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参见总宪大人。少保在里面,小人不敢失礼。”狱卒见几个司狱司上官陪着左都御史谭成过来,慌忙拜倒请安。
“速速开门,放少保出来。”司狱喝道。
“是是,小人这就去。”狱卒屁滚尿流起来,忙不迭提着钥匙就走。
谭成抬手道:“慢着,本官亲自去。”
“是是。”众人忙前呼后拥服侍谭成进去。
“总宪,下官冤枉啊,求您明察。”
“总宪,下官被奸人陷害,您高抬贵手啊。”
几个犯官见谭成亲临,慌忙抱着木头栅栏呼喊。
谭成理都不理,径往里走,见道旁亲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鹰视狼顾,暗赞贾琮带兵有方。
“哟,什么风把总宪吹来了?琮有礼。”贾琮笑着拱手。
谭成笑道:“下官奉旨,特来迎接少保出狱。”
贾琮笑道:“怎么才来一天不到就放我出去?不是说要琮协助查案么?什么案子?”
谭成笑道:“案子东厂已查清了,子虚乌有,与少保无干。陛下生怕少保误会,特命下官前来迎接。”
贾琮哂道:“如此有劳总宪了。”说完长身而起,出了牢房,指了指两边,道:“这几位也说是冤枉的,总宪看能否再细究一番,莫要冤枉了好人。”
众犯官闻言,如听纶音,忙道:“求总宪大人明察。”
谭成捻须笑道:“少保有所不知,进来的官儿就没有不是冤枉的,至于忠奸贪廉,下官自会详查。
看在少保的金面上,绝不会冤枉了他们便是。”
贾琮道:“有劳大人了。”
知道谭成现在不松口是因为局势还不明朗,如今不过是口头上捧着自己,若自己接下来夭折,一切休提。
官场上人走茶凉,不烧冷灶,县官不如现管,只有锦上添花,绝无雪中送炭等,这是基本规律,贾琮自然明白,也不以为意,拱拱手笑着出来。
果然,数日后,高丽第二封国书送到,乃是高丽新任国主李悃的请求册封表文。
因是走的海路,所以远比朴永惠快捷,前后脚就送到神京。
朴永惠见到同僚,这才明白贾琮为什么说在神京游玩两日,高丽之难自解。
这还能不解?李昑都被赶下台了,另立了一个四五岁的宗室小儿,朝中什么老论、少论、南人、北人也被杀得七零八落,再也没党争了,因为朝堂上已经无党了,要说有党,只有一党,贾党。
熙丰帝看到高丽这封国书,险些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贾琮逆贼!竟然不声不响就将从属天朝千年的高丽国改天换地,从此姓了贾。
戴权见他气煞,忙端上茶水来,低声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熙丰帝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压下怒气,看着眼前的表文,还不好不册封。
本来就是个形式,表示属国对宗主国的尊重,若不册封,等若放弃宗主国的权利,反而不美。
因吐出几个冰碴般寒气森森的字:“着礼部草拟册封诏书。”
“奴才遵旨。”
长春宫。
陈皇后得知此事,笑道:“怪道那小子不慌不忙,有恃无恐,原来早已暗伏大军,如此倒是好事,本宫倒小瞧了他。
传话给他,叫他自己小心些,莫要当了庆忌孙策,那就大势去矣。”
安文尧答应一声,迟疑道:“娘娘,少保若有这等权势兵锋,将来恐尾大不掉。”
陈皇后道:“本宫自有主张,凡事有轻重缓急,先扶灿儿接掌大宝为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
接下来两个月,都中风平浪静,似乎在贾琮亮明底牌后,一切争斗风过无痕,新党、中立党等人也消停了,也不争什么储位了,京察、新法等政务默默推行,不再折腾。
朝堂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回避了高丽改朝换代的事,也没人敢站出来弹劾贾琮私蓄重兵,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贾琮的存在。
明眼人却都知道更大的风暴在酝酿,贾琮如今富可敌国、兵可敌国,今上是万万容不下他的。
想来他也知道这一点,如今君臣二人就如绝顶剑客对峙,相互的气机都锁定了对方,就看谁先出招,先露出破绽罢。
绝没有人会天真到认为贾琮会做一个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大忠臣,单看他数年前就在布局蓄养私兵,分明就是个操莽之辈。
这日,程灵素来报:“爷,高丽传来消息,燕将军说高丽已传檄而定,各道州县都在推动破旧立新之举。
高丽百姓欢呼雀跃,各地都在为您建生祠塑神像,香火鼎盛,连朝堂上也塑了您的金身,新国王并群臣每日参拜。
他说想煞了爷,留了魏将军等人在高丽,已带人动身返京。”
贾琮笑道:“双鹰这小子,想让我当神仙么?罢了,先凝聚高丽人心要紧。他何时能到?这尔虞我诈的把戏我也顽够了,也该摊牌了。”
程灵素道:“大约十天。”
“嗯,既拿下了高丽,下一个就是东瀛了,着几位长老看着安插罢。”贾琮道。
程灵素道:“爷放心,我等对东瀛了如指掌,只待天兵一至,当可势如破竹,一马平川。
凭那些坐井观天的将军、大名绝无力与爷的天兵抗衡。”
贾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灵素,我派兵取东瀛,你不会怪我罢?”
