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所言,吾不敢苟同。”
就在方孝孺志得意满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转头看去,赫然发现说话的是一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神情很紧张,却勇敢的看着他。
周围读书人也都诧异不已,什么情况?这谁家孩子,怎么没有一点教养?
当然,也有看笑话的。
至于是看方孝孺的笑话,还是朱雄英的,就不好说了。
唯有陈景恪,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但心里也很好奇,他会怎么驳斥方孝孺。
方孝孺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训斥朱雄英,而是拱手道:
“不知这位小郎君有何高见?”
朱雄英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说道:“敢问方先生,孔夫子为何会被世人称之为夫子、先师。”
方孝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道:
“因为孔夫子率先开私学向天下人传授学问,且有教无类……”
“世人无不感念其恩德,故以夫子先师称之。”
朱雄英马上说道:“也就是说,在孔夫子之前是没有私学的,学问为贵族掌控……”
“此亦为周礼,难道我们大明要禁绝天下人读书,只允许权贵掌握学问。”
方孝孺张嘴想要反驳,然而朱雄英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接着说道:
“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庶人是没有资格学习文字,享受音乐的……”
“不读书不学习,古之庶人如何明智如何懂礼?”
“这岂不是与先生方才所言,古强于今相悖吗?”
“嗡。”此言一出,酒楼内陷入了一片嘈杂,众多读书人都议论纷纷。
这个角度确实很新颖,之前他们从未想过。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小童。
陈景恪也惊喜不已,朱雄英说的这些,都是之前他讲过的,只是他讲的很零碎。
朱雄英竟然能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用来驳斥方孝孺,实在是厉害。
朱雄英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完全抛去了紧张。
见方孝孺想出言反驳,就挥手阻止,诚恳的道:
“先生学问胜我百倍,若公平辩论,我非先生对手。”
“我也并非是想与先生辩论,只是想表达自己的一点不同见解。”
“希望先生能让我说完,可好。”
方孝孺嘴巴张了张,哪有这样辩论的?
可他的操守,使他无法将一个八岁孩子视为对手,只能颔首道:
“好,我亦想听一听不同见解,小郎君尽管讲来。”
朱雄英拱拱手表示感谢,心中对他的观感好转了几分。
陈景恪也叹道,方孝孺确实是一位君子。
“先生可知夏商周所辖土地几何?”
方孝孺答道:“禹定九州,三代之土是为九州之地也。”
朱雄英摇摇头:“何来九州之地?夏商且不去说,单说周代。”
“西周之时朔方、大同等地为犬戎、鬼方所有,汉武帝时方才从匈奴手中夺得。”
“今山西以西之地,为西戎所有,秦朝数代君主耗百年之力,方才在秦穆公时期夺得。”
“四川乃蜀国之地,亦为秦时所得。”
“今北平等地,当时为孤竹等蛮夷所有,后经燕国历代君主征伐,方为大周国土。”
“今济南府、青州府等大片土地,当时为莱夷所有。”
“齐国历经数十代人,方才将其剿灭,将其土纳入大周。”
“当时淮水以南尽皆为蛮夷之地,应天府在当时还是淮夷之土。”
“列国落魄贵族南下,经数十代人教化方才建立了楚国……”
“故,夏商周何来九州之地?”
“禹定九州,然这九州之地大多掌握在蛮夷之手,夏商周不过只占据了一隅之地而已。”
方孝孺哑口无言,了解过三代史的他知道,这些都是事实。
但同时,他也为朱雄英的见识感到惊讶。
这么冷僻的知识都知道,这少年不简单啊。
酒楼内其他读书人,比他还要震惊。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方面信息,且还是从一個八岁小孩之口。
也不怪他们孤陋寡闻,古代书籍很珍贵,且科举又不考史书。
大多数人接触的基本都是四书五经,对于历史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比较知名的君主和历史事件。
朱雄英说的这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
陈景恪算是最淡定的,因为这些都是他给朱雄英讲的。
目的自然是通过历史事实告诉他,华夏能拥有这么大的领土,那都是靠先辈辛苦打下来的。
以此激发他开疆拓土的雄心。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将这些信息用在了这里。
见众人都被镇住,朱雄英心下也不无得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所以,三代之时国土不过当今二三省之地,民不过数百万。”
“此与老子所言之小国寡民无异也。”
“从南到北不过三五日路程,君主之令朝发夕至……朝廷治国如臂使指,自然天下大治。”
“当今大明坐拥十三省之地,生民六千余万,从南到北骑马也要数十日时间。”
“朝廷的政令需要数月时间,才能传遍全国每一寸土地。”
“今时与往日,相差甚巨矣,如何能用同法治理?”
“先辈于黑暗中探索,观察古今之差异,寻找更适合今时之法,方才有今日之华夏。”
“若先贤皆墨守成规尊古不变,岂有今日之天朝上国?”
“吾只闻变法图强,未闻有复周礼而强盛之国矣,先生以为然否?”
方孝孺默然不语。
朱雄英越说越兴奋:“先贤披荆斩棘,筚路蓝缕,为我华夏探索前路。”
“我辈岂能忘记先贤开拓之精神,放弃先辈之成果?”
“若先贤泉下有知,恐难以安眠矣。”
“我辈继承先辈之精神敢为天下先,让华夏走的更远更加辉煌。”
酒楼里的人再次骚动起来,这话大逆不道啊。
如果是平时,他们肯定会狠狠批判。
可是,和方孝孺的恢复周礼比起来,他们更愿意接受朱雄英的观点。
毕竟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恢复周礼,直接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朱雄英深吸口气,道:“最后我送给先生一句话。”
“与时俱进,开拓创新。”
接着不等方孝孺说话,他又拱手道:
“谢先生听我妄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拔腿就走出酒楼。
这小子绷不住了。
陈景恪心下暗笑,也跟着起身离开。
只留下鸦雀无声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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