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崧扫了一眼拜倒在地的史可法和刘宗周,抬首逼视着后面一众官员,声色俱厉的说道,
“咱大明对官绅优抚有加,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士绅们却是贪得无厌,蔑视朝廷法度,稍不如意就聚众闹事。”
“你们来告诉朕,这次不惜闯宫进谏,到底是为民请命,还是在为江南士绅们谋利!”
朱由崧声若雷霆,“你们这不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是想要士大夫独治天下,是你们在倒持太阿!”
殿中锦衣卫手握兵刃,充满了肃杀之气,一众官员无不心惊胆战,纷纷跪下口呼有罪。
“陛下恕罪,我等绝无此心……”
跟着闯宫进谏的官员知道此事已经反转,纵然有些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狡辩了。
有陈名夏的书信摆在眼前,陈之遴涉嫌通敌已成事实。
要不然再搞下去,鬼知道锦衣卫还能查到多少江南士绅的丑闻,牵连到自己。
一群官员拜倒在地,然后有人开始对陈之遴落井下石,指着陈之遴大声骂了起来。
“请陛下息怒,这一切都是陈之遴这个逆贼暗中挑拨离间!”
“陈之遴这个逆贼勾结陈名夏,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我等抱着满腔热血之心进宫谏言,没想到陈之遴这狗贼竟然暗中勾结建奴鞑虏,到处煽风点火,阻扰新政,企图以此赚足声望,简直就是狼子野心。”
“陛下,陈之遴勾结陈名夏,形同叛国造反,不夷其族难消我等心头之恨!”
听说要夷族,陈之遴脑瓜子已经嗡嗡作响。
直接造反?
他还真没想过。
毕竟现在最能打的军队都直接听命于皇帝,造反比吃屎都难。
陈之遴出身浙东陈氏大族,是大明显贵,自然是最不希望朝廷执行新政的那一撮人,因为这样原本属于他的家族利益被朝廷分配走。
南直隶试行新政若是成功了,下一个就该轮到闽浙,然后就会全国范围执行,这让全天下士绅都不爽。
陈之遴暗中谤讥皇帝,就是想联合江南士绅制造舆论,通过抗税来树立自己的威望,从中捞足声望,从而获得更多政治资本而已。
江南文人们意识到,面对手掌兵权的弘光天子朱由崧,他们越来越难以制衡这位皇帝。
兵和钱是维持权力的基本要素。
权力是武力的褒奖,武力决定秩序,话语权,优先权,资源分配权。
若是推行新政成功,那皇帝就掌控了兵和钱,这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舆论抗税,扰乱新政,抓住地方钱粮议价权才能继续维持士绅们的地位。
所以就有了大量代表地方官绅的生员哭庙抗税,实则反对新政。
但现在锦衣卫截获了陈之遴和陈名夏的书信,这性质就变了。
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再这么搞下去,弄不好全家都要被牵连,一众官员哪里还敢再掺和这档子事。
朱由崧目睹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心里面畅快了不少,他要的就是他们的态度,并不想处置黄道周这类有文人骨气的大儒。
他不可能学满清,为了统治,举起屠刀对江南士绅无差别一顿嘎嘎乱杀。
若是连那些有骨气的文人也杀绝了,全剩下俯首帖耳的奴才,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
“朕念尔等也是受了陈之遴的蒙蔽,官降一级,回家去好生反省。”
一众官员暗呼倒霉,有些人原本只是想跟着凑个热闹,谁知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朱由崧看了一眼失神的黄道周,又扫了一眼拜倒在地的刘宗周,不由得意味深长的说道,
“古人云,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各有所施,不可易也,政教文质,所以匡救也,当时则用之,过则舍之。”
这段话的意思是,政治形式主要有三种,以教化为主的王道,以威慑为主的霸道,以暴力为主的强道,各有各的道,制度本身没有对错,是顺应时代的产物。
史可法赶紧回应,“陛下圣明,臣受教了。”
黄道周和刘宗周张了张嘴,这段话跟他们的理念不合,想要反驳,却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朱由崧最不想看到的,是刘宗周和黄道周这类大儒,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新政指手画脚,最后成为腐儒误国。
此时逢天下大乱,人心诡诈,传统的道德观念受到破坏,还想遵顺先王,广泛推行道德教化,约束官员士绅,这就很搞笑。
当道德观连个人的行为都约束不了,就更别说用来治国了。
所有统治工具只有使用者的意志,成不了受用者的意识,人相信的公德是体现在所有行为上的内涵,而不是形式。
黄道周和刘宗周这种大儒讲究道德教化,以仁德治国,简直是不可理喻。
改革若是不流血,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次有陈之遴涉嫌通敌,让这批准备闯宫进谏的官员理亏,最终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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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哭庙生员的处置方案,通过报纸很快公之于众。
数千生员被革除功名,二百多主导生员被斩首。
还有今年的税赋催缴也出现在报纸上。
要求南直隶各州县官员,通力配合,务必全力清缴税赋。
须尽快将钱粮征收的实数,报南京户部奏闻,经户部核实后,返还各州县予以清缴。
各级官员年底必须完成钱粮奏销。
这次催征钱粮积弊,将会纳入地方官员的主要考核项,任务如期完成,官员加官进爵。
未完成者,不仅予以追责,还有根据情节给予惩罚,严重者可罢官。
并且还有一系列的偷税惩罚措施。
“凡敢抗税士绅,一律革黜功名,责二十大板,并枷号视众;无功名者,皆押解南京刑部,立案从重严惩。”
“若有悬挂绅士牌匾,倚势不缴清拖欠钱粮的兄弟、亲戚、宗族等一律与士绅一样押送刑部。”
“如有士绅故纵其兄弟、亲戚、宗族人员悬挂绅士牌匾,一律押送刑部治罪。”
当日报纸的内容一出,可谓是惊天巨雷,无论是官绅和平民,都被震得脑瓜子嗡嗡。
以往江南生员,只要不是起兵造反,怎么闹腾都不会有事,但这次朝廷对哭庙生员的处置力度,让他们感到绝望。
居然杀人,杀的是代表士绅的200多生员,简直是太震撼人心了。
还有这次朝廷税赋催缴更是扩大打击面,不给士绅留有余地。
江南地区悬挂亲族士绅牌匾的可大有人在,无非就是寻求特权庇护,以此来免税。
但这次却没有空子可以钻了。
去年底阮大铖为钦差督办,把南直隶的田亩进行了摸底排查,应缴的税赋数量很难再被蒙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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