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四天朱标才苏醒,但还不等大家高兴就发现情况不对。
清醒过来的朱标,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嘴角时有口水流出。
中风,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个现实。
陈景恪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朱标的表情显得很是激动,眼睛瞪的直直的,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是很正常的,换成谁突然变成这样,都会激动。
老朱悲痛万分,虎目顿时就红了。
反倒是马娘娘,擦干眼泪来到朱标病床前,抓着他一只手不停的安抚。
“娘的身体好了,沐英那里也派你五弟过去了,你五弟的医术你是知道的。”
“朝中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心,有你爹和雄英在呢。”
“放宽心好好养病……娘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呢。”
随着她的话语,朱标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对着马娘娘使劲眨了眨眼睛。
马娘娘似乎能听懂他的心声一般,说道:
“娘没骗你,我这都是老毛病了,缓过劲儿就好了。”
之后母子俩就这样聊了好一会儿。
朱标毕竟刚刚苏醒,精力不足,很快就疲倦的闭上眼睛。
马娘娘说道:“你好好休息,娘就在旁边。”
她刚想离开,朱标再次睁开眼睛,眼珠子使劲乱转。
马娘娘思索道:“你身体不舒服?”
朱标眼睛依然乱转。
马娘娘这次肯定的道:“让内阁学士进来听用?”
朱标的眼睛这才停下,朝她眨了眨。
马娘娘知道他是有事要交代内阁学士们,而且有些事情也确实需要说清楚。
虽然有老朱和朱雄英在,国家不至于无主。
可皇帝是朱标,他才是法礼的代表。
没有他的授权,老朱和朱雄英掌权,那都是不符合礼法的。
而且到底是以老朱为主,还是以朱雄英为主?
这都需要朱标这个皇帝来决定。
所以,虽然马娘娘很心疼儿子,却也没有阻止他见外臣。
很快七位内阁学士,外加六部尚书、大理寺卿等要员全部来到乾清宫。
七位内阁学士上前,负责与朱标沟通。
李善长作为名义上的首辅,开口说道:“陛下,请恕臣等不敬之罪。”
“陛下贵体有恙不利于行,然国事不可有一日懈怠,还需您任命一人监管。”
朱标眨眨眼睛,表示认同。
李善长继续说道:“接下来臣等的问题,如果陛下同意,就眨一下眼睛,不同意就眨两下。”
朱标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马上有臣子,将问话以及朱标的意思,转告给群臣。
这也是流程,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接着,李善长终于开始正式提问:“国事交由太上皇和太子主持可否?”
朱标连眨了两下眼睛。
李善长继续问道:“国事尽皆交由太子做主?”
朱标再次连眨了两下眼睛。
竟然不是?几位内阁学士很镇定,其他大臣却有些惊讶。
然后不少人都偷偷的瞄向了一言不发的朱元璋。
果不其然,等李善长询问是否让太上皇主持国事的时候,朱标只眨了一下眼睛。
听到这个结果,群臣都恍然大悟,然后内心里称赞朱标高明啊。
都这样了,还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在大明,老朱的威望是无人能及的,让他重新出山是最稳妥的。
而且如此一来,也将朱雄英最后的嫌疑给洗清了。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阴谋论者,朱标壮年中风,难免会有人传一些谣言。
谁最有嫌疑?
谁受益最大,谁就有嫌疑。
如果让朱雄英监国,那他就是受益最大的人。
根本就不用怀疑,必然会有许多人以此来攻击他。
什么太子等不及了,而且陈景恪和他是发小……想下手可太简单了。
现在,将权力交还给老朱,朱雄英就不再是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
嫌疑自然就小了很多。
别人再想用此事来攻击他,就站不住脚了。
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老朱……
皇位本身就是老朱的,他都能提前传位给儿子,又怎么会害儿子?
