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不败之地

  众臣无语,暗道这一来一回的耽搁,恐怕高丽都灭了,即便来个人,硬要指鹿为马说是“燕双鹰”,谁又有办法,好个奸佞。

  冯远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把人叫来让贵使认认,是非曲直自然清楚。”

  牛继宗等人都同声附和,怪道一两年不见燕双鹰,原来被少保派去干大事去了。

  朴永惠心乱如麻,又急又怒,若这么扯皮下去,高丽国危矣,忙奏道:“启奏皇上,想来是敝国被贼军蒙骗,不过贼军既然打出定国公的旗号,想来是深伏国公的威望。

  恳请陛下让国公协助高丽平乱,臣代敝国主感激不尽。”

  贾琮插嘴道:“贵使谬矣,琮行止不检,知法犯法,已被朝廷降为一等伯,正戴罪在台狱,你再提往日称呼,琮惭愧无地矣。”

  朴永惠直接懵逼,本以为贾琮是权倾朝野,一呼万应的大官,怎知竟已“落马”,忙看向熙丰帝道:“请皇帝陛下开恩。”

  熙丰帝冷冷看着贾琮在金殿上矫揉造作,知其羽翼已成,只不知还有什么后手,倒不敢轻易下令将他赐死,生怕激起大变,因淡然道:“高丽之事待查实后定夺,退朝。”

  “臣等遵旨。”

  众臣恭送熙丰帝走后,方才有序退出,贾琮呵呵一笑,与冯远、牛继宗等人打了个招呼,大摇大摆出去。

  朴永惠忙追上去,陪笑道:“高丽之事有劳少保多费心,若有钧旨,敝国一定照办。”

  贾琮指着左右笑道:“贵使着实错爱了,琮如今也是阶下之囚,谈什么钧旨。依琮浅见,贵使安安心心在神京游玩两日,高丽之难自解矣。”

  众臣听他此言大有深意,几乎就等于明说,就是爷派兵打的高丽,都不由得放缓脚步,侧耳倾听。

  朴永惠心中一惊,难道汉城破了?还想再问,贾琮早甩开他去了。

  “少保险些又蒙冤了。”牛继宗、冯远等忙围过来,拱手笑道。

  贾琮笑道:“有诸位世兄仗义执言,琮何惧流言飞语?”

  冯远这才明白冯逸寄来的信是何意,忙道:“子龙放心,待会我等便联名上书,把老弟从台狱捞出来。”

  “多谢正方兄。”

  众人大笑,终于感觉扬眉吐气一回,今次高丽事变,便如一记重锤,狠狠打在今上、新党、李猛等人心头,让其知道“贾党不假”,不是谁都能搓圆捏扁。

  贾琮举手道:“诸位,琮还是戴罪之身,不宜久留,先回台狱歇着,嗣后再摆酒酬谢。”

  “少保客气,我等义不容辞。”

  李猛、王宁惴惴不安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贾琮除去京军,竟还掌握了一支秘密部队,而且轻易就能覆灭一国,若其举兵造反,谁能制之?

  段准、霍鹏等人也险些乱了方寸,本以为贾琮已是瓮中之鳖,剩下的无非是何时拿下、怎么绞杀的问题。

  没想到这只鳖在瓮外还有部曲,一个不慎别说捉鳖,连瓮也要被打破了。

  当夜,今上在养心殿秘密召见新党四大军机、三位王爷、两位都督,议题只有一个,贾琮。

  熙丰帝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道:“诸位爱卿对高丽之事怎么看?”

  北静王当先奏道:“据今日朝会少保有恃无恐的反应看,臣以为很可能真是他派出的兵马,且此军十分精锐,善用火器,攻城掠地如等闲。

  虽说高丽官军战力低下,然以逸待劳竟一溃千里,可想而知其势之烈。”

  李猛、王宁也道:“臣也持此见。”

  众军机也点头附和。

  霍鹏恨声道:“贾贼如此张狂,分明是拥兵自重,胁迫朝廷,使陛下不敢断然惩处于他,久之必反。”

  众人皆称是,连最欣赏贾琮的顾涛都不得不说:“从如今形势看,贾琮数年前便有反意,故借西夷之力暗中养练了这么一支强兵,就是为了在必要时候对抗朝廷。

  现在其势已成,若要对他下手,倒不可莽撞,恐生不测。”

