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内三万余楚军的见证下。
在城外二十万秦齐联军的眺望中。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
阖闾城长达九十余丈的一段外城墙。
歪斜!
坠落!!
崩塌!!!
“轰~隆~~~”
夯土城墙顺着城下大厅的空洞向城内倾覆。
昭岑、彭青等站在城墙下的楚军将士顷刻间便被淹没,连一句遗言都没时间说出口。
站在城墙上的五千余楚军同样随着城墙一同坠向大地!
较缓的冲击力给了他们一线生机,让很多楚军即便坠地也没被当场摔死。
但,这对他们而言是好消息吗?
建造在城墙上的所有建筑一同崩塌,并顺着惯性被甩向城内、砸向楚军。
放置在城墙上的擂木、滚石、桐油、箭矢等所有军械肆意跳动,向着残存的楚军和城内衙署宫殿冲去。
本就遭受了饱和性飞石冲击的城墙如今又经此毁灭性打击,内部结构也再难坚持。
倾倒的夯土城墙再次崩开了一道裂隙。
而后。
大块被夯实的土方向城内劈头盖脸的砸下!
“隆~~~嘭!隆~”
大地颤抖。
土龙嘶吼。
一场如局部地震般恐怖的惨剧,久久不休!
直至十余息后,阖闾城内才出现了可以与这龙吟相抗衡的声音。
“族长!!!我昭氏诸多好儿郎!怎会,怎会如此屈辱的一夕丧尽!吾的心,好痛!”
“为何会如此?怎么会如此!这分明是吾等亲手修筑的天下第一坚城,怎么就塌了!”
“司工景怆何在?将他的九族拉出来!城墙自倒,合该让所有筑城的匠人陪葬!让他们的三族全数陪葬!!!”
“这是神罚!吾等分明早已知秦长安君便是祝融转世,却至今不曾奉秦长安君为楚王,这就是皇天厚土对我们与祝融大神转世身作对的惩罚!”
“此战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我大楚已被祝融、大水厌弃,我大楚赢不了了,降吧!降吧!”
震惊、绝望的呼声与龙吟声分庭抗礼。
所有楚军都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段倒塌的城墙。
很多将士都亲眼见过此墙修筑时的工地,一些将士甚至亲自参与过修筑工作。
他们很清楚,没有任何一名匠人和监工敢拿自己的三族开玩笑,这座城池绝对达到了城墙该有的标准。
他们无法理解,如此坚固的城墙怎么可能突然崩塌!
他们无法接受,他们心中最大的依仗,竟然在数息之内沦丧!
在他们看来,这只可能是天罚!
别说楚军了。
就连城外秦齐联军都爆发出一片哗然。
“城墙倒塌了?那么大、那么宽、那么雄伟的城墙,倒塌了?!”
“我军飞石如此悍勇的吗?虽然看似没有伤及阖闾城墙,但却给阖闾城墙造成了这么重的内伤!”
“此绝非人力可为,而实乃天威也!”
田轸、棠咎等所有齐将都双眼溜圆的看着嬴成蟜。
就连任嚣、李信等秦将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嬴成蟜。
他们都是征战一生的老将了。
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这场面,他们是真没见过!
迎着一双双震惊不解、茫然敬畏的目光,嬴成蟜笑了笑:“无须看本将,也无须跪苍天。”
“此皆为穴攻诸部之功也。”
所有将领豁然看向苏角。
苏角微微仰着下巴,骄傲的说:“君上曾言:坚城虽好,却当有度。”
“若无度增筑,便是国力能承,地力亦难承。”
“今,我部乱其地利,则此城自破也!”
穴攻确实可以用于将士卒隐蔽运输进敌城之内。
但随着城池不断增厚、增重,穴攻却会在未来衍生出另外的用法。
当穴攻部队挖空了城墙下方空间后,亏欠彼处的土壤和支撑力拿什么还?
没法还!
城墙自然会死给敌我两军来看!
原本历史上的公孙瓒之所以会败亡于易京城,正是因为袁绍用穴攻之策挖穿了易京城城楼的地下空间,导致城楼倾塌、易京城沦陷!
听完苏角并不详细的解释,田轸慨然道:“左相可真是……”
思虑了几息,田轸都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愈发慨然道:“万幸秦齐为友而非敌。”
“万幸左相乃是我大齐左相!”
棠咎等一众齐国将领也不约而同的齐齐点头。
就算他们早就知道嬴成蟜擅奇谋,又如何?
嬴成蟜的奇谋,总是能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敌将,只能庆幸于这是自己的盟友。
嬴成蟜眸光略略闪烁,沉声开口:“感慨惊叹之类的话语,留待战后再说。”
“此刻乃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绝对不能错过。”
“传本将令!”
“擂决胜鼓!”
