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消息,楚王启连鞋都没穿好就匆匆翻身上马冲向城墙。
一路疾驰至昭岑身前两丈,楚王启一勒缰绳,胯下战马的马蹄都近乎扬到了昭岑的脸上,方才止住身形。
楚王启跳下马背,迫声发问:“昭令尹,战况如何?”
熊敢一路小跑跟在楚王启身后,趁着楚王启抬脚的机会赶忙给楚王启穿鞋。
昭岑扶住楚王启,笑着开口:“大王勿忧。”
“臣方才听见了秦齐联军掘地的声音,想来秦齐联军确实在施展穴攻之策。”
楚王启心脏猛然一颤:“爱卿可有对策乎?”
昭岑右手一引,沉声介绍:“穴攻之策,早已有之。”
“然,在墨子将破解穴攻之策编撰成书、广为流传后,再用穴攻者便寥寥无几。”
这一刻,他不再只是楚王启。
楚王启埋藏于心底的凶性冲破了来自于王权的束缚。
而反穴攻的集大成者,就是楚国!
“随寡人登城!”
“即便秦齐联军挖出了多个地道,我军应对有失,臣亦调来了精兵七千,可入地道之内与秦军对垒,令敌军不得寸进。”
死!
楚王启听完过后,却只是看向昭岑,认真的说:“然,城外主帅乃是秦长安君!”
“可臣却不知,究竟是臣偶然发觉了秦长安君的疏漏,还是臣又中了秦长安君一计!”
昭岑心头突然生出些许疑惑和愧疚。
“臣已调来大量桐油、狼粪、柴薪、杂草等物。”
熊敢等所有亲随士卒也顿感热血上涌,轰然应诺:
“愿为大王死战!”
昭岑只是须臾之间,便排出了一揽子对策,全方位无死角的彻底断绝了嬴成蟜利用穴攻战术向阖闾城内运输兵马,进而夺取阖闾城的可能!
可以说,只要嬴成蟜采用了穴攻之策,那等待秦齐联军穴攻部队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字。
“论及军略,寡人想来不会逊于诸位将军。”
“烧杀过后,再投入狼粪、杂草以及诸多柴薪,借洞内火焰点燃,以此生出辛辣浓烟,并以此烟呛死洞内秦齐联军。”
你的准备确实很充足。
穴攻战术确实是早就被破解了的老掉牙战术。
“寡人会亲率兵马登城。”
但,熊留真的比楚王启更适合做楚王吗?
夜色下,阖闾城内的所有兵马全数披甲持械。
“臣又令将士们挖掘了一道浅沟,将内东城的护城河水引向此地。”
昭岑豁然看向楚王启,便看到了楚王启那洒脱的笑容:
“寡人今为楚王,昔却也曾为秦相、亲冒锋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假参半、虚实轮转,这本就是嬴成蟜的作战风格。
楚王启拱手还礼:“愿诸位爱卿,大胜!”
“若秦长安君只是以穴攻迷惑我军,而实是要从正面强攻,那便由寡人率军来挡!”
压下心中愧疚,昭岑肃然拱手:“愿大王万胜!”
更是曾经手握长枪,率五千兵马与嫪毐决战于蕲年宫的熊启!
“时至今日,穴攻已有数十年未能竟功。”
“一旦秦齐联军挖开地道,将士们便会将桐油投入穴中,再以火点燃,烧杀洞内的秦齐联军。”
臣真的分不清啊!
面对未战先怯的昭岑,楚王启沉默数息后,沉声开口:“既然昭令尹以为秦长安君在行穴攻之策,并已经做出了妥善应对,那昭令尹便专心应对此策。”
大王!
话落,楚王启拔剑在手,昂然而喝:“大楚诸郎、环列卫士、宦官、阉人听令!”
“拔剑!”
“倘若秦长安君果真发起穴攻,臣有把握不让一名秦齐联军通过地道踏上我阖闾城的地面。”
“臣现下针对秦长安君的穴攻之术做出了诸多布置。”
可城外站着的是嬴成蟜!
楚王启只用了一句话,就将昭岑的信心撕扯至体无完肤!
回想起去年的阖闾城之战,昭岑沉默良久后,方才轻声一叹:“臣亦知城外主帅乃是秦长安君。”
熊留确实比楚王启更好掌控、更好操纵、更可能成为诸大族的傀儡。
谁又能确定嬴成蟜此策究竟是虚还是实?
臣分不清!
“披甲!”
穴攻却也可以是辅佐主要战术的烟雾弹。
穴攻可以是主要战术。
“若我军与敌军围绕地道争夺不休,便将河水引入敌军地道之内,淹杀所有敌军!”
反穴攻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楚王启和昭岑分立阖闾城上下,严阵以待!
突然间,响亮的号子声响彻夜空。
“嘿!哈!喝!”
