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为手撕楚系外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
现在楚系外戚被撕碎了,群臣正眼巴巴的准备瓜分利益呢。
结果嬴成蟜突然要引入一批新人夺取利益,群臣岂能甘愿?
那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是他们的!
即便嬴成蟜功勋彪炳,在利益面前却也只能沦为众矢之的!
嬴成蟜面向王绾,沉声道:“本君以为,求贤所得之才可能背叛大秦、谋逆作乱,一如卫鞅。”
“举荐所得之才,同样可能背叛大秦、谋逆作乱,一如熊启、郑安平!”
“两相比较之下,反倒是举荐之才叛我大秦者多也。”
“本君以为,朝臣能否遵纪守法,其根本不在其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的大秦,而在于我大秦如何治官!”
在熊启刚刚叛秦投楚、大量被举荐官吏被逐出朝堂的现在,嬴成蟜的这番说辞很有说服力。
但王绾却毫不犹豫的驳斥:“谬论!”
“举荐之才叛我大秦者多,乃是因举荐而仕我大秦者多。”
“之所以求贤而仕我大秦者寡,便是因求贤所得之才更不可控!”
“举荐之才可由被举荐之人约束,求贤所得之才又如何约束?”
“倘若求贤所得之才有了违律之心,长安君以为该当如何管控?”
嬴成蟜沉声道:“举荐所得之才可由被举荐之人约束,此为利,亦为害!”
“举荐之人心向大秦,亦难辨被举荐之人忠奸。”
“举荐之人心背大秦,则被举荐之人难保向我大秦之心!”
“若非熊启身居高位、举荐诸多逆臣入朝,此番熊启叛逃又怎会造成如此轩然大波?”
“反观求贤所得之才,即便有诸多违律犯罪者,亦难因其一人之罪而造成朝堂动荡,更难因举荐或被举荐的关系而要挟他人同犯。”
“遵纪守法者难独善其身,违律犯罪者可一呼百应!”
“悲哉!”
同罪担保制度会让举荐者尽力约束被举荐者,也让被举荐者为了不牵连恩主而遵纪守法。
这一初衷是好的。
可这种同罪担保的制度却势必会造成势力勾连和结党营私。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道德的滑坡,举荐制之利大幅削弱,举荐制之弊却愈发明显。
处于位卑一方者不再在意牵连旁人,想叛就叛,反倒是会牵连那些有心为秦效力的臣子,一如郑安平。
处于位尊一方者更是能借此要挟很多原本没有二心的臣属和他一起叛乱,一如熊启。
同罪担保的举荐制不止促成了朝堂之上的一个个派系,更是在事实上造成了劣币驱逐良币,令得朝堂生态严重恶化!
王绾也能察觉到嬴成蟜提起的这种现象,无法从这个角度发起反攻,只能抓住嬴成蟜话中漏洞猛打一拳:“长安君以为我大秦朝堂之上仍有违律犯罪之徒?”
“可否点与本官,由本官彻查惩处以正朝堂!”
若是嬴成蟜不点一人,那嬴成蟜的话语就站不住脚。
若是嬴成蟜点了一人,那下一轮攻讦便随之开启,嬴成蟜的谏言将被默契的略过。
谁承想,嬴成蟜竟坦然的手指自己:“本君不就是其中之一?”
“本君违背的律法多乎哉?”
“甚多矣!”
“若非大王屡屡回护,本君早就被斩成几十段了!”
王绾:
彼其娘之!
嬴成蟜这话,王绾还真就没法反驳!
虽然没人觉得嬴成蟜会有二心。
可嬴成蟜犯下的罪行那简直是罄竹难书!
嬴成蟜继续开口:“至于求贤所得之才该当如何管控?”
“想来无人比御史大夫更善此事。”
“当今大秦疆域暴涨,需要太多官吏,虽然诸位朝臣定能举荐大量人才,可还远远不足以满足我大秦对官吏的需求。”
“待诸位同僚举荐过后余下的官职,该当如何是好?”
“本君以为,必当以求贤所得之才任之啊!”
“所以本君不得不劳烦御史大夫为本君补全此策!”
在嬴成蟜取得优势的情况下,王绾本以为自己将迎来嬴成蟜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却未曾想,嬴成蟜竟然主动提议,要把群臣举荐挑选剩下的职位再拿去求贤!
王绾这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哪怕空置那些职位、哪怕阻滞政令通传、哪怕阻碍大秦治理地方,也得把那些官位给各朝臣留着不成?
何其荒唐!
王绾突然意识到,或许嬴成蟜根本就没考虑过利益瓜分的问题,他只是在想办法为大秦寻找足够多的官吏!
