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王爵

  蜀军左寨。

  守将孟达和李休正在谈天说地。

  “那位驻守在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当真是位豪杰,颇识时务……眼下明公刚将李傕、郭汜逼的只剩一座孤城,段煨就派遣了使者来。”李休感叹了一声。

  “见风使舵,随风摇摆的本事,段煨可以称得上一流了……只是段煨身为董卓故将,明公接而纳之,确乎有些不太妥当。”

  孟达闻言摇了摇头,他否定了李休的话:“明公接纳段煨的归降,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何?”李休摆正了身形,他问询出了一句。

  出身扶风郡的孟达分析了一句:“段煨是故太尉、新丰县候段颎的族弟,家世非同一般,不是李傕、郭汜那种不识时务、不懂经义的凉州蛮子。”

  “像故往的时候,李傕、郭汜对天子不敬,怠慢公卿,而段煨则是礼敬天子、善待公卿,这就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孟达微笑了一声:“是以如今天下之人无不念着诛杀李傕、郭汜,但对段煨这位董卓故将却是视而不见,所以段煨能得到明公的接纳,毕竟不管怎么说,段煨都没有大的悖逆举动。”

  “这倒也是,休听闻段煨在华阴,非但不去劫掠百姓,反倒是安抚黎庶,劝民农桑之事,与其他的凉州诸将所作所为大不相同。”李休微微仰着头,他道起了他的见闻。

  孟达慵懒的饮下一杯水酒,他感叹道:“段煨上则不曾恶了天子、公卿,下则于地方有爱民之德,便可见家世、见闻、气度的重要。”

  “如李傕、郭汜等辈,肆行凶恶,流毒关中,只顾一时之快,却不图万世之安,而今困守孤城,命在旦夕,终不得安魂故土,只得在荒郊抛尸了。”

  闻言李休冷笑道:“李傕、郭汜,一个是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一个是盗马之贼,不通忠义,你让这两个人去做长远打算,还不如让豚犬飞上天来的轻巧。”

  “前日因,今日果,李傕、郭汜能有现在的结果,正当其宜。”

  谈话谈到这里,李休压低声音朝孟达说道:“孟君近来可曾听到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孟达明知故问了一句,他心中大抵猜到李休要说哪一桩事,只是他不愿先吐露出来,而是想听李休讲出来。

  李休身形微微仰着,他双眉一拧道:“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雒阳那边传来的风声,传言天子派遣了使者,拜明公为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封南郑县侯。”

  说完李休砸吧了两下嘴,感叹了一声:“大司马、车骑将军、南郑县侯,天子出手倒也不薄。”

  “是吗,我倒是觉得不够,就大司马、车骑将军、南郑县侯,哪里能匹配的上明公的重德和功勋。”孟达略带嫌弃的说道。

  “明公仁德行于天下,南平蛮夷,北荡米贼,西定武都,如今引兵征讨李傕、郭汜二贼,功勋之大,威名之广,岂是区区大司马、车骑将军、南郑县侯足以嘉赏的。”

  “哼。”孟达轻蔑的继续言道:“如以往,天子陷于贼手,前有董卓,后有李郭,关东诸侯但坐观而已,任由陛下没于贼手……非是明公,天子如何得脱贼手,如何得归雒阳。”

  “似明公这等忠贞之士,宗室贤良,天子何以如此薄待。”

  孟达比对着关东诸侯和他的明公的所作所为,他的话里话外,皆是对天子赏赐的不满。

  “嗯,以孟君之意,明公当受何赏为宜。”李休半眯着眼睛,目光近乎凝成一条实线的望着孟达。

  孟达端正面色,坦然言道:“若明公诛除李傕、郭汜二贼,安集关中,抚慰父老,非王爵不足以赏也。”

  “然也。”李休抚掌赞道,第一时间表达出了认同:“明公如今有大功于社稷,非王爵不足以赏也。”

  “天子,忒小气了。”

