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笑着赞叹恭惟,又聊了许久,茶水都喝了两三碗,还没见贾琮出来。
贾赦皱眉道:“管家,贾琮是什么意思,把这许多太爷、老爷晾在这里,也太托大了些,难道得了爵位就不认祖宗了么?”
被他一喝,积威之下,旺财额上冒出冷汗,忙躬身道:“大老爷稍等,奴才这就去问问。”说完匆匆跑到内三门前去打听消息。
在门口见着早早晋升为大丫头的玲儿,旺财忙问道:“玲姑娘,侯爷呢?外面太爷、老爷们都等急了。”
玲儿抿嘴笑道:“侯爷今儿起晚了些儿,还在用早膳呢。”
“劳您去催催,就说大老爷生气了。”旺财急道。
玲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不敢,要去你自己去。”
旺财苦笑,拿她没办法。
看了看内三门外把守的亲兵,他更不敢乱闯。
非召而入内室者,斩。这是贾琮定下的第一条家规。
“那您去看看侯爷用过了么?”
“等着。”玲儿点点头,转身去了。
内堂里,贾琮正和楚婵、凤姐儿等人说笑吃早饭,前面的情况,他早已知道,昨日便请教了庞超,因此漫不在乎,好整以暇。
若宗族大会没了他这个桓侯,开了也不算数。
一时,玲儿进来报给金钏儿,金钏儿又进去传话。
贾琮咬了口羊肉山药馅儿的包子,喝了一口八宝碧粳粥,摆手道:“知道了。”
金钏儿退下,依言打发了玲儿。
晴雯奇道:“爷怎么不着急?外面都等急了。”
贾琮笑道:“庞先生说的,不晾晾他们,恐怕他们拎不清上下尊卑。急什么,爷还没睡够呢。”
晴雯掩嘴笑道:“爷可从不睡懒觉的,今儿也破例了。”
楚婵、凤姐儿两人白了她一眼,小蹄子。
贾琮笑道:“只问你这两个姐姐去,爷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昨儿差点当不住她们两个。”
两人大羞,楚婵夹起一个油盐火烧,凤姐儿夹起一片清蒸火腿,一齐塞进他嘴里,啐道:“混账东西,胡吣什么。”
旁边平儿掩嘴一笑,忙给他端来一碗豆浆。
贾琮嚼了几口就着豆浆顺下去,嘟囔道:“本来就是,还不许人说么,以后你们两个不许在一起。”
楚婵眼波如水,风情万种,含羞啐道:“昨儿是谁自个儿说要摧城拔寨,横勇无敌,今儿就俯首投降不成?”
凤姐儿也是一脸春色,讽道:“还有人说什么要独断万古,傲立不倒呢,胡吹大气。”
贾琮大拇指一翘,指了指里间,不伏气地道:“要不是你们耍赖把珊儿、儿叫来助战,爷何至于此。
就这,爷还挑翻两人,全身而退,不亦壮哉乎?”
众人嗤一声笑了,都红着脸啐他。
贾琮在众女服侍下,慢条斯理吃完早饭,方才出来慎始堂。
“哟,都到了。给诸位太爷、老爷请安,有劳久候,实在是公务繁忙,琮焚膏继晷仍力有不逮,罪过罪过。”贾琮拱手笑道。
众人忙道无妨,又恭维了两句。
“大伙儿都坐罢。”贾琮坐到主位,抬手虚按。
“时候不早了,琮就长话短说,今儿请诸位族老,各房子弟来,就为一件事,重立贾家族长,太爷、老爷们可有高论?”
众人一言不发,只把眼看着贾赦,你方才的高论呢,你儿子叫你说呢。
贾赦清了清嗓子,淡淡道:“琮哥儿,方才我与诸位太爷、老爷都议定了。
如今族内弊端甚多,理应从原大房一脉的基业中划相当一部分为祭祀祖产,用以扶助老弱贫寒的族人,如此才是兴旺之道。
承蒙诸位太爷、老爷爱重,已推举我为新任族长,你可有异议?”