王绾自嘲一笑,拱手一礼:“长安君此策虽疏漏良多,却也有可取之处。”
“长安君可将此思撰为奏章上呈,请群臣同商之。”
嬴成蟜松了口气,肃然拱手:“多谢王相!”
解决了王绾后,嬴成蟜又看向王翦和蒙武:“本君始终在尽力宣教于军,更开军校以教导中高爵者为将、为官之道。”
“本君所求,便是能让我大秦的将士们有为官为吏的能力!”
王翦、蒙武等一众将领即便不接受嬴成蟜的谏言,也不得不承认嬴成蟜说的没错。
纵观古今大秦,嬴成蟜绝对是在宣教于军这条路上走的最远的人,嬴成蟜帮助军中将士走入朝堂的心思也始终毫不遮掩。
嬴成蟜轻声一叹:“本君深信大秦军校必将为我大秦贡献出诸多栋梁之才。”
“但,不够啊!”
“远远不够!”
“大秦军校一期不过千余人,连支撑我大秦东征西讨都不够,本君又怎舍得让他们劳形于案牍?”
“即便令数期大秦军校的毕业生都入朝为官,于我大秦官吏之缺额也只是杯水车薪!”
蒙武沉声道:“本将亦知我大秦官吏缺额之困。”
“然,我大秦有爵者却不止千人,而是数十万人!”
“若能大兴教化于军中,令得这数十万有爵者皆能识文断字,则我大秦官吏缺额之困顿解也!”
嬴成蟜反问道:“蒙将军可曾大教军中将士识文断字、处理政务?”
蒙武声势一弱,无奈回答:“本将,不曾。”
除了嬴成蟜,谁有心思在军中教导全军将士识文断字、处理政务?
谁又敢在嬴政没有明确下令的情况下大规模教导将士们为官之道?
真当大秦仅允许法吏为师是为了压榨法吏吗!
嬴成蟜沉声道:“本君教过。”
“承蒙将士们不弃,亦劳军中法吏臂助,已有十三万将士识文断字,两万余将士可通篇背诵《秦律》。”
王翦乐呵呵的说:“您瞧瞧!”
“两万余可背诵《秦律》的将士,皆可为官!”
“这官吏缺额之困岂不是顿时可解?”
嬴成蟜遗憾的说:“本君也曾以为本君此举可顿解官吏缺额之困。”
“然,能背诵《秦律》和能运用《秦律》、能持《秦律》为官吏是不同的。”
“经本君并各级法吏考教,这两万余将士大多都只能为小吏。”
“能为一乡主官者,不足千人。”
“能为一县主官者,不足百人。”
“且这些人还多是军中将领,本就有资格进入大秦军校!”
正如一名能通篇背诵《民法典》、《刑法典》、《国际法》等法条的人不一定能成为合格的法官。
亦如一名能通篇背诵四书五经的老秀才也不一定能治理好地方。
会背《秦律》是在大秦当官的基础,但也仅仅只是基础,距离成为一名合格的地方主官却还相差太远!
蒙武强词辩解道:“许是此番随长安君出征的将士少聪慧而多勇武。”
“本将以为,若于军中大兴教化,定能涌现出诸多人才!”
嬴成蟜微微皱眉:“蒙将军此言谬矣!”
“此番随本君出征的将士不仅勇武,更有聪慧!”
“若非聪慧,又如何能有那么多的将士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非但随本将连战连捷,还能用闲暇时间识文断字、能诵《秦律》?”
蒙武无语。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
蒙武当即追问:“既如此,长安君又为何舍近求远?”
嬴成蟜诚恳的说:“本君以为,将士们的聪慧并不比旁人差。”
“他们所欠缺的乃是历练、经验和指点!”
“只要许将士们以时间、经验和指点,将士们定能胜任高官。”
“然,培养出足够在军中大兴教化的法吏需要时间。”
“等待将士们成长为可堪为官吏之才也需要时间。”
“可我大秦疆域屡屡暴涨,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大秦急需一群征之可用的官吏,而不是需要数年甚至十余年磨练方才能够成长起来的官吏!”
虽然大秦军中将士们大多出身贫寒,嬴成蟜却从来都不会鄙薄他们的智慧。
嬴成蟜始终相信,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历练,一军之士足以治国!
只可惜,嬴成蟜没时间给他们成长,大秦更没时间给他们成长!
而且在嬴成蟜看来,在军中大兴教化本就是个伪命题。
嬴成蟜早已上谏过类似谏言,可嬴政他不同意啊!
王翦砸了砸嘴:“本将搞不明白这些七拐八绕的事儿。”
“本将就问长安君一句话。”
“将士们得了爵,解甲之后却无官职可担,本将怎么跟他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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