  董仪道:“顾中堂说的是,凭他掌握的京营和麾下私兵,若一发闹起来,其害远胜屠斐,朝廷体面何在?若要除之,还须从长计议。”

  北静王深知贾琮若得势自己必死无葬身之地,忙道:“诸位中堂所言极是,贾琮此子狼子野心,天生反骨,若不除之则国朝危矣。

  一个不慎,唐时藩镇之乱定然重现,故必以刮骨疗毒、剜疮去腐之决心除之,且不可大动干戈,恐其畏罪而反,即便平定,也要大伤国朝元气了。”

  “王爷所言甚是。”众人借道。

  熙丰帝点头道:“计将安出?”

  北静王道:“臣以为可先将其放归家中,温言抚慰,以安其心,再打发了高丽使者,命其国内调查清楚是何人犯境后再报。

  然后趁其大军在外,难以救急回援,寻机将其诛杀,以定朝纲。”

  李猛道:“王爷此法甚妙,臣与王都督可命京营并西山大营枕戈待旦,日夜监视贾琮掌控的六营人马。

  若有变故,即便不胜也可钳制,不使其冲击神京。”

  西宁王道:“最紧要是整顿皇城禁卫,只要他们不乱,陛下就安如泰山。

  听说新任的神武大将军冯紫英是贾琮挚友,恐变节从贼,臣以为宜调其出京。”

  众人都点头称是。

  段准摇头道:“老臣与小冯将军谈论数次,其为人刚烈忠纯,宽厚诚孝,绝不会从贼作乱,玷辱先祖清名,这一点老臣可以担保。

  何况若是突然动他,贾琮岂会没有防备?”

  熙丰帝也点头道:“准公此言朕亦赞同,冯卿不是奸险狡诈之人,大是大非、大节大义相信还是分得清的。”

  众人忙道:“如此皇城固若金汤了。”

  霍鹏道:“如今只须想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法子除去贾琮,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其党羽没了主心骨,绝不敢贸然作乱,再缓缓图之则天下定矣。”

  “霍中堂说的是。”众人都附和道。

  熙丰帝道:“霍卿可有妙计?”

  霍鹏躬身道:“臣确有一计,万无一失,因事关重大,请密奏君上。”

  熙丰帝道:“如此诸位爱卿去罢,准公、霍卿留下。”

  “臣等告退。”

  顾涛回到府中,一言不发只要了一壶酒,然后把自己关进书房,三杯神仙醉缓缓入腹,化作暖流漫向各处,连脑筋似乎也活跃了许多。

  遂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今上、皇后、贾琮。

  沉思良久,其下又写上准公、庞超。

  跟着又写下六、十四两个数字,显然是象征贾琮掌控的六营京军和其余十四营京军。

  想了良久仍委决不下,从惯性、理性及从众性出发,似乎支持今上除掉贾琮是天经地义,不过顾涛总有些忐忑不安,却不知哪里不妥。

  因此次对贾琮出手,若成功,皆大欢喜,若不成,恐酿成比屠斐叛乱更猛烈十倍的乱局。

  从他在罢职降爵的情况下,仍敢赴台狱,还敢在金殿上挑衅今上,便可知其有足够把握。

  霍鹏、董仪等人虽有些小手段,难道庞超是吃素的?让你轻而易举就谋害了贾琮?

  顾涛越想越不对,贾琮若不死,要么一怒之下起兵强行逼宫,一二十万京军在都中乱杀一通,想想都可怕。

  即便他兵败,凭他的身手和各世家兵力,随时可突围,或去辽东、或去陕甘、或去西域,谁能阻挡?

  或者他直接遁走,远赴高丽将雄兵带回,从辽东开始整顿大军,一路打回来,并发檄文,号召国公一脉旧部“勤王”“清君侧”,局势恐怕更加糜烂。

  到时候必定又是一个安史之乱,国朝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亿兆百姓更经不起。

  顾涛足足思索了一个更次,也没有头绪,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忽听敲门声起,“老爷,时辰不早了,怎还不歇着?”

  顾涛听见老妻声音,忙起身开门,迎她进来,道:“有些公事,夫人怎么还不睡?”

