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笑道:“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制衡,王爷进宫时也能放心些,王爷既不反对四位皇城将军的任命,想来太皇太后会投桃报李。”
贾琮道:“这是自然,我让太皇太后放了心,她老人家总得让我放心罢?这就叫政治互信。孤可不想当了韩信、何进。”
二人笑道:“王爷高见,不知御林军派谁人领军?”
贾琮想了想,道:“孤记得谢鲸有个兄弟,名叫谢鳌,性情忠直,有万夫不当之勇,多年来屡立战功,现在京营中做游击,我看就提拔他去提调御林军罢。”
牛继宗笑道:“谢鳌倒是恰当人选,能得王爷破格提拔,谢家还不高兴疯了。”
贾琮道:“往后的位置多得是,只要有本事,不怕没官做。”
“末将等皆愿誓死追随王爷。”
打发了两人,贾琮又将温有方唤来,道:“四大皇城将军换了人,派人盯紧些,尽量把中下层官校笼住,以防东华门之变复发。”
“卑职遵旨。”
次日,贾琮进宫向太皇太后面禀了孙炽之事,果然她闻言面色便沉下来,斥道:“好个不省心的混账!
大行皇帝刚驾崩,灿哥儿也才遇害,侄儿还嗷嗷待哺,他竟国也不管了、家也不要了,只想远走高飞自在高乐,岂有此理!
还求到你名下,实在是不晓事。来人,传朕旨意,去老十府里赏他二十廷杖。”
“是。奴才遵旨。”安文尧忙躬身一礼,就要下去传旨。
贾琮忙拦着他,拱手笑道:“母后息怒,炽哥儿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么?
实是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报国心切,并非没有忠孝仁义之心。以儿臣浅见,不妨放他出去散散心。
一来他眼睁睁看着二哥被人所害,自己竟无能为力,对炽哥儿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二来嗣皇帝年幼,急须忠臣猛将扶保,儿臣欲以一营新军相托,使得灿哥儿能执掌兵权,届时与琮一外一内,共保大吴江山,方才稳妥。
即便琮有不测,他也可率军返京清君侧,诛不臣;
三来俗话说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若再有人造反作乱谋刺皇上或突发时疫疾病,竟至不忍言,有炽哥儿在,江山也有依托。请母后三思。”
太皇太后看了贾琮一眼,缓缓点头,第一个理由不被她放在心上,第二三个理由却刚好挠到她痒处。
能让孙炽掌握些兵权自然对天家是好事,且现在孙度这么小,人有旦夕祸福,能不能顺利长大,谁都说不清楚。
若孙度不幸夭折,还可召孙炽回来承继大业。
因叹了口气,道:“琮哥儿,你能虑及此,可见公忠体国,一腔赤诚,并无分毫私心杂念,母后心中甚慰。”
贾琮忙道:“这是儿臣的本份,非如此不足以报答母后天恩于万一。”
太皇太后微笑道:“罢了,就让他去罢,历练历练也好,只是他性子冲动逞强,我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贾琮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自己确保孙炽安全,因拱手道:“母后放心,琮与炽哥儿也曾并肩杀敌,情若兄弟,哪不晓得他的为人。
自会下令不许他亲自上阵搏杀,何况如今新军战法大变,也不需要猛将冲锋陷阵了,再加上有西域都护刘将军照看,理应无虞。
另外,若再从都中派遣一员声望隆重的宿将随行劝谏协助,则万无一失了。”
太皇太后道:“说得有理,派何人随行为好?”
贾琮道:“儿臣以为派车骑将军王宁随行较为妥当。此人既精通兵法韬略,又忠诚可靠,在军中声望颇高,足以力谏炽哥儿得失,不至有什么差池。”
太皇太后目光一凝,知道贾琮这是要借机放逐王宁,然后对付寒门将领收拢兵权,下意识便拒绝,道:“王将军身负重任,恐难轻离都中。”
贾琮坚持道:“回母后,王将军虽不在,儿臣和李猛并军中诸将多分担也无大碍,如今最重之要务还是保障炽哥儿的安危,若换个人分量不够也劝不动炽哥儿。”
狡诈小鬼,怪道肯送一支新军给炽哥儿,原来在这里等着,太皇太后自知天上不会掉馅饼,暗道即便不答应,贾琮也会另想他法除去王宁,而炽哥儿却得不到这支新军了。
只得点头道:“这也有理,就这么着罢。”
“是,儿臣遵旨。”贾琮躬身道。
太皇太后忽然问道:“上回霍董戴牛等人宫变谋反一案查得如何了?”