  李休混不赖的道了一声,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同时李休没奈何的说道:“其实要我说,明公身为宗室,有功于社稷,便是自行称王,又有何妨,天下之人,哪个敢有异议……只是明公尊崇王室,无私无我,信义昭明,不做自立之事,却是教人觉得可惜。”

  孟达思虑深沉,他反驳道:“称王虽宜,对明公来讲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体的事情,但自立为王,确乎太过显眼了……如今明公地不过益州、关中,且全据关中还需料理掉李傕、郭汜二贼,这般情形下称孤道寡,恐惹人嫌忌,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

  “缓称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孟达微笑着道了一句。

  ……

  蜀军前营。

  留段煨的使者段誉住了一宿后,刘璋今日便欢送段誉离去,说起来,其实他应该多留段誉住上几日才是,以表殷勤之意。

  然而作为使者的段誉有意早日回见段煨,将刘璋同意接纳段煨归降的好消息带回华阴,是故段誉一早便辞行刘璋。

  段誉驻足辕门处,他拱手向刘璋保证道:“明公安心,誉此去,将和宁辑一同赶赴而来,携带大众前来襄助明公,为明公诛杀李傕、郭汜二贼效力一二。”

  “卿有此心,我甚慰之。”刘璋也不推脱,他点头应了下来,虽是攻灭李傕、郭汜二贼,多一个段煨不多,少一个段煨不少,但若是段煨能亲自引兵前来助阵,那便说明段煨是真心归降了。

  政治吗?就是将自己的朋友弄的多多,将自己的敌人弄的少少,我方愈发强盛,敌方愈发衰落,大事便可成矣。

  “明公留步,誉就此告辞。”段誉进言止住了刘璋送别的脚步,他就此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在数骑的护卫之下向东而去。

  刘璋目送了一二刻后,他折返回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刘璋出言问道:“离间一事如今怎么样了?”

  作为主谋的贾诩拱手上前:“禀明公,用于离间的书信已经被娄校尉射到了长安城头,侯选当是已经收到了书信,而以李傕的精明,当是也得到了消息,眼下就看城内会出什么动静了。”

  法正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这时候他出席进言道:“今日或可攻打长安,使离间一事坐实。”

  “怎么说?”刘璋向着法正问道,他期待着法正的计谋。

  法正朗声言道:“虽是侯选收到书信,李傕得知消息,但二者未必就会即时猜疑,乃至于交兵,我等可攻打长安,针对李傕、郭汜所守御的城墙攻打,如此可使李傕、郭汜疑心大盛、内怀不安,去忧心关中诸将是否同我们有什么往来协定。”

  “法君之言是也,明公可鉴纳之。”贾诩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法正交往数日后,他对法正这位年轻人很是看好,现下听闻到法正的计策,他应和了一句。

  “当是如此。”刘璋从善如流,他点头应下。

  不多时,蜀军大众开拔,往长安城而去。

  ……

  长安城内。

  一大早,李傕、郭汜就会集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商议军情。

  李傕先是话中有意的言道:“诸君昨夜睡的可曾安稳?”

  他的这句话仿佛是问候,但话中藏有的深意,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流着各自的意见。

  片刻后交流完毕,侯选出席道:“却是不曾睡的安稳,昨夜有蜀军袭扰,教某一夜未曾安枕。”

  “哦。”李傕慌做惊诧之状,他疑惑的问上了一句:“昨夜倒是未曾听闻到金鼓、厮杀之声。”

  侯选摇了摇头:“非是蜀军大众夜袭,而是蜀军自城下射来一封帛书,教我麾下将校忧心了一夜,我也就跟着不得安枕。”

  “帛书在何处,上言何事?”郭汜闻言立即问询了一句,他的语气急促又紧密,透露出他的内心极为焦躁。

  李傕听到侯选的话,他面色泛起讶异之色,不像之前的装模作样,这次是真正的惊讶,除了惊讶外,他便是心中升腾起了一阵惑然之意。

  他没有想到,本该是他刺破的私密之事,侯选竟是自己跳了出来,这叫李傕有种蓄意一拳,却是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侯选自怀中掏出一封帛书,递向面色急切的郭汜言道:“便是这封帛书,那刘璋小儿竟是想挑拨我等之间的情谊,却是不知我侯选乃是义烈之士,岂会做那等不义之事,背弃自家的盟友。”