而且以老朱对朱雄英的喜爱和满意程度,也绝不会影响到朱雄英太子身份地位。
可以说,朱标的这个决定,真的将一切都考虑到了。
众人都不禁暗暗敬佩。
接着邱广安等人各自上前询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国家大政是继续变革,还是回归保守之类的。
得到的结果是,一切按照计划来。
如果有难以决断的地方,以太上皇的意思为主。
当这一层意思表达出来之后,朱标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一直守在旁边的郑良琦知机的站出来,说道:
“诸位阁部,陛下大病初愈不宜过于劳神,需要歇息了。”
“若有事情,请改日再来请示。”
其实众人想问的也问完了,于是就一起告退。
接着李善长等内阁学士找到朱元璋,请他主持大局。
这也意味着,朱元璋再次出山以太上皇的身份,重新掌握大明。
不少人以为他就是走个过场,随后就会让太子监国。
哪知道并没有,他就这样重新接手了大明的重担。
虽然太子依然负责处理大多数政务,可还是没有拿到监国的名义。
这让不少人嘀咕,老朱莫不是权力瘾犯了?
还是舍不得权力?
不过这些声音很微弱,没有掀起什么浪花,很快就没人理会了。
正如朱标设想的那样,因为朱元璋重新出山,大明的局势没有出现什么波动。
军政两界更是平稳的犹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民间也没有出现关于朱雄英的不利传闻。
反倒是因为老朱没有让他监国,不少人替他抱不平。
朱雄英自己也变得低调许多,不再如之前那般事事都想插一脚。
不是因为老朱打压之类的,而是他清楚,目前自己不能高调。
亲爹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你作为儿子的那么高调,是几个意思?
真觉得你不是最大受益者,大家就不敢传你的谣言了是吧?
不管怎么说,本应该造成巨大动荡的皇帝中风事件,就这样平稳的过去了。
大明依然是那个大明,大家各司其职过着自己的日子。
但……真的就没有一点变化了吗?
那怎么可能。
心情极差的老朱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没几日他就拿出了数百份罪状,全是官吏贪污腐败的证据。
这是最近两年锦衣卫和巡查使们收集到的证据。
对这些人的处置办法他也乾纲独断,全部处死。
而且他们的家眷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流放,而是一同处死。
前前后后加起来,又是六千多人被杀。
一时间群臣噤若寒蝉,重新回忆起了被洪武大帝支配的恐惧。
原本因为朱标的宽仁政策,有些得意忘形的文武百官,瞬间变得老实起来。
办公效率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外人看来,老朱这是因为儿子重病,拿群臣发泄心中的负面情绪。
但陈景恪却知道,老朱其实很清醒。
他杀人是有计划的。
这次被杀的人,七成都是保守派,很多甚至明里暗里阻挠新政推行。
剩下三成革新派,也是罪大恶极的那种。
也就是说,老朱表面上看,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实际上,在他拿出这份名单之前,就已经进行过筛选了。
那些罪名较轻的革新派主力,都被保了下来。
他这么做的目的,既是为了震慑群臣,同时也是为变革扫清障碍。
这就是朱元璋和朱标的区别。
朱标想的是稳步变革,逐步替换守旧派。
朱元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大刀阔斧的来。
不行你就主动让位,不识趣那我就送你一程。
当然了,老朱能这么做,其实也和朱标这五年的休养生息有关。
这五年他解决了洪武朝留下的弊端,重塑官僚体系理顺了行政系统,培养提拔了大量后备官吏。
老朱一次性杀了数百人,换成洪武朝肯定会造成很多职务,无官可用的恶果。
这次几乎没有对行政系统造成什么影响。
反而因为大量守旧派被清除,为革新派干将提供了更多机会。
变革重新进入快车道。
陈景恪也不得不佩服,老朱就是老朱啊。
虽然退居二线多年,却始终准确掌握着大明的脉搏。
看似凶残杀人,实际上到处都是谋算。
朝政方面大致就是如此,老朱在用他的方式,快速消化着朱标执政五年的成果。
至于朱标,在他苏醒之后,陈景恪为他量身定制了康复计划。
每日针灸、用药、按摩等等,各种疗法都用上了。
如果是放在前世,他的后遗症不至于这么严重。
经过治疗有很大概率可以恢复八九成。
然而此时的医疗水平还是太差,很多药物和医疗器械都没有,陈景恪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能用纯中医疗法,对其进行治疗。
但因为拖的时间太长,有些后遗症是必然无法根治的。
最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但陈景恪自己私下判断,最理想状态,也就是勉强恢复一些行动能力。
