物。

  譬如在南则载木植纸张磁器杂货,在北则载私盐,漕运衙门亦迫于无奈默认。

  弊二:良莠不齐,滋扰地方。

  国朝漕运按运粮区域分为百余帮,每帮有船五、六十只,每运约需船六、七千只。

  每船以运丁1人领运,其余雇募水手,此外还需临时召募拉纤者,谓之短纤。

  如此,漕运中就形成了十万余人的水手,他们多是直隶、山东等地的无业游民。

  开国初年,水手由千总保结,然后呈报卫守备,故素质甚佳。

  后漕制日见败坏,水手多为无赖,有些盗匪作乱失败后,四处逃散,也变为水手,漕风日渐败坏。

  此外,还纠众抗延停斛不兑、鼓噪殴伤州县官员、抢夺官银、捆缚粮长、擅闯关闸、漕帮持械群众,甚至劫掠居民等。

  弊三:地方浮收,苛虐百姓。

  漕政首禁浮收,最初犹不过就斛面浮收,未几有折扣之法,始而每石不过折扣数升,继乃五折、六折不等,浮收日甚。

  为达到浮收目的,收兑官员照例是在收粮时对粮户进行刁难,故意拖延留难,逼迫漕民行贿。

  虽洁净干圆,记书总嫌米丑,及再换米,刁难如故,退换数次,或愿六扣、七扣,而淋尖撒地踢斛抄盘,一石之米又去其半矣。

  与浮收并行的,是粮户必须的各种使费,吏胥和斗级索要茶饭钱,粮仓胥役索要各种项花费,此外又有口袋花红等名目。

  有的州县甫经开征,即虚报满廒封仓,利用漕民急于完纳之情,有意刁难,以致民户守候需日,不得不听从出费。

  弊四,豪强缙绅,索取陋规。

  漕省素有所谓的衿米科米讼米等名目。缙绅之米谓衿米,举贡监生米谓之科米,好争讼者之米谓讼米。

  州县官吏贪索,让这些人拿住把柄,他们所交之米,非但不能多收,即升合不足、米色潮杂,亦不敢驳斥。

  缙绅地主不但将自己应完漕粮拖欠短交,还包揽漕民应完之粮,甚至向州县勒索漕规。

  州县官员征漕贪污,虑地方讼棍控告,则分饱之,于是包漕之风大起。

  劣绅刁生乃至于教官、典史以及武弁,甚有家居绅宦,利用百姓惧怕纳漕心理,勾通吏胥,广为包揽,官吏因有浮收,被其挟制,不能不通融收纳。

  因包户代交较自往交漕所省实多,是以包户日多,不特刁民群相效尤,即良民亦渐趋于莠。

  熙丰九年,金陵省吴江县有监生吴景修等三百余人,挟制官府,吵闹漕仓,强索规费,该县因支出漕规帮费为数过大,致挪借公款二万余两,此乃臣下亲手办的案子。”

  贾琮冷笑道:“原来漕运里竟有这许多名堂,若非陈总督谈及,孤还不知。

  当年孤在辽东推新法时便知道豪强绅衿有收纳田地、包揽词讼赋税之弊,没想到也有包揽漕粮的。

  哼!地方官府心里有鬼,欺善怕恶,竟被刁绅凌驾其上,何其荒唐!其五是什么?”

  陈中建忙道:“王爷所言极是,古人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州县官吏勒索百姓,持身不正,自然也要被人勒索。

  弊五尤为重大,臣以为决不可等闲视之。”

  “嗯,但说无妨。”

  贾琮忽然有点欣赏此人,当年配合顾涛在金陵推新法时,陈中建是南省巡抚,还是旧党中人,颇有些阻碍,还因剿匪之事被顾涛软禁过,如今投靠过来,就显得那么顺眼。

  抛开派系斗争来看,陈中建能干到督抚一级,真材实料肯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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