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和尚,不好好吃斋念佛……”
杨戈拧起眉头:“怎么一门心思造反?怎么,他没出家前姓周啊?”
“这事你问我老人家,那可算是问对人了。”
张玄素笑容满面的盘坐好,兴致勃勃的叙说道:“那老和尚俗家姓氏虽然不姓周,但他和周家人还真交情匪浅……你应当知晓,当年老道为何要掀了周唐吧?”
杨戈回道:“崇佛灭道?”
张玄素点着头,满脸幸灾乐祸的说道:“那老和尚便是周唐天德帝亲封的国师,当年他也正是凭借周唐国运之力成就宗师之尊,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他截取了周唐的国运之力,周唐才四世而亡,他欠了周家大因果,就他们佛家那一套,不偿还上这份因果,他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数世修行皆成空……”
杨戈一张问号脸:“这……你认真的?”
张玄素知他不信,却也无意细说,只回道:“你非玄门中人,无须执着,只需知晓佛道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杨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认可的点了点头……他自己修的就是唯心之道,怎会不知‘信念’二字的份量?
别的不说,就他“一去不回”那一招,当他坚信那一招无坚不摧、所向无敌的时候,它就真能无坚不摧、所向无敌。
当他无法再相信的时候,它就只是一式平平无奇的力劈华山。
值得一提的是,先前他与那龙袍老者对决之时,所使的两式新招,为了避免敌人再根据招式名推测出招式的精髓,他并未将真正的招式名喊出来。
那两式新招,第一招叫人海孤鸿,第二招叫回家……
在此之前,他的武功取的都是大、宏,有山洪一去不回的决绝之势,有人道洪流改天换地的众志成城之意,还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等等。
经过这一年多咸鱼生活的沉淀,他开始转向小、深,将自己的生活和武道相结合,将将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与所有点点滴滴的情绪都凝结为武道感悟……
这二者之间,很难说哪个更高明,只能讲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而对于杨戈来说,这种转变算是在合适的时间点,将他的武道从以己心代天心的不归路上拉了回来,更加脚踏实地的去走自己的路……独属于他杨戈的路。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
杨戈重新捋了捋整件事情后再次开口道:“以那老和尚的武力,他若是铁了心的想要改朝换代,之前应当有的是机会吧?就大魏御马监那几个老太监,可挡不住他的金刚不坏神功,怎么就偏偏就选在眼下这个时候跳出来搞风搞雨?难道他这是觉得自個儿活不过,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来:“不会又是你上回扯的那什么星象有变、天下大乱的蛋吧?”
张玄素怒声道:“老道都说了,信则有、不信则无!”
“可是……”
杨戈眉头纠结成一团,还是想不通:“以那老和尚的武力,就算是时候未到,不能强行改朝换代,那削弱大魏总是行的吧?难道大魏以前也有你们这个级数的绝顶高手坐镇?”
张玄素愤愤不平的说道:“说了你又不信,回头又说我老人家在扯淡……”
杨戈一眯眼,眼神渐渐变得不善:“要不然,我们先算算光明顶上那笔账?”
张玄素一拧眉:“啥账?我老人家帮忙还帮出一身骚了?”
杨戈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
张玄素:“你的心思能不能别这么阴鸷,伱好歹也是我们中原武林当代翘楚,你能挑得起大梁,老道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对付你?对付你老道能落个啥好儿?”
杨戈沉默不语。
他这话,他大抵是信的……
其实后来他仔细回想过,当初他第一回撞见这老牛鼻子时,这老牛鼻子的确没起杀心……当然,当时这老牛鼻子就是起杀心,也留不下他,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我这人,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
杨戈淡淡的回道:“不想被我误会,就不要做让人误会的事……那日在光明顶,你别说你不是早就猫在一旁看戏,直到我占据上风后才下场捡便宜。”
张玄素面不改色的回道:“这你可就真误会老道了,那日老道真真是那时候才赶到。”
杨戈嗤笑了一声,轻声道:“说正事,再扯淡可就不要怪我翻旧账。”
张玄素愁的心浮气躁:“老道都说了,不是老道不肯给你解惑,是说了你小子也不信,再说了,你不都教训了那老和尚一顿吗?以他的脾性,近期是不会再蹦出来搞风搞雨,你如此年轻,还担心自个儿活不过他?”
杨戈面无表情的回道:“我信不信在我,你说不说在你……另外,那老和尚不是短时间内无法再蹦出来搞风搞雨,而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蹦出来搞风搞雨!”
张玄素蓦地瞪大了双眼:“你……已经杀了他?”
杨戈冷笑道:“你以为我追他那么久,是跟他闹着玩呢?”
张玄素张了张口,又闭上了,老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复杂,都无法用喜悦或者惋惜去形容。
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了口气。
杨戈不紧不慢的问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么?”
张玄素低垂着眼睑,慢慢说道:“老道先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道澹老和尚乃是以周唐之国运成就绝世宗师,他先前未明着对赵魏下手,当然也是因为赵魏国祚尚存……可知人力不敌天数乎?”
杨戈又拧起了眉头:“你认真的?”
张玄素无奈的一拍手:“看吧,老道就说了你不会信!”
杨戈:“你这不纯纯忽悠大傻子呢吗?叫我怎么信?”
张玄素愁眉苦脸的刨了刨自己鸡窝似的头发,搜肠刮肚的寻思了许久,才说道:“换个说法……你信命吗?”
杨戈毫不犹豫的回道:“不信!”
张玄素一听,险些带上痛苦面具:“那你可曾听闻‘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杨戈点头:“这个倒是听过。”
张玄素面色终于好看了些,颔首道:“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我等虽超然,却也无力扭转人道大势,强行为之轻者事倍功半、功亏一篑,重则身死道消、前功尽弃。”
杨戈也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我就烦你们这些神棍,什么事都能和神神叨叨上的扯上关系,你们是凭啥断定推算出的天数?星象?八卦易数?”
