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还活着。”嬴成蟜双眼盯着齐恪:“你很惊讶?”
被嬴成蟜冷冽的视线锁死,齐恪心里拔凉拔凉的!
齐恪本能的想要反驳推脱。
然而心中的警铃却驱使着齐恪说出了心里话:“那可是万余敌军啊!”
“长安君麾下仅有四百八十名家兵,却战而胜之。”
“卑职如何能不惊讶!”
齐恪满心后怕的说:“不瞒君上,来的路上卑职已经给三族老少传了信,让他们都写好遗书,等待判决了。”
“然……”
“久闻长安君悍勇,今日卑职方知长安君竟悍勇如斯!”
齐恪是真不觉得嬴成蟜能活下来。
即便韩成从来没打过仗,即便嬴成蟜是当世大将。
但双方恐怖的兵力差难道还无法弥补两名将领之间的能力差距吗!
结果,韩成不止败了,还被嬴成蟜阵斩了!
这一役,足以让韩成名留青史!
齐恪轰然拱手:“卑职代阖族上下,拜谢长安君活命之恩!”
嬴成蟜双眼一直看着齐恪,却不见齐恪有丝毫心虚。
这让嬴成蟜略略放下心来,但却也不敢完全放心。
毕竟嬴成蟜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嬴成蟜不再放肆随意的休息,而是以手撑地,坐直了身子。
“长安君您慢点!”
“长安君小心!”
昌允、齐恪等人赶忙要上前搀扶,但憨夫等家兵却半点面子不给的挡在了嬴成蟜身前。
站起身来,嬴成蟜挤出一个笑容:“齐郡丞多礼了。”
“这份驰援之情,本君会记在心上。”
“至于齐郡丞的担忧,不过是笑谈尔,不必挂怀。”
嬴成蟜不愿让齐恪等人心里有太大的压力。
嬴成蟜更不能让齐恪等人认为他们死定了。
威慑之所以是威慑,便在于它的悬而未决、生杀予夺。
倘若这些官吏觉得他们死定了,天知道会否有人突然一狠心,直接暴起攮嬴成蟜一剑。
然后拎着嬴成蟜的脑袋去投奔赵、楚二国,亦或是完成韩成未竟的心愿!
现在的嬴成蟜已经没了再战的力气,他不得不开动他的大脑稳固局面。
齐恪拱手一礼,苦声道:“长安君无须宽慰我等。”
“在颍川郡内出现了这等乱事,卑职已不求活命,只求长安君能为卑职家中老小美言一二!”
“至于长安君所言的驰援……”齐恪无奈摇头:“实乃笑谈尔。”
昌允也惭愧的低下了头。
昌允率领千余官吏和县兵驰援时,他会觉得他们这千余人能战胜万余敌军吗?
不存在的。
昌允很清楚他带着这些人就是来送死的。
但只要能救下嬴成蟜,他们就算是拼光了也值得!
齐恪更是拼尽全力的调集兵马,沿途甚至还在不断抓壮丁充入军中,只为救援嬴成蟜。
然而这重要吗?
完全不重要!
他们没能成功完成增援、解救嬴成蟜,只是把地皮洗的干干净净。
这不只是渎职,更是耻辱!
嬴成蟜略略摇头:“本君并非宽慰。”
“部分故韩权贵有意动乱之事,大王早已知之。”
齐恪和昌允齐齐目露愕然:“大王已知?!”
嬴成蟜反问:“诸位以为本君此番入颍川是为何而来?”
嬴成蟜断声道:“本君就是为了这些故韩反贼而来!”
“此事,昌郡守理应已经猜到了一二。”
嬴成蟜没有骗人。
嬴政确实已经知道了部分故韩权贵有意动乱的事。
嬴成蟜这次来颍川郡也确实就是奔着此事而来。
但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件事被嬴成蟜一同说出,却完成了串联!
昌允恍然大悟,激动的一拍大腿:“难怪长安君昨日言称此次入颍川是为杀人而来。”
“难怪本官说起有几名故韩权贵过于猖狂时,长安君却严肃询问所有侵吞过盛的权贵名单。”
“难怪长安君此次入颍川会带着虎符!”
“今日长安君离去之后本官就一直在思考,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异常。”
“原来这皆是因为大王早有所料!”
通了!
一切都通了!
一切困扰昌允的不解之谜,都通顺了!
齐恪等官吏也振奋的大声‘私’语:
“本官还在想,长安君这等大将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入颍川,原来长安君本就是为平乱而来!”
“长安君询问侵吞过盛的故韩权贵不仅仅是为了杀几户以平民愤,更是为了寻找有意谋反之人啊!毕竟谋反这等事必定要有巨量粮草支撑,那侵吞过盛者嫌疑就很大!”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大王!大王着实英明!”
“即便故韩反贼布下伏兵,却也被长安君战而胜之!长安君着实悍勇!”
听着这些官吏自行脑补出的话,嬴成蟜笑而不语。
这都是你们自己说的!
跟本君可没有半点关系!
