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惊天巨贪

  “好,就按以前的办法,先把神京内外的仓廒都给我查一遍,我倒要看看历年来这么多漕粮都去了哪里!另外查查那把影子密符扇。”贾琮冷笑道。

  “是。”庄青、王飞忙应命。

  不多时,杨庆生回来,呈上一个扇套。

  贾琮接过来一看,见这稻谷般金黄色的丝绸扇套十分精致,一面绣着“南纳北收”,另一面绣着“东装西卸”字样。

  抽出扇子展开一看,果见扇面上画着许多曲折古怪的奇异符号,每个符号下有两字代号,诸如通州、黑子、老虎、王麻、小楼、罗锅等,与密符一一对应,两面加起来总共是一百个密符、一百个代号,代表一百个军粮经纪。

  在扇子边缘,还钤盖了漕运总督衙门、户部仓场衙门、云南清吏司、仓部司、坐粮厅等衙门印信,要想伪造几乎不可能。

  贾琮细细看了看,道:“你这把扇子是怎么来的?”

  杨庆生明白他的意思,道:“回大人,这一百个密符和代号都是咱军粮经纪自己想出来,然后上报到坐粮厅,由官府指定聚成公坊制成后下发到小人手中。”

  “你的意思,除了你以外,只有坐粮厅的人有能耐复制此扇?”贾琮道。

  “回大人,小人绝无能耐伪造此扇,即便小人记得所有密符代号都没用,因为此扇精巧,扇面扇骨都须特殊手法制作,都中惟有聚成公坊能制。

  若小人让他们另制一把,只怕立刻就被报官拿下了,私造密符扇,等于扰乱漕运,乃抄家杀头的大罪,聚成公坊也不敢接这活计呀。”杨庆生忙把自己撇开。

  贾琮笑道:“这也有理。”

  杨庆生道:“大人明鉴,密符扇就是我等军粮经纪的命根子,就算丢脑袋也不敢丢了它,若咱能随意私造,还不乱套了么?”

  啪!贾琮将密符扇一合,还给他,道:“去罢,这些日子不许离京,随时听候传讯,不许走漏半丝风声,否则……”

  “是是,小人遵命,不敢胡言,有什么须要小人效力的,大人尽管吩咐。”杨庆生忙点头哈腰道。

  “有需要自会来找你。”庄青看了他一眼。

  “是是,小人随时恭候。”杨庆生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目送众人下楼。

  贾琮回府先和庞超议了议漕粮舞弊的事,又提到了影子密符扇的猜测。

  庞超沉吟道:“漕粮舞弊自来固有,无非轻重而已,若出了影子密符扇,恐怕里面的水就太深了,与寻常盗卖、偷换、侵吞些公粮有天壤之别,不可不慎。”

  贾琮道:“先生说的是,故琮并未大张旗鼓,就是生怕打草惊蛇。”

  “嗯,王爷虑的是,此事还需旁敲侧击,缓缓侦查,不可急躁。”

  “先生和我想到一起了。对了,待会冯远会来,谈谈新地租标准的事。”贾琮因把茶馆里的见闻说了。

  庞超略带惭愧地道:“超失察,竟没虑到此节。”

  贾琮摆手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先生日理万机,案牍如山,哪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只怪各级衙门官吏明哲保身,将错就错。”

  庞超叹道:“是故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光是大关节处对了还不够,必得从细微处着手,否则定生祸乱。”

  正说着,亲兵报冯远来访,贾琮忙命人请进来。

  “王爷召见有何吩咐?”冯远似乎又胖了些,如一堵肉墙缓缓移来。

  贾琮招呼他坐下,把茶馆里几个士子关于田税的意见说了,没好气道:“正方兄,我那天只是说个大概意思,怎么执行好那是军机处的事,怎能如此死板僵化,不知变通?