  侯选的话光明正大、义气横生,任谁听了,都要说上一句:"好一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只是郭汜对侯选的话充耳不闻,他像是抢夺一般从侯选的手上拿过帛书,放眼看了上去。

  “稚然……”然而郭汜还没看上两眼,就发觉帛书上的文辞有些讲究,不是他这个粗鄙的武夫所能通晓的,是的,他看不懂这封帛书上的文字,所以他转向了李傕。

  李傕心中直直的叹了一声,他对郭汜过于操切的行为觉得不妥,不管是追问侯选、还是从侯选手上拿过帛书,都未免显得急躁过头了,不免教人看浅,而现在拿到帛书的郭汜,竟是读不懂帛书上的文字,更是教人嗤笑。

  "憨货。"当着众人的面,李傕也不好责骂郭汜一句,他只好在心头道了一声,接着他从郭汜的手上接过帛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帛书上的内容,大抵没有超出李傕的推测,上面是招诱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将领的话,并明言,若是诛杀他和郭汜二人,可受重赏的文字。

  面对献上蜀军帛书的侯选,一派义气的侯选,李傕心中是高兴的,他最担心的就是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将领被刘璋招诱而去,同他反目成仇、交兵长安,如今见着侯选献上帛书,便知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将领还是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这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对李傕来说,但这件好事,有一个疑点,那便是蜀军的帛书上涂抹甚多,修改不少,这未免太令人生疑了。

  毕竟堂堂的益州牧,麾下的书吏,竟是需要涂抹修改才能给出一封文书,这是什么咄咄怪事。

  因而面对坦诚献上蜀军帛书的侯选,李傕疑心不减,反倒是大盛了起来,不过他掩藏的很好,面上没有犯疑的情绪流露,而只是对侯选坦诚献上帛书的欣喜。

  李傕大笑了两声,而后他似是袒露真情,上前握住侯选的手说道:“不意侯将军竟是如此的义气,真是教某心中感切……某担保,若是能退的蜀兵,当以扶风一郡酬谢侯将军。”

  “李将军,不必如此,刘璋小儿妄图使出这等离间奸计,意图使我等生隙,我等自然不能如刘璋小儿的意。”侯选亦是恳切的说道。

  一时间,互握双手的李傕、侯选,激情对视下,仿佛亲兄弟一般。

  这幅和睦的场景,令郭汜不住的点头,守城之战,最怕的是人心不齐,内中生忧,而今他们无有内忧,长安城自是不会被攻破。

  不同于郭汜,程银却是松了一口气,昨夜侯选在得到蜀军帛书后,邀请他和梁兴做了商议,当时梁兴断定,这封蜀军帛书的消息,必然为李傕、郭汜所知,毕竟李傕为人狡黠,难保不会在他们军中安插间细。

  是以智谋为长的梁兴做了谋画,打算借着这封帛书,取信于李傕、郭汜,然后图之便较为轻易了。

  而眼下正如梁兴所料,李傕军议一开场就是意味深长的一句,明显是知道了蜀军书帛的事情,这不免让程银对梁兴心生敬佩,若不是梁兴料敌于先,猜中了李傕、郭汜知晓蜀军帛书的事情,他们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毕竟若是他们藏匿起了帛书,接着李傕再续而盘问,一再追问,他们无法应对,事情的发展就很难说了。

  而如今他们几人借着侯选坦坦荡荡的献上帛书,李傕、郭汜对他们必然是信任无比,就算做不到深信,也会对他们放心下来,接下来他们不管做什么都好说了。

  侯选、程银、梁兴已然商定,有心借着李傕、郭汜的首级,在那位刘益州处换取一场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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