张玄素看着他:“我等是凭啥推算出天数的暂且不提,老道倒是好奇……你什么都不信,到底是如何修成陆地神仙的?”
杨戈:“啥意思?”
张玄素悠然道:“陆地神仙、陆地神仙,虽说沾了‘陆地’这两个字儿,可高低也算是神仙,不悟道怎得道?不得道怎修得成逍遥红尘仙?你听闻过哪个神仙三番五次插手红尘俗务?”
杨戈:“你们的道,就教了你们什么都信命、信天数?”
张玄素微微摇头徐徐说道:“我们的道,只教会我们知晓如何拿起,又该如何放下……”
杨戈听不太明白,但他莫名的就觉得老牛鼻子这句话很高端大气上档次。
而且,这老道也没说错,他的确还未修成陆地神仙。
“总结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你的意思是说,在赵魏国祚尚存的时候,你们就算是看赵家人不顺眼也无法对赵魏伸手,只有等到赵魏国祚到头儿了,你们才能跳来搞风搞雨是吧?”
张玄素一挥手:“老道说的是那老和尚,你别扯上老道,我老人家可从未对赵魏出手,”
杨戈:“你从未赵魏出手?那五毒教是怎么一回事?”
张玄素:“五毒教只是一个后手,确保事情不至于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后手。”
杨戈不相信:“后手?谁家后手能有武林半壁江山这么大?”
张玄素:“那你以为,当年老道是如何掀翻周唐的?”
杨戈无言以对,转而说道:“最后一个问题——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陆地神仙?”
张玄素干脆利落的回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杨戈狐疑:“你竟也不知道?”
张玄素:“修成陆地神仙之后,需避世而居,纵使游历人间也要减少与凡夫俗子发生交集,一去百年杳无音信都是常事,他们不露头,老道如何得知哪些人还世,哪些人早已坐化?远的不说,就说老道这回,若非天象有变,老道主动下场,你能知晓老道还在人世?”
杨戈:“大概你总知晓吧?”
张玄素皱着眉头沉思许久,还是摇头道:“也不太清楚,反正老道知晓的,只有五位……”
杨戈:“算上光明顶那两个老秃驴了吗?”
张玄素:“当然。”
杨戈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太多啊!”
张玄素沉默不语。
杨戈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先前我追着捣蛋老和尚去了草原,在草原深处碰到了一个鞑子陆地神仙,年纪很大,身穿龙袍、头戴帝冠,自称为‘朕’,你可知那老家伙是谁?”
张玄素拧着眉头:“你说的那老贼,老道与他交过手,也曾派人查探过他的底细,可鞑子上层对其也知之甚少,只知那老贼寿数极长,少说也活了二百五十载,当年若非那老贼挡路,魏太宗三征漠北时就该打断蒙元那口吊命的国运之力了……”
“容我捋一捋。”
杨戈捏着额头说道:“鞑子那边两个陆地神仙,大魏这边也是两个陆地神……所以这些年你们一直都是南北对峙?”
张玄素抿着嘴沉吟了片刻后,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自个儿也看到了,道澹那老和尚就是个墙头草,这些年与老道一起和鞑子那两个老家伙对峙的,乃是华山派第九代掌门‘剑一’姜平姜前辈。”
“您竟然都唤前辈?”
杨戈震惊道:“那位姜前辈,得多大年纪啊?”
张玄素斜睨了他一眼:“这一代华山掌门是第十五代,多大年纪你自个儿算!”
杨戈瞪大了双眼:“也二百五六十岁了?”
张玄素乐了:“现在知道心虚了?小砸,别仗着自己有几分手段,就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江湖这潭水,深着呐……”
他笑着伸手想拍一拍杨戈的肩头,却被杨戈给挡了回去:“不是,我是想问问,那位姜前辈,和鞑子那个穿龙袍的老家伙,孰强孰弱?”
张玄素纳闷道:“你为何不问老道与那老贼孰强孰弱?”
杨戈鄙夷的看着他:“我跟您打过,与那老贼也打过,你们孰强孰弱,我心头能没点数吗?”
张玄素险些破防,怒声道:“混小子,怎敢如此藐视道爷!”
杨戈不假思索的撸起袖子:“我用了一式新招,与那老贼拼了个两败俱伤,要不,您也尝尝?”
张玄素的胡须颤了颤,垂下眼睑强作淡定的回道:“老道都这把岁数了,岂会与你一个小辈争勇斗狠?”
杨戈呵呵一笑:“您还没告诉我说,那位姜前辈与那老贼,孰强孰弱呢。”
张玄素撇过脸,轻声道:“我老人家也只亲眼见过他二人打过一场,只那一场的话……姜前辈要更胜一筹。”
“好好好……”
杨戈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有姜前辈坐镇,我就安心了!”
“小砸,别指望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继续去替你们打生打死……”
张玄素撇着嘴答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职责,我们这些老人家早已功成身退,而今这天下,早就不是我们这些老人家驰骋的那个天下,我们过多插手,是祸非福……”
“你在想些什么啊?”
杨戈瞥了他一眼,轻蔑的说道:“我是在说,既然有姜前辈坐镇,下回我再跟人拼命的时候,就可以放手往死里打,不用再担心我一冲动,毁了这大好局势!”
张玄素无言以对,心头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再跟这混小子动手!
不怕死的莽夫,他见多了。
可混到高位,还这么不怕死的莽夫,他活了两百余年,仅仅只见过杨戈一人!
这混小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啊!
道澹啊道澹,你栽得一点儿都不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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