程灵素笑着摇头,道:“爷是菩萨下凡,替天行道,拯救万民于水火,不单我不会怪爷,便是东瀛千万百姓也不会怪爷,只会由衷叩谢王师东渡,解了他们倒悬之苦。”
贾琮奇道:“东瀛百姓这般困苦?”
程灵素叹道:“东瀛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百姓只怕比高丽人还贫苦三分,爷若能消灭各地大名,他们感激还来不及。”
“好,那咱就去解放东瀛,爷越发觉得自己干的是正义的事业。”贾琮抚掌笑道。
程灵素抿嘴笑道:“爷本就是正义,定要名垂青史的。”
“爷别的不想,只要后人能说一句,爷促进了各民族融合就够了。”贾琮笑道。
正说着,忽听丫头来报,说三太太有请。
贾琮忙带着灵素进去,见黛玉满面欢喜,正拉着如意、宝钗等人说话,因笑道:“颦儿捡到金元宝了?”
黛玉嗔道:“谁像你这么贪财。”
“那是什么喜事?”
如意笑道:“是林大人家有喜了。”
贾琮双眉一挑,坏笑道:“莫非是岳父续弦之喜?那我可得重重送一份礼。”
众女皆白了他一眼,掩嘴而笑。
黛玉恼了,起身举起粉拳便打,骂道:“混账,你就是成心的!我若饶了你,再不活了。”
贾琮忙搂着她笑道:“夫人饶命,我想着岳父大人也老大不小了,中馈乏人,续个弦也是人之常情么。”
黛玉啐道:“你还说,我不理你了,松开。”
贾琮忙赔不是,道:“究竟何事?”
黛玉方才转怒为喜,道:“我有个弟弟了。”
贾琮笑道:“原来是这事,好好,岳父大人果然宝刀不老。我得送份贺礼才行。”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等你想起呢,如意姐姐早就派人送了。”
贾琮笑道:“有你们这群贤内助在,爷还操什么心。”
黛玉道:“爹爹本想办满月宴时请伱,后来虑及朝局,你又在丁忧,不便饮宴热闹,便请我们过几日回家里吃顿便饭,还让我托你这个天下第一大才子给小弟起个名字呢。”
贾琮忙道:“岳父考虑周全,不过他老人家是探花郎出身,才高八斗,我怎敢班门弄斧?”
黛玉掩嘴笑道:“我爹爹虽有才学,怎及你这个大才子名满天下呢?”
“都是虚名,虚名。”贾琮摆手干笑道。
众女皆笑,定让他取,还说他给巧姐儿取的名字也挺好。
贾琮看着宝钗、凤姐儿、平儿等人渐渐显怀的肚子,苦笑道:“以后单让我取名字都伤脑筋了。”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众女闻言一齐声讨。
——
养心殿里,熙丰帝与诸重臣议过事,笑道:“林爱卿近日春风满面,定有喜事,不妨说说,君臣同乐。”
林如海还未开口,霍鹏笑道:“皇上有所不知,如海近日喜得麟儿,老来得子,人生一大快事也,自然容光焕发了。”
林如海老脸一红,拱手道:“霍相取笑了,不过是祖宗积德,又托圣上洪福。”
熙丰帝难得顽笑一句,摆手笑道:“林爱卿此言谬矣,此事乃爱卿亲力亲为,与朕无干。”
众人皆笑。
林如海没想到今上会打趣自己,神色微窘,躬身道:“臣失言。”
熙丰帝笑道:“顽笑而已,何必认真。爱卿有后,朕亦欢喜不胜。赐乳母二人,并婴孩应用事物若干。”
戴权忙答应了一声。
林如海忙谢恩。
“令郎可取了名字?”