贾琮呵呵一笑,道:“既然诸位太爷、老爷们都议定了,琮自无异议,只是有一事还须商榷。”
“何事?”贾赦冷冷看着他,只待他说个不字,即刻以孝道大旗将其镇压。
贾琮道:“方才老爷说从东府的产业里划些为族产,此事暂不可行。”
贾赦冷笑道:“你不伏我的话?”
贾琮也冷冷一笑,道:“琮不敢,还有下情禀上。
诸位都知道,琮本月十六日便要与如意公主大婚,此刻把家中产业划出去,岂非有转移财产之嫌?
知道的说琮大公无私,大仁大义。
不知道的,说一句贾家堤防公主殿下,提前谋划转移财产,蝇营狗苟,不忠不敬。
到时被御史言官奏一本,老爷去领罪乎?”
众人一呆,还真是这样。即便成亲以后,若贾琮不愿意,直接推到公主头上,谁还敢去逼迫公主不成?
贾赦脸色一僵,没想到贾琮如此奸诈,一概推到公主头上,让他孝道大旗愣是举不起来。
贾琮和公主的婚姻是皇后赐的,现在的宅子产业是皇帝赏的。
你他娘竟敢在与公主大婚前转移产业,想干什么?防谁,防公主?防天家?
妥妥的大不忠大不敬的罪过。
不被旧党的御史弹成筛子才怪。
贾赦气得老脸一会青一会红,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用孝字压住贾琮,贾琮早已把个“忠”字顶在头上,万法不侵。
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自然是忠在前,孝在后,任谁都不敢有二话,难道还敢调唆贾琮不忠不敬?
见一句话镇住众人,贾琮又笑道:“既然诸位太爷、老爷们已议定了族长人选,就这么着罢。
本来琮还有些浅见要禀于诸位长辈,现在看来也不必提了,旺财送客。”说完起身欲走。
贾珈忙给几个人使了眼色,贾整、贾敢、贾收等人忙道:“桓侯留步。
方才我等并未议定人选,不过随意谈了几句,侯爷若有高论,我等洗耳恭听。”
众人忙道:“此言极是,方才大老爷说的只是一家之言,桓侯若有良策不妨说出来,一同参详,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贾琮看了贾赦一眼,道:“原来并未议定,那琮就斗胆说几句。”
“桓侯请讲。”
“琮的想法也甚是粗浅,族内积弊甚多,想来各位都知道,就不细说了,一句话,有钱好办事!
譬如年老多病,衣食无着的,一年族里给四五十两养老金不就行了?
譬如家里贫寒,读不起书的,通通送到族学去,族学装不下怎么办,选址另建。
譬如大小伙子,没个进益,无以为生的,族里置办些产业,让他们去经营,如何?
再譬如各房的族老、老爷们,教导子侄、操心族务,劳心劳力,一年领个百八十两银子的慰劳费,不为过罢?
当然族里事情多了去了,不过么,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些许浅见,难登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贾琮笑着说完,喝了口茶,斜睨了贾赦一眼,和我争,你舍得掏钱么?
贾赦即便有钱也舍不得这么掏出来,族长只是个名分,又没实际利益,他才不是傻子,为了一个虚名掏空自己家底儿去喂饱这些人。
众人闻言,欢喜得抓耳挠腮,坐立难安,贾琮这番话可比贾赦具体多了,且都知道他有钱,说出来的话也可信。
贾整抚掌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桓侯此言化繁为简,直指其病,真金玉之言也。”
贾效忙道:“哎呀,我等真是老糊涂了,竟没想到这一层,多亏桓侯点醒。”
贾敦道:“古人云,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诚不我欺。
我等老矣,我看新任族长理应由年青人担任,方可使家族兴盛。”
众人均点头附和,贾代儒等老太爷见被抢先了,忙顿了顿拐杖,压下众人的声音,跳出来刷存在感。
贾代儒摇头晃脑地道,“圣人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琮哥儿此言,大有圣人遗风也。”
当了一辈子家塾先生,好歹是个老牌秀才,论掉书袋谁都比不过。
贾琮暗笑,老子要出钱,就成了圣人了。
贾代俭接口道:“琮哥儿慷慨豪迈,仗义疏财,不单有圣人遗风,更有祖宗遗风,我看族长之位非他莫属。”
他不懂什么圣人言,索性说开了。
众人忙道:“族长非桓侯莫属。”
贾琮见贾赦已快气晕过去,忙摆手推辞道:“琮年少轻狂,才智鲁钝,何德何能接掌族长之位。
何况大老爷颇有雄心,焉有琮接掌的道理?”
