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推恩九边

  熙丰十二年腊月二十八日,一道重愈千钧的诏书从京师发出,挟西域大胜之余威,传谕九边藩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地方既守,而国家无虞也。

  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幅员千里,麾下军民千万,钱粮广盛,富可敌国。

  诸王年幼,易生骄奢淫乱之心,更有甚者,恐受奸人调唆,合纵以逆京师,则非祖宗遗志也。

  且今诸侯子弟众多,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之地封,数代以后,一贫如洗,虽果腹尤有不能,岂是仁孝之道?

  朕深念宗亲之情,欲效上古遗风,故推恩诸王子弟,以地侯之,使天家血脉皆得所养,兄弟之间不至阋墙。

  今令诸王条上,朕且临定其名爵。钦此。”

  除辽藩被削外,其余八王见此推恩令,也只无能狂怒,辽王复辙在前,且朝廷兵锋正锐,谁又敢挑头造反?

  诸王都才二三十岁,又没领兵打过仗,贸然起兵造反,那不是给各节度使送功劳么?

  何况这群新嫩王爷也没有豁出荣华性命的气魄和胆识,在朝廷筹备良久的大势面前,只得俯首谢恩,规规矩矩把家里有几个兄弟,打算如何分地盘报了上去。

  唯一的希望就是今上开恩给自己这支嫡脉多留些家底。

  当然这封诏书对不具备继承权的嫡子、庶子而言,却是大大的利好,即便只混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至少也能有一块地盘基业,让后代不至于穷得吃不起饭。

  因此诸王子都自发联合起来施压嫡系,为自己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利益呐喊,并各自暗中结交军中将领,封官许愿,叮嘱其不得悖逆君上,违抗圣旨,为推动推恩令快速施行也出了大力。

  熙丰十三年正月初八,军机处。

  为了拆藩的事儿,朝中重臣都没过好年,不为勤于王事,只为了在即将到来的一大波封官潮中为自己人多捞两顶乌纱。

  因前期筹备充分,九边划设州府县诸事十分顺利,共新设州府96个、县333个。

  现在,六大军机并六部部堂、都察院左都御史正聚在军机处的小隔间里,细细看着吏部草拟的这429个正印官的名册。

  地下掐丝珐琅八宝纹长方薰炉内正燃着雪白的银霜炭,提神醒脑的龙涎香随着阵阵热气充斥屋内。

  一众老大人神色严肃,带着眼镜,浑浊但精明锐利的目光在一干官员名字上滑过,不时提笔勾点。

  看着看着,新党众人渐渐眼带笑意,对吏部上报的名单频频点头嘉赞,中立、学社两党之人则眉头深锁,阴云密布。

  枯坐了近一个时辰,只闻册页翻动之声,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冯远越看越怒,从名单上看,新党的人竟占了四分之三有多,中立、学社并朝堂摇摆派只占四分之一不到,实在欺人太甚!

  见众人都放下了册子,摘下了眼镜,段准缓缓道:“诸公对此名单可有高论?”

  冯远冷冷一笑,首先开炮,拱手道:“既然首辅垂询,下官虽无高论,低论却也有一些,不敢敝帚自珍,请林大人赐教。”

  林如海淡淡一笑,抬手道:“冯大人请讲,仆知无不言。”

  冯远道:“请问林大人,这份名单是怎么来的?”

  林如海道:“是根据吏部历年来掌握的京察、外察、闰察并考满之情,择优而取,量才擢用,所选之人,要在必当,皆干练廉正之士。”

  冯远冷笑道:“上一科两榜进士还有许多正待铨选,怎么这回许多举人都选了县令,而堂堂进士却名落孙山?请大冢宰指教。”

  林如海笑道:“冯大人所言甚是,其实起初仆也想过先把上科进士们安插了,不过转念一想,九边初设州府县,又在边关要地,治下民风剽悍,尽皆骄兵悍将。

  若选些从未在地方衙门历练过的读书相公去,恐难治理妥当,故此次皆选拔的积年能吏,以策万全。

  至于上科进士,咱们下一步还要议议各州府的佐贰官,尽可充任。”

  “如海此言甚善,思虑周全。”

  “是这个道理,边塞重地非同寻常,若无历练,极难胜任。”窦修、孟华采等新党大员忙出声附和。

  冯远闻言一滞,林如海说的是正理,且也给出了解决方案,不是不让他们当官,下一步官帽子都给他们备好了。

  不过中立、学社党人自然不会吃这个亏,正印官都让给你们,咱去打下手?