  我是说一亩地征五钱银子,可肥田和瘦田能一样么?兄久居户部,也不须我多言。”

  冯远道:“仆正要和王爷谈这个事儿,那日王爷震怒,兴师问罪,诸位中堂都十分愧疚,庚即将王爷的谕旨发给了户部并各省。

  让他们执行时一要士绅百姓平等,二绝不可超过一亩五钱的数额。

  哪知道下面竟枉顾多年成法,生搬硬套,此乃远之过也,回头就让户部细细拟定条陈,即刻下发各地执行。”

  贾琮道:“我的意思,一亩上等良田征收五钱银子的税,至于其下的田地你们自己看着办,公平合理就好。”

  冯远沉吟道:“古人按土色、质地、孔隙、肥力等将天下土地分为上中下三等九级,国朝历来皆因之而定税额,如今亦可沿用。”

  贾琮道:“以兄之见如何定税额方才合理?”

  “按五四三对应上中下来定罢。

  譬如息土、沃土、位土、隐土等上土,最高收五钱、最低收四钱;

  怸土、垆土、鉴土、剽土等中土,按其等级收四钱至三钱不等;

  蕕土、弘土、殖土、斛土等下土,收三钱至二钱不等。如此谁都没话说。”冯远道。

  贾琮抚掌笑道:“还得是正方兄,天下钱粮财赋之事都在你肚子里了。”

  冯远苦笑拱手,道:“王爷谬赞,今日特有一事禀报。”

  “哦,何事?”

  “朝廷要提高正税的事传出去,都中士绅都有些群情激愤,陈情建言哀告抨击的折子雪片般飞来,不独朝廷官员,连国子监生和都中各大书院的士子、先生亦大多不赞成此举,说朝廷苛勒太过。”冯远叹道。

  贾琮瞟了他一眼,道:“兄出身户部,此法能为国库增加多少收入,自然心里有数,想来至少翻一番不成问题,也就是一年两万万两。

  正方兄,两万万两能干多少事,不用我说了罢?难道这还不值得我等为之前赴后继么?”

  冯远吞了口唾沫,眼放金光,笑道:“还是王爷有魄力,准公他们定的一亩地一钱银子,着实太小气。

  那些土老财就该多收些。可是……”说着面露为难之色,道:“如今士林已有些不稳之势,若是强征……恐生事端。”

  贾琮道:“刚才咱不是已经把税率降下来了么?按田地肥瘦而定,想来相当一部分人应该满意了。至于冥顽不灵的……如今哪里闹得最厉害?”

  冯远忙道:“都中和江南。”

  贾琮哂道:“放心,还是老办法,先平定这两处,其余地方自然传檄可定。都中我自看着,江南派个得力人去便是。”

  冯远点头道:“江南派何人去为好?”

  贾琮想了想,牛继宗、王子腾都走不开,李猛要去南方平定土司之乱,道:“派柳芳去罢。他不是江南人,没什么挂碍,办事也利落。对了,两江总督陈中建是谁的人?”

  冯远笑道:“此人以前是旧党,惯会见风使舵,旧党覆灭后,搭上了新党的船,又翻新了。”

  “办事如何?”

  “其久在江南,熟悉地方,办事么倒也干练,今年夏税也是一分不少的送到了。”

  “我记得他好像是江南士族出身。”贾琮道。

  冯远笑道:“王爷不必担心他包庇袒护,只要一个严令下去,你看他是要乌纱,还是要世交宗族情分。”

  贾琮笑道:“这倒也是。我会传令让金陵卫盯着,我倒要看看谁敢抗税!莫非上年杀的人还不够多?反正杀这些豪门大户百姓只会拍手称快。”

  冯远抚掌笑道:“怪道王爷至今在江南街头巷尾、市井坊间有贾青天之称。”

  贾琮大笑,道:“都是江南父老抬爱,琮愧不敢当。”

  说笑了几句,贾琮忽然问道:“正方兄,你精通钱粮之事,听说都中的官仓又出了弊案,你可知?”

  冯远忙道:“未曾听说,王爷从何处得知?”

  贾琮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仓里的粮食还在不在。”

  冯远道:“莫非王爷已派人核查过了?”

  贾琮道:“正在查,还未定论。”

  冯远叹道:“要说官仓无硕鼠,三岁小儿都不信,只看其害之大小而已。”

  贾琮皱眉道:“难道户部对官仓就没严格监管?”