“前、左、右三军并五方攻城部队全军出击!”
“夺城!!!”
所有将士振奋拱手:“唯!”
“咚!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炸响。
彭越回首环视麾下将士,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高举手中长枪,振奋呐喊:
“风!”
英布、毕勇等齐军勇士并不熟练但却无比热情的一同高举兵刃,齐声咆哮:
“风!”
“风!”
“大风!”
没有秦腔特有的浓重后鼻音,让这呼喝之音少了几分来自西北的苍凉。
但由齐鲁义士们发出的咆哮,却让这呼喝之音愈发浑厚雄壮。
彭越一马当先,带头向着阖闾城城墙狂奔而去,怒声嘶吼:
“袍泽们,随本将冲!”
英布大长腿连跨数步,直接越过彭越,振奋狂呼:
“冲!!!”
而在彭越所部左右,黄匡、葛平、邓明三部也在狂奔。
景颇更是带着千余投降而来的大族精兵冲锋在夺取阖闾城的最前端!
“先登!先登!”
呼喝间,景颇一脚踏上倒塌的城墙!
虽然晃荡的墙面让景颇心中颤颤,但景颇却依旧坚定的向前奔跑,直至顺着倒塌的城墙跃入城内!
“景氏景颇在此!”
“降者不杀!”
附近楚军终于从劫后余生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便看到景颇如神兵天降般跃入城内。
紧随景颇身后的,是源源不断的打着秦齐联军旗号的楚地大族子弟!
楚军:???
这特么还打个屁啊!
近乎没有丝毫犹豫,一片楚军齐齐扔掉手中兵刃,跪地请降!
景颇见状大喜,赶忙喝令:“景鸾所部并昭迥所部留守于此,务必为我军守好入城通道。”
“余者各部随本将向西转进,目标登城马道。”
“夺城!”
景颇麾下,一众大族子弟齐声高呼:“夺城!”
与此同时,阖闾城西北城门楼。
“大王!”熊敢焦声而呼:“秦齐联军杀进城了!”
楚王启一直望着昭岑方向的双眼这才缓缓聚焦。
强压下心头的不解、惶恐、不安和疑惑,楚王启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发问:“是哪部兵马先登?”
熊敢沉默两息后,方才开口:“观其旗帜,应是景颇所部。”
楚王启微怔,而后失笑:“竟是景氏子弟当先攻破了寡人的阖闾城!”
“哈?”
“哈!”
楚王启笑声中的怒气根本无法掩饰。
熊敢轰然拱手:“臣愿率阉人为大王除此逆臣!”
楚王启却没有应允,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四周。
那一段城墙的倒塌不止砸死了昭岑等七千楚军,还摔死了城上的五千守军,让兵力本就不富裕的楚军雪上加霜。
不止如此。
阖闾城西北方向的外墙同时也是阖闾宫的外墙所在。
随着那一段城墙倒塌,阖闾宫已被彻底暴露在秦齐联军身前!
沉吟片刻后,楚王启当即做出了抉择:“传令所有守军,放弃阖闾宫城防,顺东门向内东城撤退!”
“我军接下来据内东城而守!”
熊敢轰然应诺:“唯!”
令鼓擂响,旗帜摇曳。
可诸多楚国将士却在做出了走动的架势后,面面相觑。
“城池崩塌、敌军悍勇,我军果真能胜吗?”
“我大楚屡屡与祝融大神作对,而今已得天罚,若是我军继续与祝融大神作对,会否被天地厌弃,死后都不能往黄泉,而是变成孤魂野鬼?”
“就连那些大族子弟都投降了,我等为何还要坚持?”
“若为楚王悍,末将甘愿死战,可今王……值得你我赴死吗?放大王去做秦国的相邦不好吗!”
如天地责罚一般的景象从信仰层面给了所有楚军致命一击。
倒塌的城墙、六倍以上的敌军让敬鬼神而远之的楚军也对此战彻底绝望。
带头冲锋的景颇更是让他们这些明明没享受过什么楚国的好处却还在为楚国死战的基层士卒像是个笑话。
再想到楚王启就算当不成楚王也可以去秦国做秦相,所有楚军将士心中都不由得浮现出同样的念头。
他们究竟在为何而战?又在为何而死?
“当啷~”
一声脆响揭开了大幕。
一柄柄兵刃被楚军将士们扔掉,一双双膝盖与大地亲密接触,一声声高呼响彻阖闾城。
“我等,请降!”
听着响彻全城的请降声,楚王启心中怒气喷张,却无暇怒斥,只是断声道:“无须等待大军。”
“即刻往内东城!”
话落,楚王启转身就要离开西北城门楼。
然而楚王启还没走到楼梯,一阵高呼便从城外传入楚王启耳中。
“秦长安君、齐左相,公子成蟜,请楚王阵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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