  有了功劳都是你的,有了错处,咱给你背?身为党派大佬,自然要为小弟们的前途打算。

  一旦当了佐贰官,未来晋升的路子就很窄了,因为难出政绩,做得再好也是正堂的功劳。

  刑部尚书晏宁一捻山羊胡子,道:“林大人此言差矣,正因边关情势复杂正是历练人的好去处,自应先让两榜进士优先补缺,而让名册上的举人能吏们辅佐,岂可本末倒置?

  哪有举人都当官了,进士还干望着的道理?若说担心新科进士不谙政务,不能治理地方,给他们配些熟悉政务的属官便是。

  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会当官,且让他们一试,若干得不好,再行处置也不迟。”

  窦修摇头道:“不妥不妥,边塞重地,不可轻忽,一旦出事,激起民变或兵变,岂同儿戏?

  待选的新科进士还是应先在朝里或内地州县为官,待历练纯熟后再行外派边疆可矣。”

  左都御史谭成看不过去了,道:“窦大人此言,仆万不敢苟同。

  远的不说,少保未及舞象之年便执掌辽海卫,推新法,行仁政,功莫大焉,万民景仰,难道他从前就当过官不成?

  林大人,您的乘龙快婿珠玉在前,怎不许后人见贤思齐呢?”

  冯远、晏宁见谭成推出贾琮为例,都笑道:“林大人莫非只青眼爱婿,却信不过新科进士么?”

  林如海一时微窘,摆手笑道:“绝无此意。少保天纵之才,出身勋贵,寻常人难与之相比,此其一;

  昔年老宁荣二公在辽东颇多基业,根基深厚,人脉深广,此其二;

  故少保能行之事,常人未必能行,非仆另眼相待也。”

  关浦道:“古人云,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我等皆知为百里侯不易,守牧州府更不易,岂可因其难而废其人?

  正因不易,故能锤炼品格才干,岂可因怜其新晋而以安逸授之?此非磨砺新人之道也。”

  江风也缓缓道:“玉不琢不成器,断无惜玉碎而不琢的道理,如今九边新设郡县,新科进士慨然受命,远赴边关,正当其时,当仁不让。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两大军机都表了态,林如海就不便再说了,只把眼看着霍鹏等人。

  段准微微点头,示意略作让步,不必纠缠。

  霍鹏与董仪对视一眼,暗道不过区区几十顶帽子,给你又何妨?因点头道:“既然两位中堂都持此见,这次便把待选进士用起来罢。”

  刚把这件事扯清楚,冯远又道:“下官见此次名单中,几乎都是擢升,鲜少平调,骤然提拔这许多官员似乎于理不合,难免让人怀疑有人在借机卖官鬻爵,拉帮结党。”

  林如海闻言,再坐不住,淡淡道:“冯大人是说仆暗藏私心了。方才仆已说过,这批人皆历年考察优等,久在地方,熟谙政务,方才提拔。

  若说吏部有人借机收受贿赂,优亲厚友,任用私人,请诸位尽管弹劾,自仆以下,愿领罪责。”

  谭成道:“林大人的风骨我等自然钦佩,不过一次提拔四五百人,难免有些疏漏,恐怕还需一一细细甄别方可。

  譬如袁州府通判曹湖,擢大同府知府,若我所记无错,都察院弹劾他强夺民田、贪赃枉法的折子至少压了四五封。

  还有这个南阳府同知凌荣,擢兰州府知府,弹劾他贪财好色,强娶民妇的折子亦不少,都是积年旧事,都察院还来不及办。

  如今旧事未清便即提拔,恐难服众,更恐损了林大人英名,请诸位中堂定夺。”

  关浦率先表态,道:“此言有理,九边之事,皇上甚为关切,不可轻率,还须细择贤良,方不负圣上所托。”

  江风也道:“关相此乃老成之言,仆亦以为然,我看今儿这事儿先放放,诸位同仁把名单都带回去,再好生琢磨琢磨,看其中有没有不合适的,或更好的人选,改日咱们再议,如何?”