  冯远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京、通十三仓每年单是漕粮就能收数百万石,本地的粮食更不说了,这等肥缺牵扯之深广,实在难以想象,岂是区区户部就能管得住的?

  财帛动人心,十数年前的空仓案杀了多少人,如今不是又重蹈覆辙了么?要想仓官儿不贪,就好比让猫儿守着鱼腥不食一样,难难难。”

  “难道上回也曾出现了影子密符扇不成?”贾琮道。

  “什么?影子密符扇?!”冯远一惊,他在户部任职多年,哪里不懂这个。

  “嗯,这也是我才得到的消息,除通州手里的那把扇子外,漕运码头上另有一把影子密符扇,神出鬼没,不知在谁手中。”

  嘶……冯远倒吸了口凉气,即便当年空仓案也没这么丧心病狂,都不从仓里动脑筋了,直接在码头上就把整船漕粮拉走,忙道:“何人如此胆大包天?这……这简直不叫贪,而是抢了。”

  贾琮冷笑道:“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冯远默然片刻,道:“子龙,此事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一个不慎,恐动摇朝纲。”

  庞超也点头道:“冯中堂所言甚是,如今局面得来不易,不宜因小失大。”

  贾琮皱眉道:“难道就任由这等惊天巨贪逍遥法外?”

  冯远叹道:“即便要查,点到为止就行了,行里有句老话,坐粮厅吃帮,仓帅吃仓。

  事涉漕粮、官仓事儿就小不了,我看影子密符扇的事儿且别去管它,只查都中各仓就行了。

  只要狠狠杀一批人,以儆效尤,想来影子密符扇也会消停几年。如此又朝里能平稳,仓中贪腐也能整顿,岂非一举两得?”

  庞超缓缓点头,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论,眼下还是应已大局为重,不宜另生枝节,王爷的宏图大业要紧。”

  “王爷,有的事情查得太清楚,反而不美了。”冯远意味深长地道。

  贾琮闭目沉思片刻,道:“孤自有主张,此事暂不外泄。”

  “是。”冯远和庞超相视苦笑,贾琮这意思是绝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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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的神京城好像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黑纱,无时无刻都有见不得光的事在黑纱下悄然发生。

  崇文门外,喜鹊胡同里的一间破旧小酒馆里生意冷清,掌柜正在灯下盘账,伙计无精打采趴在桌上打盹儿,两个客商模样的汉子正就着几碟小菜吃酒。

  “老庄,此案咱从哪里查起?”其中一人低声道,正是王飞。论查案他一窍不通,只能惟庄青马首是瞻。

  庄青把眼往胡同对面一瞟,道:“自然从那件东西查起。我已派人悄悄查过,为求保密,作坊里只有一人做过那顽意儿,其余人即便是数十年的老师傅,也只是听说过,连见都没见过。”

  这是近年来他第一次亲自出来抓捕要犯。

  王飞眼睛一亮,道:“莫非那小院儿就是那人的家?”

  庄青微笑点头,道:“只要把他请回去,顺藤摸瓜,当有所获。”

  “有理有理。”王飞搓着手道:“这回跟着你老哥又能立个大功了。”

  庄青摆手笑道:“不敢,全赖兄弟们群策群力。”

  忽听街对面恸哭声响起,在宁静的夜晚听来十分刺耳。

  “不好!”庄青一惊,猛地抬眼望去,却见两个年轻汉子快步进来,神色惊惶。

  “大人,那人死了,尸体刚送回来。”一人低声在庄青耳边说道。

  “死在何处?”庄青沉声道。

  “作坊里。说是酉时初刻突发急症,作坊中人急忙送医,医治无效死亡,才把尸体送回。”

  “把本方团头寻来。”庄青盯着那家门户,眼神微眯,看来今天王爷与自己等人去码头察看,已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直接就斩断了线索!

  不对!庄青忽然想起一事,忙低声吩咐:“速速去看聚成公坊的东家、掌柜是否控制住了。快!”

  手艺人虽是直接接触密符扇的人,不过若有人命坊里复制此物,东家和掌柜也应该知情。

  “是。”那校尉知道事关重大,忙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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