贾代作忙劝道:“琮哥儿,你是咱家不世出的俊杰,小小年纪便已封侯,如今又是驸马,你不掌管,谁来掌管?
何况咱是勋贵人家,不是那等泥腿子穷书生,先论爵位再论其他,如今众望所谓,你就应下罢。”
又有人道:“按理,大房失德,族长的位置理应转到二房。
若大老爷自信能做到方才桓侯说的那几条,我等推举大老爷为族长也无不妥,不然我看还是立贤为是。”
“此言甚善,方才几位太爷也说了,族长之位不是官帽子,没什么好争的,谁能让阖族兴旺,谁能得众人推戴,谁来当族长。”
贾琮笑道:“诸位长辈抬爱,琮愧不敢当,只是万不敢迈过大老爷去,琮提议由大老爷当族长,琮在一旁辅佐便是。
我算了算,大老爷一年拿几万银子出来,也就勉勉强强能做到方才那几条了。”
贾代儒、贾代修等老人看着贾赦道:“大老爷有意接此大任乎?”
贾赦恨不得一把掐死贾琮,他把调门起得这么高,现在还接个屁,当个狗屁族长,一年还得白拿几万银子出来,分给这群穷鬼,他可没疯。
因勉强笑道:“赦近年身子骨老迈,精力不济,实难掌管族里事务,只能谢过太爷们厚爱了。”
贾代儒看了他一眼,道:“那族长之位……”
贾赦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切凭诸位公推罢,赦无异议。”
“好。”几个代字辈的老头争先恐后地道:“我等推举琮哥儿担任族长。”
说着一个个拄着拐杖站起来,准备看看若有哪个不开眼的灰孙子敢反对,就给他一顿棍子。
众人忙齐声道:“我等附议。”
贾代儒捻须笑道:“琮哥儿,此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古人云,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你就勉为其难罢。”
“对,桓侯莫要推辞了,阖族上千口人,都指着侯爷了。”众人都劝道。
贾琮呵呵一笑,你们是指着老子的银子,道:“既如此,琮便斗胆应下了。”
众人大喜,一齐起身道:“我等见过族长。”
族法面前,贾赦也不情不愿站起身。
贾琮扫了一眼,拱手道:“诸位请坐。既推我为族长,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方才我说的条条款款,不必担心,自会成真。
不过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日后谁若是违背家法,不论长幼,琮必从严惩处,以儆效尤,以正家风,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心中一凛,不过此时骑虎难下,且又想到贾琮许下的利,忙道:“我等无异议,自当遵从家规族法。”
贾琮一摆手,命人呈上早已写好的祭祖表文,让众人签字画押。
又趁着人齐,顺便开了宗祠,把表文焚化了,正式成为贾家新一代族长。
众人见他准备齐全,都心头暗笑,凭大老爷这扣扣索索的样子,还想和琮哥儿争?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送走众人,贾琮转身回去,忽听身后有人赶上来,低声道:“三弟留步。”却是故意落在后面的贾琏。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贾琏拱手道:“愚兄有一事相求,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进去说?”
“也好。”贾琮微微颔首。
他对贾琏倒没什么恶感,这人性子软,心肠也软,在外并不仗势欺人,欺男霸女。
要说有些缺点,不过是贪花好色,在大族子弟来说,这点小事再正常不过。
且他也算颇为仁厚了,不管是顽多姑娘还是鲍二家的,都不是白顽,而是给了丰厚的财物,你情我愿的媾和。
虽说品味差了些,好歹有些风度。
何况自己还撬了他老婆,以后还要他帮着家里做些人情客往的俗务,若事情不大,顺手帮他一把也无妨。
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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