  其妻赵氏亦出身世家,与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相知极深,只看了他一眼,便笑道:“老爷便有烦心事,也不该熬夜,恐伤了身子。”

  顾涛素来敬重夫人当年不嫌他寒微,毅然委身下嫁,多年来又极贤惠,相夫教子,持家有道,因打发了下人,携着她进了书房坐下,叹道:“朝政难矣。”

  赵氏看了桌上酒壶一眼,道:“多年不曾见老爷如此心力交瘁,这是借酒浇愁么?妾以为,酒醉可以伤身,却不解真愁。”

  顾涛拱手苦笑道:“夫人教训的是,为夫受教了。”

  赵氏微微一笑,道:“妾身可不敢当中堂大人的礼,老爷有何愁闷,妾身可有幸与闻?”

  顾涛知夫人聪明智计尤在自己之上,因提笔在纸上将贾琮的名字圈出来,道:“都为了他啊。”

  赵氏看着纸上的名字,心念百转,道:“老爷不是担忧自己的前程,而是念着天下百姓。”

  顾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知己之感,叹道:“夫人之明,如日月矣。”

  赵氏白了他一眼,抿嘴啐道:“油嘴滑舌,还是相爷呢。”

  顾涛笑道:“老夫老妻顽笑两句,与相爷何干?”

  赵氏不理他,沉吟道:“今上要对付少保了么?”

  顾涛点点头。

  “老爷在发愁如何调和今上和少保的矛盾?”

  “嗯,贤妻知我也。”顾涛叹道,“若今上能顺利除了少保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只恐天下将乱。

  如今情势,如箭在弦,实是容不得少保了。”

  赵氏道:“老爷以为今上有几分胜算?”

  顾涛沉吟片刻道:“若在近期下手,安排得宜,有相当把握。”

  赵氏摇头道:“妾身与老爷所见刚好相反。老爷似乎忘了还有一个人。”

  顾涛一愣,道:“夫人是说皇后?”

  赵氏缓缓点头,道:“妾身曾见过皇后数次,当今皇后娘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若少保倒了,等若断了二皇子登基之路,她岂能袖手旁观?颍川陈氏又岂能坐视?”

  顾涛道:“此言有理,只是陛下必早有防备。”

  赵氏笑道:“那就看帝后谁更技高一筹了,此其一。

  其二么,少保乃天下第一才子,老爷也曾说他身边还有个极厉害的谋士,不在郭嘉诸葛之下,难道就这么轻易败亡不成?

  谁想对付他,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涛叹道:“我正担心这个,若少保逃过一劫,反扑起来,天下必定大乱,百姓又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赵氏道:“老爷似乎忘了一点,要保住天下不乱,未必非要少保赴死不可。难道皇后、少保他们就希望天下大乱不成?”

  顾涛一惊,低声道:“夫人的意思是……”

  赵氏道:“老爷觉得皇后、少保可是心慈手软的?”

  顾涛摇了摇头,忽然发现自己走入了死胡同,若今上突然驾崩,还有谁能制衡贾琮和皇后?

  难道真会发生这等事?顾涛越想越觉宫中争斗惊心动魄,手指微颤,不再多言。

  “老爷操心百姓一辈子,如今到了大是大非的关头,也该为自己预留退步。”赵氏道。

  “夫人之意是?”

  “暗中向少保示警,做个顺水人情。

  其实不必你提醒,少保自然早知陛下有鸟尽弓藏之心,只是做个样子。

  既不妨碍陛下对他下手,又能博几分人情,若陛下事成,少保败亡,自然无事。

  若陛下事败,少保崛起,也可左右逢源。”赵氏道。

  顾涛点头笑道:“夫人真女诸葛也。只是我身份敏感,行动不便,若让旁人带话恐泄露机密。”

  赵氏道:“妾身自当代劳。”

  “夫人如何行事?”

  “这个容易,只须命人盯着贾府,待如意公主进宫,我便即刻入宫给皇后请安,必能碰上公主,再寻机与她说一两句话便可。”

  “好,妙。如此了无痕迹。”顾涛抚掌笑道。

  忧心天下苍生这是儒家士大夫的理想使然,不过政客终归是利益至上的生物,若能两头讨好,立于不败之地,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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