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桓瞳孔地震,恍然又无奈的轻叹:“怪不得!怪不得啊!”
屈桓诚恳的看向项燕:“在此之前,秦国从未表露过求娶屈氏女的意图。”
“长安君选择在两日前诬陷屈氏,就是在趁着本官对此一无所知的时机构陷屈氏!”
“这一切都是秦国的离间计!”
正如屈桓所言,与大秦联姻这等大事必须要由族长决定,屈氏的其他族人没有权利答应,同样也没有权利拒绝。
可是战国时代没有手机电话传真机,传递信息只能靠战马奔驰。
秦国便趁着屈氏族长对此一无所知、屈氏其他族人没有资格表态的这短短两时间打了个时间差,给屈氏送上了一系列构陷套餐!
但,秦国对屈氏的构陷仅只如此吗?
项燕颔首:“本将自然信任屈氏忠君爱国,但……”
不等项燕完,斗氏族长斗战突然上前一步,拱手发问:“斗某斗胆请问。”
“一美人、三良人之位实乃重礼。”
“如此大事,难道秦国事前未曾与屈氏过只言片语?”
“就那般毫无征兆的突然送厚礼上门了?”
屈桓用最为诚恳的态度解释:“若是能凭此礼离间我楚军,于秦国而言岂不划算?”
“所以对于秦国而言,我屈氏接受与否根本不重要。”
“只要挑拨了屈氏与诸公族的关系,令诸位公族不愿参战,便是值得!”
屈桓出了秦国君臣的想法。
屈氏能接受拉拢最好,若不接受也无所谓。
当秦国敲锣打鼓的送出了这份厚礼,秦国就注定不亏!
斗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再次发问:“斗某听闻,二十余前秦国行人就已经携厚礼登临过屈氏族地。”
“这期间,秦国果真未曾提起过娶女之事?”
屈桓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屈某以屈氏荣耀作保。”
“秦国在两日之前绝对未曾起过娶女之事,本官也是今日方才得知秦国意欲娶屈氏女。”
对于黎民而言,屈桓以屈氏荣耀起誓是非常值得信任的。
但对于诸公族而言……
氏族荣耀?
别闹了。
各氏族哪个没少做腌臜事?各氏族甚至曾一起给楚王下过毒!
以氏族荣耀起誓,与放屁唯一的区别就是没那么臭而已!
所以斗战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发问:“屈氏会否嫁女于秦王政?”
各贵族把女儿嫁给他国的王做嫔妃是很常见的事。
嫁女也是常用的政治手段。
屈桓不能为了证明屈氏的忠诚就断了屈氏未来和嬴政搞好关系的一条路,甚至是得罪死了嬴政。
屈氏不可能为了楚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所以屈桓只能侧面回答:“诸公族皆曾嫁女于秦王,非只屈氏一家。”
“但屈氏承诺,此战结束之前绝对不会嫁女于秦王政!”
话落,屈桓微怔,旋即轻声一叹:“秦王政,何其狡诈也!”
回答至此,屈桓已经完全醒悟。
嬴成蟜选择了最恰当的时间完成构陷的闭环。
但即便嬴成蟜错过了配合时间也无所谓。
只要屈氏得到了秦国赠与的利益,减少了战争中的损失,又无法拒绝未来可能存在的利益期许。
其他氏族就无法信任屈氏。
可屈桓能为了满足其他氏族就不断损害屈氏的利益吗?
不能!
斗战再次轻声一笑,面朝项燕拱手一礼:“斗氏封地内出现了大量劫匪。”
“为保食邑黎民的安全,斗某斗胆上请,率斗氏私兵撤军!”
斗战和屈桓的交谈被所有氏族听在耳郑
斗战之后,一名名氏族代表也纷纷上前:“某的封地也出现了灾,成氏亦请撤军!”
“孙氏……”
到最后,楚国数十个氏族的代表已是齐齐请命,率私兵撤军!
屈桓焦声道:“如此良机,怎能因秦国的挑拨离间便放弃!”
“若诸位公族不放心我屈氏,我屈氏撤军可好?!”
但屈桓的提议依旧无法让各氏族安心。
藏在军中的叛徒很危险,那藏在朝中的叛徒就不危险了吗?
同样危险!
所以诸公族代表拱手再礼:“末将请撤军!”
看着一双双坚定的目光,项燕知道,楚军的人心已经彻底散了。
这支队伍,没法带了!
项燕心中轻叹,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带领如此勾心斗角的兵马出征,对于项燕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项燕沉声道:“本将这就撰奏上请王上,询问撤军之事。”
斗战等人齐齐拱手:“拜谢将军!”
一众公族代表散去,各回军营收拾行囊。
看着空荡荡的中军,屈桓眼中尽是不甘:“多好的机会啊,就因为内部倾轧便要错失?”
