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落。
那漫无根雪正如曹冒和齐艾心中不断生出的疑惑。
对于造纸,嬴成蟜只了解其原理而不了解具体方法,所以嬴成蟜讲述的十分细致,以期二人能拥有自行钻研的理论基础。
然而到了其他物件时,嬴成蟜的讲解就变得极为潦草,甚至完全没有讲解,只是拿出一张图纸让二人照样制作便是。
不过再多的疑惑都挡不住二人心头满满的干劲。
既然是长安君的吩咐,那肯定有长安君的道理。
别管为什么。
干就完了!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帐篷内的几人却都没有半点吃饭的心思。
最终还是张勋盘算着不断上升的成本忍不住打断:“主上,已至晡食时。”
“可要先行回府,稍后再议乎?”
嬴成蟜抬起脑袋,不自觉的深深吸了口气以缓解大脑压力,讶异发问:“竟如此之晚了吗!”
曹冒意犹未尽的慨然道:“卑职几不曾感受到时间流逝,更不曾发觉腹中饥饿。”
“得长安君授艺,如饮琼浆,不能自拔也!”
齐艾听的眼皮直跳。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曹冒,你竟然也会拍马屁了?!
嬴成蟜失笑:“本君能与两位大匠畅谈,亦如饮甘霖。”
“然,言辞可兴邦却不能饱腹。”
“这腹中空空总该有餐食充之。”
商讨之际,三人都浑不觉饥饿。
待到被张勋打断,饥饿的感觉却开始蔓延,甚至比之平日更甚。
曹冒摸了摸肚子,随意的:“让厨子送碗粟米来便是。”
“时间紧迫,长安君也难得有暇。”
“既然今日长安君有暇,那就趁早商讨明白,以免日后还要再麻烦长安君。”
嬴成蟜起身而笑:“时间再紧张也不缺一顿餐食的。”
“若今日商讨不完,本君愿与两位秉烛夜谈。”
“然今日乃是本君凯旋之宴,两位大匠不愿赏光否?”
曹冒有些抗拒:“这图纸卑职还没……”
在曹冒看来,应酬哪有研究来的更重要!
齐艾又赶紧怼了曹冒一下,笑而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卑职还想着多从长安君府上讨一爵水酒,归家之后令犬子尝尝。”
“也好让犬子也沾沾长安君的福气啊!”
嬴成蟜朗声而笑:“事尔。”
“请!”
一架架马车涌向长安君府。
一名名乡民带上自家最拿的出手的食材或物品,兴冲冲的跑向长安君府。
一场难得的贵贱皆为客的大宴,令得整个长安乡比腊祭之日更热闹!
芈恬身穿黑底粉边纯衣礼服,盛装立于府门之处,对每一名来宾露出特体的笑容。
“孙老丈,您来啦,这是您今早刚钓的鱼?!这可太好了,我家主君颇好鱼汤,今夜妾便用它为主君烹个醒酒汤。”
“章左中候亲至,有失远迎,还请里面稍坐!”
“我家主君另有要事,稍后便至,怠慢之处,万望体谅!”
气严寒,芈恬的脸色却有些潮红。
这是她第一次操持如此大事,但截至目前她都未曾有过丝毫纰漏。
这种令得数千人甚至数万人如臂使指的感觉,着实让她迷醉!
即便双脚已经累到抽搐,芈恬却依旧亢奋不已。
终于,她等到了她的验收官。
“主君!”
遥遥看到嬴成蟜,芈恬赶忙上前屈身一礼:“拜见主君!”
嬴成蟜目光扫视长安君府的布置,又顺着府门看向内部,最后露出笑容:“辛苦了。”
芈恬露出灿烂的笑容:“能得主君一声称赞,妾甘之如饴!”
旋即芈恬连声介绍道:“现下距离晡食已近。”
“已有五千余位宾客入院落座。”
“渭阳君、阳泉君等多位封君、贵人也已至。”
嬴成蟜闻言转头吩咐:“张管家,劳你立于门外,迎接往来宾客。”
芈恬闻言不再言语,乖顺的站在一边。
她知道,随着张勋和嬴成蟜的归来,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然而嬴成蟜却继续道:“芈星,伱专心盯着府内仆从。”
“莫要出了差错。”
芈恬微怔:“主君何不令张管家操持府内,您亲自迎接宾客?”
嬴成蟜笑问:“看不出来本君是在给你机会?”
芈恬心脏猛的一颤。
嬴成蟜对她信任吗?
虽然芈恬极尽逢迎之举,但她也能感受的到这个男饶心思。
他并不信任她。
恰恰相反。
论及信任,嬴成蟜对芈恬的信任远低于姬薇和妫灵,而嬴成蟜对姬薇和妫灵的信任又远低于对韩柔、韩熏、张铭等家仆宦官的信任!
