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气压很低很低!
身为被罢黜的前任相邦,吕不韦掌握的力量和能掀起的风浪着实是太大了!
扛着巨大的压力,蒙恬起身拱手:
“启禀大王,臣以为文信侯对大王是忠诚的。”
“今天下养士者众,文信侯养士虽多,却从未令其门客行不轨之事。”
“至于那些甲胄兵刃,臣以为实乃他人构陷也!”
蒙恬的性格和王翦有着极大的不同。
虽然蒙恬因饱读儒家经典而懂得克制,但蒙恬终究是家世比李信更遮奢几分的累世将门后代,他的内心是骄傲的!
便是几十年后,已经年迈的蒙恬面对胡亥的矫诏都能梗着脖子鼓动扶苏提兵南下,武装夺权。
年轻时期的蒙恬更是直率果敢,有话直说。
嬴政面色冷冽的开口:“文信侯上奏当日,王弟往新郑。”
“这怎会是巧合!”
嬴成蟜从来都不觉得他是当今大秦的第一大将。
但在王翦、王贲还没有证明自己的现在,坐拥灭两国之功的嬴成蟜就是大秦最为锋锐的利刃!
且王翦、杨端和等老将只是忠于君权,却并非是忠于某一个人。
昔年吕不韦为相时,指挥王翦同样如臂使指。
大秦将领虽多,但唯有嬴成蟜是因为嬴政本人而非是嬴政的身份才听命于他,也只有嬴成蟜能得到嬴政的全部信任。
于兵荒马乱之际,唯有嬴成蟜在身边守护才能保嬴政安心入睡。
结果在吕不韦奏章抵达的当天,嬴成蟜却被调离咸阳城!
这不仅让嬴政多想,更让嬴政生出了些许不安全感。
蒙恬拱手一礼,诚恳的说:“大王早已威压大秦,大秦将士皆愿为大王而战。”
“即便文信侯有了二心,甚至提兵五万往咸阳又能如何?”
“便是文信侯有心却也无力啊!”
“以文信侯之智绝对不会行那等不智之举。”
蒙恬说的都是实话,咸阳士卒早在咸阳城之战时就向嬴政证明了他们的忠诚。
但吕不韦带给嬴政的压力确实是太大了。
从童年一直到少年时期的阴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平的!
苏角试探着发问:“大王,是否要即刻传信长安君,请长安君回朝?”
“只要长安君快马加鞭,仅需三五日便能回返咸阳城。”
“三五日时间想来是不够洛邑兵马抵达咸阳城的。”
苏角的话简单而直接。
大王你要是觉得要打仗了,那就把长安君叫回来呗!
长安君快马而回的时间肯定比敌军抵达的时间更快,慌个甚!
听到苏角这话,嬴政心中的不安全感随之散去。
不错,就算是吕不韦有意谋乱又如何?
寡人的王弟便是不在咸阳,也顷刻可至!
嬴政沉声道:“寡人并不担忧文信侯有二心,也不认为文信侯有二心。”
“然,文信侯仅一封奏章便令得大秦上下不宁?他何功如此!”
“已拥六千门客还不知足,更引八千余游侠附之?他何德如此!”
“寡人罢其相位是在罚他,不是在赏他!”
在嬴政看来,他已经获得了与吕不韦斗争的全面胜利。
身为失败者,吕不韦被罢黜相位,他理应好好在家里安稳终老、反省错误,甚至是失魂落魄、闭门悲叹!
可结果呢?
一封奏章动天下!
坐居府内引名士!
怎么被罢相之后,吕不韦好像还更开心、更风光、更有威望了!
看到吕不韦那么开心,嬴政就不开心了。
且吕不韦现下的风光也让嬴政更明白的意识到,绝对不能允许吕不韦再次上奏,必须要进一步加强对吕不韦的打击!
否则吕不韦即便身不在朝堂也完全有能力影响朝堂。
在嬴政和吕不韦政见不同的情况下,吕不韦绝对会成为大秦这架马车的巨大阻力!
嬴政怒声开口:“撰令吕不韦!”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
“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
“其与家属徙处蜀!”
……
与此同时。
新密县郊,故韩横阳君府。
故韩横阳君韩成满是期待的连声发问:“你可亲眼看见长安君了?”
“长安君此番出征率了多少兵马?”
“剑指何方?”
嬴成蟜领兵灭魏之际,韩成便壮志踌躇的意欲复国。
趁着嬴成蟜攻打魏国的时机,韩成迅速收拢故韩将领,吸纳心向故韩之人充作兵员。
待到楚、燕、赵三国发兵,嬴成蟜转进南下之际,韩成更是已经准备振臂一呼,吹响复国的号角!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嬴政来了!
领着大秦最为精锐的卫兵和将领,嬴政入驻新郑城。
嬴政他还不走了!