贾琮微微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因沉吟道:“回母后,因案情复杂,事关重大,锦衣卫不敢轻忽,正全力查办,目前一应人犯已供出不少同谋,只是不知确否,还待一一甄别。”
意思就是您老想办谁直说便是,锦衣卫都能满足你的要求。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淡淡道:“近些日子听说都中在传一些风言风语,关乎老五的,想来你也听说了,他和此案有关系么?”
贾琮恍然,原来是要动他,您老都这么说了,没关系也有关系了。
因拱手道:“回母后,戴权确已招供,他和北静王密谋效忠五皇子,为博从龙之功,故矫诏发动宫变,谋害大行皇帝并三位皇子。”
他的潜台词很明确,我替你消除潜在威胁,你也得让我灭北静王满门。
太皇太后自然听懂了,冷冷一笑道:“一群狗贼!尽快查实后报来,朕自有定夺。”
“儿臣遵旨。”
两人不动声色间达成了系列政治协议,太皇太后忽然笑道:“前儿你大姐姐说想见见你,你得空就去看看她罢,这些日子操持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她心力交瘁,也累坏了。”
贾琮忙道:“多谢母后照拂,儿臣感激不尽。”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提醒自己,元妃还在宫中过活。
太皇太后笑道:“客气什么,去罢。”
“是。”贾琮施礼退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太皇太后现在能拿捏自己的地方不多了,元妃是其中之一,不过若以为凭元妃就能让自己就范,恐怕是有些天真了。
以自己的核心利益和元妃相比,贾琮毫不犹豫选择前者,何况若太皇太后拿元妃作筏子,颍川陈氏恐怕是想绝种了。
想到这里,贾琮哑然失笑,如果靠绑架人质就能击败政敌,项羽当年就该战胜刘邦,那朝堂之争未免也太儿戏了,太皇太后何等样人,怎可能出此下策。
不知不觉到了凤藻宫门口,宫人通报后,贾琮进去,见宫内两个凤冠华服的丽人对坐,微微一愣,躬身道:“臣贾琮参见太后、参见太皇太妃。”
“靖王不必多礼,哀家与你一样,也是客人,今儿得空来太妃这里坐坐。”韩太后微笑抬手。
“谢太后。”贾琮规规矩矩地道。
“琮哥儿坐罢。来人上茶。”元妃笑道。
“谢大姐姐。”贾琮微微欠身落座,脑海中已回忆起有关韩太后的信息。
此女如今二十出头,出身河北昌黎韩氏,乃唐时大文豪韩愈的后裔,绝对算根正苗红的世家大族,因此才被太皇太后定给孙灿,寄望她将来母仪天下。
以前携烟儿去孙灿府里拜望,也曾见过几次,倒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谈吐风雅,让人心折,兼之持家有道,博学睿智,孙灿对她素来敬爱,贾琮也对她评价颇高。
“琮哥儿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望太妃?”
元妃还未及说话,韩太后已开口主导了谈话。
见她主动提起话头,元妃便不再说话。
贾琮看了她一眼,道:“回太后,臣适才去长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听说太妃想念家人,故奉旨前来探望。”
韩太后叹道:“我还是希望琮哥儿能以旧日称呼相称,让我感觉二殿下还在。”
元妃微微错愕,看了她一眼,暗暗观察思忖。
贾琮一愣,忙道:“今时不同往日,臣岂敢僭越,此乃大不敬。”
元妃微微点头,琮哥儿倒还清醒,没有直呼太后为二嫂。
韩太后叹道:“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区区称呼,不过虚名,琮哥儿何必放在心上?
难道当日你二哥在时认我为嫂,今日你二哥去后,便不认我了么?”