林如海忙道:“不曾。”
熙丰帝微一沉吟,道:“爱卿公忠体国,操劳半生,家学渊源,令郎耳濡目染,必定龙驹凤雏,青出于蓝,他日也定是国家栋梁。”
众人都笑道:“皇上所言极是。”
林如海大喜,今上金口玉言,这两句话等若已铺就了儿子未来的康庄大道,忙躬身谦逊。
“爱卿与朕相知相得二十余年,功勋卓著,朕便赐令郎一个表字,以彰君臣之情。嗯,有了,诚臣二字,如何?”熙丰帝道。
林如海心中感慨莫名,忙拜倒,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今上赐这个表字显是寄予厚望的意思,更是对自己的高度评价。
熙丰帝笑道:“此爱卿应得之赐。如今朝堂危机四伏,风雨飘摇,非爱卿这等诚臣不能稳定朝局,以安天下。
朕这些日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惟今日闻卿有喜,方开怀一笑。”说完叹了口气。
林如海忙叩首道:“君忧臣辱,若能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熙丰帝叹道:“爱卿可知如今朝廷心腹之患不在西域、不在九边、不在土司、也不在海上,而在萧墙之内也。”
林如海瘦削的身子微颤,今上这话说的是谁呼之欲出,心头惶恐,口中苦涩,硬着头皮道:“臣不能为君分忧,惭愧无地。”
熙丰帝道:“爱卿平身。久闻爱卿博古通今,经史子集无所不通,朕有个疑问,正想请教。
若朝中有操、卓之辈,强枝弱本,窥伺神器,引弓不发,以待良机,当何以制之?”
众人神色肃然,都静候林如海表态。
林如海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臣以为应及早除之,恐久拖不决,养虎遗患。”
熙丰帝颔首道:“爱卿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朕心甚慰,甚慰。”说完话锋一转,不再提此节,另议他事。
林如海心中甚奇,议完事同几位新党大佬一齐出来。
“准公,你们先行一步,我与如海说几句话就来。”霍鹏笑道。
段准、顾涛微笑点头,径自去了。
霍鹏、董仪二人将林如海领到军机处旁的小院子里,道:“如海可知今上方才那番话是何意?”
林如海摇头道:“仆也甚是疑惑,猜不透圣心。”
霍鹏低声道:“放眼天下,惟如海可诛除此獠,力挽狂澜了。”
林如海悚然一惊:“这……这从何说起?仆哪有这么大本事。”
董仪道:“如海莫惊,你且试想,若陛下大动干戈、明正典刑,凭那人手中的力量,不说能不能胜,即便胜了也是惨胜,除一贼而使国家元气大伤,值得么?”
林如海道:“道理是这般,只是仆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能济什么事?”
霍、董二人相视一笑,道:“惟文弱书生方有千钧之力,不能力敌,当可智取,不动刀枪,尽得风流。”
林如海心头一颤,道:“两位中堂的意思是……是……”
霍鹏笑道:“古人有二桃杀三士,如海何不效仿古人,来个杯酒除逆贼?”
董仪道:“知道如海翁婿情深,只是大节大义当前,个人私情也只好放一边了,何况如今兄已后继有人,难道女婿比亲儿子还亲?
为林家世代忠名计,为兄毕生清名计,为令郎将来前程计,请兄以江山社稷为重,亲戚情分为轻。”
霍鹏道:“兄难道忘了那人杀起人来,可不管你什么亲戚,当年杀薛家子弟、杀史家侯爷、杀王家太太世子、杀兄那外甥女婿,杀自家族人,何曾有分毫手软?
兄若不痛下决心,恐自身难保不说,朝廷基业也将万劫不复!请兄以天下百姓为重,行荆轲要离之义!”说完二人竟起身拜下。
林如海忙拜倒还礼,道:“二位中堂快快请起,仆怎当得起?”
“若兄不允,我等便长跪不起。”
林如海叹道:“这可是陛下的意思?”
“是。”
林如海心中天人交战,良久忠义之心终胜过儿女私情,颤声道:“二位中堂请起,既是君命,如海岂能推辞。只是……犬子尚幼,就托付诸位明公了。”
霍董二人一惊,听他有托孤之意,忙道:“如海兄……你……杀一贼以安天下,何至于此?何必定要玉石俱焚?”
林如海眼中热泪滚落,双目微阖,摇头道:“我意已决,请勿复言。”
“如海兄放心,令郎即为我等之子,必让他将来在朝中大放异彩,光宗耀祖,不堕兄之令名。”霍董二人眼眶含泪,深揖一礼。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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