想如常人一般生活,已经不可能了。
这也意味着,他的皇帝生涯基本接近尾声。
至于什么时候退位,就等他病情稳定下来,大家再商量了。
再说马娘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为母则刚。
为了不让朱标担心,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悲伤,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每日还能去照看朱标。
这算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然而,老天似乎觉得今年的大明还不够热闹。
很快山东、凤皖两省布政使上奏,当地三月不雨,田亩大面积绝收。
只有靠近河流的土地,才能有一些收成。
锦衣卫的密报也证实了这个消息。
朱元璋下旨,免除两省秋税,并下令义仓出粮平抑粮价。
陈景恪也派出锦衣卫密探,去两地收集更详细的情报,务求掌握两地具体信息。
这还不算完,十月份台风袭击东南沿海。
风力之大,水桶粗的树木被拦腰吹断,房屋犹如纸片一般被掀翻。
海水沿着江河倒灌,无数土地被淹没,武昌都受到了波及。
台风过后就是连绵暴雨,十余日不见停歇。
数百万人受灾,死伤数万人,失踪者不计其数。
消息传来,京师为之震动。
朱元璋立即召集群臣,商议赈灾策略。
然而面对山东、凤皖的旱灾,群臣还能拿出办法。
面对这种级别的天灾,群臣也束手无策。
不是他们无能,而是这次的天灾实在太严重,仅靠地方衙门已经无能为力。
就算朝廷直接派人去赈灾,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调运粮食、药物过去?
肯定是要运的,可这些东西运到哪去?
又如何发到灾民手里?
肆虐的洪水该如何处置?
事实上,对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没有办法,只能放任洪水肆虐。
等水退了再重新收拾家园。
群臣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等水退了再说吧。
然而陈景恪又怎么可能坐视灾民不管?
等水退了?
那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于是他找到朱元璋和朱雄英,开门见山的道:
“出动军队抗洪赈灾吧。”
朱元璋和朱雄英同时惊讶的说道:“什么?”
陈景恪知道他们为何会如此。
军队赈灾,史上少有。
遇到灾祸出动军队,更多是为了防止灾民发生动乱,而不是赈灾。
现在他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两人自然难以接受。
然而……
“几百万子民正遭受灾难危在旦夕,朝廷不能坐视不理。”
“指望地方衙门赈灾,已经不可能。”
“能力挽狂澜的,只有军队。”
老朱面容严肃的问道:“你可知道,一旦军队生乱意味着什么?”
陈景恪毫不退让的道:“可是……如果我们成功了,这将是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壮举。”
“也是从未有过的善政。”
老朱对此很不以为然,什么壮举什么善政,都没有稳定重要。
军队不可轻动。
陈景恪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说服他,毫不气馁的道:
“大明要开创一个新时代,这个时代新在哪里?”
“难道就是地盘比前朝大,人口比前朝多吗?”
“新时代,新在思想。”
朱雄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老朱不屑的道:“新思想就是不顾国家安危让军队去赈灾?”
“你可知道,军队一旦失控,带来的危害比天灾还要严重十倍百倍。”
陈景恪没有反驳,而是说道:
“陛下可还记得何为国家,何为君主,何为军队,可还记得历史赋予皇权的使命?”
“军队抚慰使制度已经推行十年,朝廷也为将士们做了十年的思想工作。”
“忠君爱国护民的口号也喊了十年。”
“忠君爱国大家都知道指的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护民这一块始终停留在口头上。”
“现在,是时候让将士们知道,何为护民了。”
“就用这场天灾,来检验一下这十年的抚慰成果吧。”
朱雄英先被说动了,看向朱元璋说道:“皇爷爷……”
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但意思已经表达的淋漓尽致。
朱元璋没有理会两人,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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