“秦王政着实狡诈!”
项燕轻声道:“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屈桓看向项燕:“诸公族撤军,这还不是坏事?”
项燕不答反问:“屈氏可有心撤军?”
屈桓摇了摇头:“屈氏不会擅自撤军,此间事本官会尽数上禀大王,等待大王命令。”
项燕欣然颔首:“善!”
“如此,请屈氏私兵整军备战!”
……
三日后。
面对一众公族的齐齐发难,楚王悍不得不妥协。
撤军的命令刚一抵达,早早准备好行囊的各公族私兵连一个时辰都不愿等,即刻动身。
“传令孙氏,侦察四周!”
“传令成氏押送辎重!”
“传令……”
项燕、景氏、屈氏都不在军郑
面对一群公族,昭氏自觉接管了大军的指挥权。
昭愿也得以过了一把将军的瘾。
在昭愿的指挥下,公族联军没有选择走更稳妥的召陵方向,而是转进东南,沿着最近的道路向寿春加速行军。
没有公族对此有所异议。
所有公族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只想尽快回返寿春,对屈氏发难!
大军急行之下,当日下午便已行至雾烟山。
眼见大军还在正常前进,斗战策马回返中军,拱手上禀:“昭都尉,大军前方五里便是雾烟山。”
“可要令大军驻足,派遣斥候仔细探查一番?”
传老子曾于此山讲经法七七四十九日,令得此山上有井,树木葱郁、烟雾缭绕、竟日不断,浑不似中原地带应有的景象,由此才得雾烟之名。
在两千余年后,雾烟山的海拔高度已愧对‘山’这个名号,更没了雾烟之景。
但在今时今日,雾烟山却是一座参巨峰!
仰望着前方的雾烟山,昭愿眉头微皱:“斗兄所言不虚。”
“令大军安营扎寨。”
“传令斥候上山探查!”
次日日出,撒出去的斥候尽数回归军营,却没发现任何敌军的踪迹。
斗战心中却依旧有着强烈的不安感:“都尉,是否再令斥候爬的更高一些?”
昭愿也皱着眉头,最终却摇了摇头:“我军已在储搁了太长时间。”
“该启程了。”
孙氏族长之子孙行更是笑道:“而今上柱国尚未撤军,秦军难道还能有余力混入我大楚境内,埋伏我军吗?”
“斗都尉将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斗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雾烟山始终都处于楚国疆域之内,东南四十里就是楚国的故都陈城。
浪费数日时间在自家疆域内的险要之处搜索侦察,那不是神经病吗!
斗战便也挤出笑容:“两位都尉所言甚是!”
“本将也这就传令斗氏,即刻启程!”
一个时辰后,雾烟山山巅。
蓄着络腮胡、虎目红面、顶盔掼甲的中年将军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身周雾气缭绕。
谪仙人一般的背景和杀气四溢的虎将碰撞出极其荒谬的冲突福
都尉辛胜穿透雾气快步跑到了虎将身侧,振奋低呼:“王将军,楚军果真来了!”
“您果真是料事如神啊!”
王贲面露轻笑:“楚军军心动乱、公族倾轧,率先回朝便能抢得先机。”
“他们自然会选择最快的路线。”
“如此,必当途径雾烟山!”
辛胜连连点头:“将军所言甚是!”
“但,将军,我部斥候未曾发现‘项’字军旗,也未发现楚军大纛!”
王贲心念一转便轻笑摇头:“项将军这是欲要效仿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乎?”
辛胜微怔:“项将军这是猜到我军要埋伏了?”
“那我军若是下山,会否就是中了项将军的计?”
王贲长身而起,走向山下,口中淡声道:“那就让他来!”
“本将何惧堂皇之战!”
一路走到一处凸起的石块上,王贲的视线终于得以穿透烟雾,看到了穿行于山谷之中的楚军。
王贲淡声下令:“传令各部,滚石准备!”
一声令下,五万名秦军迅速抵达各自位置,每五名秦军双手攀住一块略略打磨过的巨石。
待楚军前军走出山谷,王贲方才开口:“令!”
“落滚石!”
一声令下,五万名秦军齐齐发力,一万块半人高的巨石被推动,顺着山坡向山下滚落而去。
“咚!”
自进入雾烟山范围,斗战心中就十分不安,始终在观察四周。
隐隐听到碰撞声,斗战当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声音?”喃喃间,斗战便要令麾下去探查一番。
然而命令尚未出口,斗战就见一颗巨石冲破烟雾,向着自己的方向滚来!
斗战失声惊呼:“斗氏子弟,速速退出雾烟山!”
“快!”
然而就在此时,更多的巨石已经冲出烟雾,连滚带跳的向着行进在山谷中的楚军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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