元妃微微皱眉,好口齿,倒让琮哥儿两难了。
却见贾琮叹了口气,拱手道:“琮给二嫂子请安,逝者已矣,还望节哀,保重凤体。琮自当尽心竭力扶保皇上君临天下,不负二哥恩情。”
韩太后美目含泪,道:“我代度哥儿多谢叔叔厚义。”说着竟起身福礼。
贾琮吓了一跳,忙跳起身,伸手欲扶,又觉不妥,忙缩回手去,一时坐立难安,手足无措僵在那里。
元妃也是一惊,忙扶着她坐下,道:“此乃他应尽之责,太后何须如此,倒折煞了他。”说了摆了摆手,抱琴忙带着宫人退下。
“大姐姐说的是。”贾琮忙道。
韩太后垂泪道:“太妃容禀,如今我所以待余年者,惟教度哥儿,幸其成而已。只恐命小福薄,难望将来,必遗恨无穷也。”
贾琮一惊,道:“二嫂子青春正盛,何出此言?”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眼,虽面带戚容却粉光脂艳,肌肤饱满润泽,明显身体康健,怎会如此悲观?
韩太后摇头不语,只是垂泪,
元妃忙握着她手轻声安慰,为她拭泪,同时朝贾琮使了个眼色,望长春宫方向看了一眼。
贾琮恍然大悟,原来是婆媳矛盾。
对这个永恒的矛盾,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家里没这个烦恼是因为大太太出身低微,全仰仗他鼻息过活,故宝钗、黛玉等人轻松。
而韩太后面对的却是太皇太后,肯定要被碾压了。
估计太皇太后心里还会认为是韩氏克夫,害得孙灿早夭,要不是看在她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说不定早就废了她,现在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想到这里,贾琮心中暗叹,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是天家的事儿,更不是自己断得清楚的。
只得象征性地安慰道:“二嫂子放心,母后贤明仁厚,你有什么难解之事大可禀明,当有裨益。
如今你们都是度哥儿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不好说?”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一个连丈夫都能亲手毒杀的女人,会对守寡的儿媳妇手下留情?
若在宫外,他还可以派人保护韩太后,可在禁宫之内,他有什么法子?除非当董卓,天天睡皇宫。
贾琮见她悲悲戚戚的样子,忽然想起另一个二嫂子的风情来,不自禁略一比较,竟难分轩轾,所不同者,凤姐儿泼辣性感,韩太后斯文柔美,让人更增了几分保护欲。
一念及此,忙深吸了口气压下绮念,暗暗自责朋友妻不可欺,二哥刚走我怎么想这些,太无耻了。旋即又安慰自己,似乎想想也不算犯罪,反正没人知道。
只听韩太后叹道:“如今我已难见度哥儿一面了,也不知他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说完又呜咽起来。
贾琮一愣,太皇太后倒也狠心,硬生生让母子分离,不过天家也不能以常理度之,这等宫闱秘闻听之无益,当下起身就想离开。
“叔叔慢走。”韩太后忙叫住他。
贾琮苦笑拱手道:“二嫂子请吩咐,看在二哥的情分上,只要琮能办到,绝不推辞。”意思是若我办不到的事儿,你就别开口了。
韩太后走上前去,低声道:“你与二殿下情同手足,我常教导度哥儿事你如父,若能让我母子团聚,母后不愿给你的,嫂嫂也给你。便是将来度哥儿长大了,亦是如此。”
贾琮心中一震,这句话石破天惊,蕴含的信息量太大,让他直接楞在当地。
第一句话意思是让贾琮获得诸葛亮一样的地位,诸葛亮是相父,他可以做王父,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第二句话“母子团聚”绝非字面意思的团聚,而是要取太皇太后而代之。
只有踢走太皇太后,韩太后才可能和小皇帝“团聚”,才能真正成为高高在上、尊崇隆重的皇太后。
而开出的条件也非常优厚,任凭贾琮索取,除了名利权势,恐怕还包括了她这个太后本身。
第三句话则承诺这是长期协议,即便皇帝长大亲政以后也是如此。
元妃隐约听到一些,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忙掩着嘴,若让太皇太后知道众人在此商议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恐怕自己和韩太后都没好下场。
见贾琮沉默不语,韩太后忽地在他耳边轻声道:“叔叔,难道我比不上你家里的嫂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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