韩成惊惧的迅速解散众人,乖乖的缩在府里一步都不敢出门。
如此倒是让韩成得以躲在暗处,看着嬴政对新郑权贵们发起了新一轮的打击。
待到嬴政班师回朝,韩成才终于敢冒出头来,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大好消息。
嬴成蟜再次离开内史郡!
故韩中尉向庞无奈摇头:“臣昨日亲眼看到长安君进入新郑城。”
“但随于长安君身侧的仅有五百名家兵。”
“臣已询问过管城县的旧友,他们未曾发现有兵马汇入我大韩境内。”
“既然横阳君所在的新密县也没有发现另有兵马汇入,想来便是无大军随行。”
韩成不死心的说:“亦或是大军早已在边境集结完毕。”
“长安君只需要率家兵奔赴,即可领军出征?”
韩成太希望秦国赶紧再开启新一轮的战争了。
经年大战已经打虚了秦国的元气,在疆域上直接与秦接壤的赵、楚二国却都不是好相与的小国。
一旦秦国再启大战,秦国必须要把有限的国力尽数投向边疆。
届时,就是韩成复国之机啊!
向庞却无情的戳破了韩成的幻想:“秦国方才连战四国。”
“不止横阳君看得出秦国的虚弱,秦国自己也看得清自己的虚弱。”
“就在前些日子,秦国前任相邦文信侯方才上谏,谏言秦王休养生息。”
“臣观之,秦国短时间内必不会再启大战!”
韩成无奈长叹:“可惜!可叹!”
韩成饮尽爵中酒,恨声道:“如此一来,我大韩疆域还要握于敌国多久!”
“王兄又还需要在敌国的囚禁之下承受多少凌辱!”
“据闻大王府上的所有仆从皆是男子,秦国甚至还令那些男子穿上女装、脂泽粉黛的去勾引王兄!”
“令王兄受如此折辱,实乃我等无能也!”
向庞宽声劝慰:“君上无须自责。”
“秦国,强也!”
“便是我大韩举国之力都没能胜秦,仅凭我等之力又如何能迅速竟功?”
“唯有缓缓筹谋、静待良机,我等方才能行复国之举!”
韩成无奈长叹:“向善长所言有理。”
向庞举起酒爵高声邀饮:“君上,为大韩,饮胜!”
痛饮爵中酒,向庞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韩王安的直系子嗣都被迁出故韩地,没了翻身的可能。
韩成身为韩桓惠王庶子、韩王安之弟,已是现下故韩境内身份最高之人。
若韩能复国,韩成登基为王的可能性极大!
而他向庞身为韩成的重要臂助,未来未必不能如乐毅、田单一般青史留名啊!
正宴饮间,一名家仆匆匆入内:“主上,县令半求见!”
韩成当即起身:“本君当亲迎之!”
匆匆穿上鞋,韩成快步走出正堂,带着爽朗的笑声迎上前去:“半兄!”
故韩新郑县令韩半却是面色肃然,低声而呼:“请横阳君遣散左右,某有要事上禀!”
见韩半如此严肃,韩成也不敢耽搁,当即挥手令左右仆从退去,仅留向庞一人在侧。
韩半沉声开口:“君上,长安君此来或是为我等而来!”
韩成目露错愕:“为我等而来?”
“可是令兄所传之讯?”
韩半摇了摇头:“家兄未曾传讯。”
“然家兄却令仆从星夜登门,带走了家母!”
“半询问为何如此,家兄的仆从却仅告知半一句话。”
韩半沉声道:“稳做庶民!”
由不得韩半不紧张。
韩熙如此施为的意图非常明显。
切割!
将两兄弟的母亲接到相对安全的长安君府,然后彻底与韩半做出切割!
只要韩半不是造反头目,罪不至于诛三族,韩熙一支就能留条活路。
但韩熙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做出如此决绝的切割?
结合嬴成蟜入新郑,韩成几人很快就意识到了缘由所在。
嬴成蟜这次是带着屠刀来的!
韩成手中酒爵用力顿于案几之上,怒声呵斥:“成蟜小儿半点活路都不愿留与我等乎?”
“他怕不是忘了,他的身上还留着半数我大韩的血脉!”
韩半无奈的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横阳君,逃吧!”
韩半诚恳的看着韩成:“我等或许还有一条活路,但横阳君恐已危险至极。”
“为保大韩王室血脉,横阳君当逃去他国,静待良机!”
韩成攥紧酒爵,内心十分挣扎。
要逃吗?
他留在新郑,很可能会正面碰撞嬴成蟜的刀锋,身死族灭。
但他留在新郑还能号令各故韩权贵做出种种筹备,于关键时刻暴起发难,甚至是拥他为韩王!
他若逃出新郑,他就将失去故韩地权贵的支持,也将失去新密这处立足之地。
凭借身份,韩成能得到多国韩系外戚的收留。
但天下若是不起大乱,他就只能凭着身份混一世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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