本君可是从来都没说过本君是奉王兄之令来平叛的,半句谎话都没说嗷!
眼见官吏们口中的话语愈发露骨奉迎,昌允无奈一叹:“诸位都在高兴什么?”
“大王远在咸阳城,却看到了我等皆没有看到的隐患。”
“更是派出了长安君前来查探!”
“然而我们……”
嬴成蟜打断了昌允的自我检讨,沉声道:“大王只是收到消息,言称部分故韩权贵有意动乱。”
“但无论是大王还是本君都认为故韩反贼便是有心却也无胆。”
嬴成蟜再次用一句实话宽慰了在场所有官吏的心。
连本君和大王都没想到的事,你们没想到也很正常,大王不会因此而责罚伱们的,千万别走极端啊!
随后嬴成蟜才继续说道:“为免万一,大王将颍川郡调兵虎符交给了本君。”
“然而本君却放松了警惕,明明已入颍川却未曾调拨兵马。”
“反倒是想先来寻本君的舅父问问情况,然后再根据舅父的指点决定接下来该如何施为。”
听到这儿,昌允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君上,您确定您是来寻韩成问问情况,而不是要登门弄死他吗?
嬴成蟜抬高声调,自责慨叹:
“然而本君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那么多的故韩权贵有意谋反!”
“本君更没想到,故韩反贼如此猖狂,竟然已经私藏了大量武器兵刃,更聚集了万余兵丁!”
嬴成蟜的声调再次抬高,声音也愈发愤怒:“可恨啊!”
“他们不仅勾连谋反,甚至还推举本君的舅父为新任韩王!”
“本君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令得本君的舅父同意了这个荒谬的要求。”
“但这些故韩反贼的行举不止会令得颍川郡生灵涂炭,更是将本君的舅父推入了深渊!”
转过身,嬴成蟜俯身抱起韩成的尸体。
原本对于嬴成蟜而言轻飘飘的尸首,此刻之于脱力的双臂而言却重逾千斤,引得嬴成蟜止不住踉跄了两步。
“家主,小心!”
八夫和卦夫赶忙搀住了嬴成蟜。
嬴成蟜喝道:“莫要搀扶本君,本君还抱得动本君的舅父!”
甩开八夫和卦夫的手,嬴成蟜抱着韩成走向众人,呼吸粗重的开口:
“就在刚刚。”
“你们颍川郡的一名守法庶民、本君的一位舅父死了!”
“是谁杀了他?!”
昌允:?
守法庶民?
你确定?
昌允实在无法将这个欺压黔首、侵吞田产、蔑视律法、一心复国的野心家和‘守法庶民’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齐恪:
齐恪先是看向嬴成蟜的护臂,又看向韩成脖颈处深深的勒痕。
比照了一下形状后,齐恪不确定的看向嬴成蟜。
君上,您确定这个人不是您亲自杀死的吗?
就在昌允、齐恪等人懵逼之际,所有家兵齐齐怒吼:
“故韩反贼!”
昌允、齐恪:0Дq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二人反应了过来。
嬴成蟜要改变这一次伏击的定性!
韩成是谋反了。
但韩成不是谋反的主使,那些故韩反贼才是谋反的主使!
这对于韩成和他的家眷而言没什么影响,嬴政的屠刀不会因为这个定性而手软分毫。
但这个定性却给了大秦以进一步打击故韩权贵的大义名分!
更意味着韩成身死绝不代表对故韩乱贼追责的结束。
恰恰相反。
这一战将只是对故韩乱贼清算的开始!
这不也正是昌允等人所希望的吗!
嬴成蟜环顾身周,再次喝问:
“是谁杀了他?!”
这一次,昌允、齐恪等颍川郡官吏也齐齐高呼:
“故韩反贼!!”
听着阵阵呼声,跪在远处地上的韩半等故韩权贵们抬起了头:“啊???”
韩成不只是你的舅父,更是我大韩的公子成、横阳君,还是我们此次起事的领头人、组织者。
他才是那个最大的故韩反贼!
结果你说,故韩反贼杀了韩成?
所以说,是韩成杀了韩成?
我杀我自己?!!
嬴成蟜看向远处,怒声嘶吼:
“是谁杀了他?!”
远处的士卒们面面相觑。
要跟着上官们一起喊吗?
好像,也没毛病?
按照长安君的话说,若非故韩反贼们屡屡怂恿韩成,韩成又怎会作乱?
若非故韩反贼们给韩成提供了兵员,韩成又有什么能力作乱?
如果韩成即无心也无力,没有作乱,他怎么会死!
所以亲手杀死韩成的人是嬴成蟜不假,可杀死韩成的幕后黑手却是……
所有增援而来的士卒也随之呐喊:
“故韩反贼!!!”
四千余人的怒吼,声传遍野!
嬴成蟜将韩成的尸首放在地上,拔剑出鞘,剑尖斜向上指天,怒声厉喝:
“传本君令!”
“犁平故韩!”
所有人轰然拱手:“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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