  “好,就这么办。”冯远等忙笑着附和,意思很清楚,你们新党有本事就一手遮天把人定了,反正咱们不干,拖着扯皮就是。

  霍鹏、董仪无奈,看向段准,虽说新党占据优势,可中立、学社两派加起来,力量也不弱,若真扯起皮来,那可就是旷日持久的拉锯了。

  段准看了众人一眼,一锤定音,道:“如此,七日后再议。此事甚急,不仅关系到朝中人事,更关系九边安定,不宜久拖不决。

  请诸位尽快筹划明白,届时务必有个结果,否则皇上怪罪下来,问咱们九边衙门都建好了,为何还派不出官吏,谁来负责?”

  “元辅所言极是。”众人都拱手称是,知道段准的潜台词是斗归斗,扯归扯,却不能不顾文官集团经略九边的大局。

  真闹翻了,谁都讨不了好处,到时候新党肯定会将黑锅甩到中立、学社两党头上,勿谓言之不预。

  这也是新党如今最大的倚仗,圣眷。

  一旦扯皮闹翻,今上的板子肯定大多会打在江风、关浦两人屁股上。

  冯远忽然道:“九边改制,所涉官吏甚众,兹事体大,恐有错漏,故仆以为似不必一蹴而就,反而损耗时间精力,不如将这429人分五七次议定,每次只议数十人,当可速决。”

  江风、关浦对视一眼,知道他是打算和新党寸土必争,忙道:“冯部堂此言极是,若要一次议定四百余人,着实耗费精神,难以兼顾,分批议定最佳。”

  段准点头道:“也好。就从七日后开始,半月之内完成。”

  众人皆称善。

  ——

  今儿不是什么正经日子,贾琮与诸妻妾都没过西府去,只有宝钗、黛玉带人过去看了看,见没什么要紧宾客,随便陪老太太说了会子话就转来。

  如今老太太也看通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也不想管,何况贾赦本不得宠,没了就没了,自作孽不可活。

  贾母哭了两场也就罢了,照样高乐谈笑,只是越发思念贾政,频频让宝、黛给贾琮带话,让他想法子把贾政调回京里来。

  听了宝钗带回来的话,贾琮笑道:“老爷才去福建一年多,总得等他三年任满才好调动。老太太就这么念子心切?虽说儿子没在身边,膝下这么多孙子还不够尽孝?”

  黛玉笑道:“你还说呢,你一个,还有琏二哥、宝玉哪个是省心的。今儿老太太又抱怨了,说你耽搁了二姐姐、三妹妹的终身大事,如今大老爷殁了,又得耽搁时间。”

  贾琮摇头笑道:“二姐姐耽搁三年,三妹妹耽搁一年,四妹妹还小,正好姊妹们在一处多顽几年,嫁了人可就没这么快活了。”

  凤姐儿笑道:“你当然不着急,有这么一大屋子人儿,如今二丫头已过双十,再耽搁三年,都成老姑娘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贾琮哂道:“笑话,我若稍稍放出风去,信不信咱家门槛都要被踏平,我贾琮的姊妹难道还有嫁不出去的?不急不急,久等吃好饭。”

  众女皆笑。

  宝钗忽然提醒道:“琮儿,守制期间你可得禁着些儿,若触犯了律法事小,损了名声事大,不可不察。”

  “嗯?什么意思?”贾琮奇道。

  凤姐儿笑道:“自然是让你把色心收着些儿,孝期不得纳妾、也不得生孩子,否则御史言官可要弹劾你,说你不孝。”

  贾琮愕然,指了指宝钗等人肚子,道:“那你们已经有了,难道不生?又不是怀的哪吒。”

  宝钗俏脸微红,啐道:“先怀的自然不算,亏你还是管刑狱的官儿,这都不懂。”

  贾琮哈哈一笑,道:“我管刑罚又不管户律,不生就不生,你们接着吃避子汤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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