站在西北城门楼上的楚王启张开双臂任由熊敢为他系着重铠的系带,双眼却是眺望夜空,轻声喃喃:“来了!”
“嘭!!!”
百余枚沉重的巨石裹挟着强劲的势能砸向阖闾城的城墙。
紧随其后的,是盈天喊杀声。
“冲杀!”
“夺城!”
呐喊声震耳欲聋,楚王启也伸手接过了熊敢递来的长枪,双眼凌厉的扫视前方。
可楚王启盯的眼睛都酸了,却也没看到哪怕一名敌军的身影,只等来了五轮飞石。
楚王启不由得微微皱眉,沉声喝令:“熊敢,你亲自绕城一周,探查秦齐联军究竟是从何处发起的进攻!”
熊敢赶忙拱手,翻身上马沿着城墙狂奔而出。
三刻钟后,熊敢又疾驰而回,还没停稳战马就赶忙高呼:“大王,五处陆门一处水门皆未曾发现敌军踪迹!”
楚王启目露错愕:“皆未发觉敌军踪迹?”
“难道说,秦长安君果然意欲以穴攻夺城?”
楚王启快步跑向城墙内侧,俯视昭岑。
昭岑似乎知道楚王启想问什么,不等楚王启开口便已摇头。
楚王启见状真懵了。
喊杀声那么嘹亮,飞石都已经砸了二十几轮,这架势可比前几日的攻城都更凶残。
结果。
人呢?
——
就在楚王启和昭岑如无头苍蝇般寻找着秦齐联军踪迹的时候,昭岑却不知道。
就在他脚下的侧前方,秦齐联军已然在此挖出了一方长百丈、宽二十八丈、高七尺四寸的巨型大厅!
这座大厅近乎完全掏空了上方城墙的地下空间,仅在外城墙方向留下了两丈余量。
大厅上方被一块块木板铺满。
一根根粗实的木料密密麻麻的插在地上,用力顶着木板。
整座地下建筑都充斥着豆腐渣工程特有的美感。
可惜,这份美感注定不会长存!
火把自苏角手中抛飞而出,跌入地道,瞬间便点燃了洒在地上的石油。
而后,火蛇沿着石油绘制的路线向着前方疯涌,通过沿途一个个直通地面的气孔获得氧气的补给,长驱直入地下大厅!
火焰舔舐着柱梁、舔舐着木板,并迅速将柱梁和木板同化为火焰的一份子,最终化为飞灰!
而每一方木板、柱梁的焚毁,都会让余下木板和柱梁承担的压力更重几分。
“什么声音?”
彭青眉头紧锁,直接揭开了蒙在瓮上的牛皮,再次把脑袋探入瓮中,细细聆听。
昭岑当即上前,压着声音发问:“可是有异?”
彭青拔出脑袋,眉头皱的更深了:“似是有噼啪之声、坠落之声与嘎吱之声。”
“这声音,末将从来都没有听过。”
“这绝对不是寻常穴攻会有的声音!”
昭岑的眉头也深深皱起:“秦长安君究竟意欲何为?!”
城外秦齐联军呐喊,却看不到人影。
投石车更是好像自暴自弃一般疯狂砸出飞石,却既没能掩护士卒,也没能破坏城墙。
而今地下又出现了连听地之士都没听过的异响。
桩桩件件奇诡之事让昭岑一個脑袋两个大。
突然间,一个念头跃出脑海,昭岑若有所思的开口:“会不会是秦长安君确实意欲穴攻我城,结果秦齐联军挖掘的地道却塌了?”
就在昭岑话落瞬间,又一轮飞石砸落城墙。
大量被烧焦的柱梁终于扛不住上方沉重的压力,破碎断裂。
夯土城墙的自重只能压在身下泥土之上,可那区区数丈厚的泥土如何能承的住天下第一坚城的重量?
“隆~~~”
如龙吟一般的闷响陡然响起。
彭青豁然变色:“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了!”
“快跑!”
彭青的呼喊才刚刚出口,昭岑便看到阖闾城城墙内侧与地面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裂隙!
昭岑双眼猛然瞪大,瞳孔收缩成针,不敢置信的嘶吼:
“跑!”
根本没有给昭岑和楚军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段长达数十丈、如无根浮萍一般的城墙向城内方向轰然倒下!
昭岑、彭青,以及昭岑身周的七千楚军和所有将领,在三息之内。
被全数活埋!!!
就连昭岑的呼声都没能脱逃!
“轰!!!”
城墙与地面撞击发出的闷响惊醒了整个阖闾城,甚至惊的太阳都跳出了地平线!
楚王启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呆呆的看着那倒塌倾覆的城墙,失神喃喃:“怎会如此?”
“寡人令十余万民夫修筑年余的坚固城墙!”
“寡人用以抵抗秦军兵锋的天下第一坚城!”
“怎会突然倒塌?”
“又怎会成为埋藏我军将士的凶器!”
“不!”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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