嬴成蟜看似给了芈恬一部分权力。
但实际上是给了芈恬一爵撒满蜜糖的毒酒!
一旦芈恬控制不住自己,利用手中权利做出了不利于长安君府的事,那迎接她的必将是极其悲惨的结局。
渴望权力的芈恬果真能控制的住自己吗?
见芈恬眼中显出惶恐之色,嬴成蟜伸手摸了摸芈恬的脑袋,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些许:“无须勉强自己。”
“本君不喜欢府内乌烟瘴气,更不喜欢府内尽是权谋斗争。”
“这只是一份单纯的庶务。”
“你若是喜欢做,就去做。”
“若是不喜,交与管家便是。”
芈恬在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屈身一礼:“妾,必不负主君所望!”
嬴成蟜看着芈恬,几息过后笑而颔首:“善!”
话落,嬴成蟜不再理会芈恬,而是右手一引,笑着招呼:“曹大匠、齐大匠,里面请!”
将曹冒和齐艾安置在贵宾席,嬴成蟜轻声吩咐:“令韩熏来见本君。”
很快,韩熏便快步而来:“少主何有吩咐?”
嬴成蟜笑问:“你等的手艺都还没落下吧?”
韩熏面露笑容:“少主笑了。”
嬴成蟜低声下令:“盯紧了芈恬并其陪嫁众人。”
“一旦有人做出背叛之举,本君许你等先斩后奏。”
“无须顾虑律法和影响,一切后果本君担着。”
韩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屈身一礼:“唯!”
韩熏没有出口的是。
类似的命令,韩夫人早就下过了!
嬴成蟜拱手一礼:“有劳诸位了!”
吩咐过后,嬴成蟜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拿起酒爵,嬴成蟜如穿花蝴蝶般穿行于府内,笑对数千宾朋,尽量不冷落了任何一个人。
拎起裳角,芈恬匆匆跑向后院,激动的目光看向南方,轻声喃喃:
“阿翁,我做到了!”
……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寿春城,景颇也置身于一场宴会之郑
这场开在寿春宫正殿内的宴会其规格远非长安君府的凯旋宴能相提并论。
但这场宴会却完全没有长安君府宴那喜庆的气氛。
低沉的气压笼罩在正殿之内,就连跳动的烛火都颇显寒凉。
举起酒爵,景颇轻声道:“阿翁,宴无好宴啊!”
目光扫视全场,看着一名名外客脸上的跃跃欲试,景畴淡声道:“此宴非好宴,然,最终谁人飨却尤未可知。”
“传令下去,所有人做好准备!”
话落,景畴目光看向昭岑与屈桓。
三人未曾言语,却都不约而同的轻轻颔首。
偏殿内。
楚王悍右手握住剑柄,复又松开,旋即再次握紧,口中低声发问:“舅父,果真要如此吗?”
透过门缝看着坐在正殿之内的屈、景、昭三族族人和公子负刍,楚王悍的声音略略发颤:“若是果真于今日发难,寡人将同时成为大族和王室的敌人!”
初听李园谏言时,楚王悍就倍感疯狂。
时至今日,楚王悍依旧觉得李园的想法太疯狂了!
李园的声音有些焦急:“他们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大王都看在眼中!”
“赵国公主被他们截杀。”
“寿春城的县兵被他们调走。”
“就连王宫守军和王室宗亲也在被他们所游、拉拢!”
“大王!”
“他们已经将剑锋架在您的脖颈之侧了。”
“您难道还心存幻想吗?”
楚王悍摇了摇头:“然,寡人尚未准备好。”
“寡人提拔的贤才们也尚未成长起来。”
楚王悍试图将黔首和外客当成支持自己的势力基本盘。
但这两群饶根基都太过浅薄,短时间内根本支撑不起楚王悍的野望!
李园轻声一叹:“若是果真等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自从大王挑明了心意,此战就不可避免。”
“他们不会给予大王慢慢培养人才的时间,他们更不会坐视自己的利益受损。”
楚王悍怒道:“他们难道还敢明杀王上乎!”
李园轻叹摇头:“尤未可知啊!”
“且。”
李园反问:“若大王心中无此虑,又如何会坐视某召开此宴,将他们尽数聚集起来呢?”
楚王悍默然。
看着沉默的楚王悍,李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最终,李园扯出一个笑容:“大王勿忧。”
“稍后大王安坐于高位即可。”
“无须大王下令,我等自会行事。”
楚王悍慨然长叹,拱手作揖:“拜谢舅父!”
“万望舅父心为上!”
李园心中苦笑。
乃舅这辈子真是欠你的!
商定背锅侠后,楚王悍再不犹豫,昂首阔步的走进正殿。
景畴等人赶忙起身拱手:“恭迎王上!”
“王恭安?”
楚王悍于主位落座,笑而颔首:“寡人安。”
“在座诸位皆是寡人爱卿,无须拘束。”
“来人,摆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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