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泌听夏三娃问起运河被堵一事,心中直打鼓。
运河被无锡士绅请了船帮堵了,他当然知道,早就有人来打过招呼,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没想到居然惊动了锦衣卫。
顾元泌其实跟阎应元、陈明遇两人最多只能算认识,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顾元泌是江阴守备,世袭五品武官,阎应元和陈明遇在江阴时,只不过是不入品的流官典吏而已。
当时的顾元泌都丝毫没怎么把两个典吏放在眼里,又能有多少交际。
至于现在顾元泌常与人吹嘘,和阎应元陈明遇如何熟络,其实就是想要借势而已。
两个从江阴走出去的小典吏,现在可是炙手可热,一个掌天子亲军锦衣卫,一个因屡立战功直接封侯。
江阴无数人既羡慕、又嫉妒他俩的际遇,自然也少不了有人想巴结攀上那么一点旧情。
顾元泌心里同样嫉妒他俩的际遇,但实际行动却也舔着脸巴结。
大明一个侯爵可享有多种免税特权,像阎应元这种新晋的侯爵,出身低微,原先老家又在北直隶通州,在江阴是没多少产业的。
顾元泌知道朝廷要整顿卫所军田,便把万余亩上好的军田献给阎应元的家人。
和人聊天时,顾元泌说自己当初和阎应元陈明遇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也是倍有面子的事是不是。
顾元泌见夏三娃一身红色飞鱼服,这是锦衣卫千户以上的五品官。
虽然顾元泌这个江阴守备也是五品武官,但是和锦衣卫是没法比的。
他知道当今的锦衣卫,在陈明遇的整顿下,是不好随便唬弄的,必须结合一定的实际说明情况。
江阴营负责江防海寇,保证漕运畅通,现在有人堵了运河,江阴营是有责任的。
顾元泌脑瓜子飞快的整理了一下开脱之词,他开口就自称下官,
“下官也略闻此事。”顾元泌顿了顿,快速整理着脑袋里的信息,
“据说是因为外来的一个商户准备在无锡城中开设铺面,惹得本地商户不满,所以出钱叫了本地船帮的人堵了外地的那些商船,不让他们进入无锡城。”
顾元泌一脸为难之色,“商人之间争利斗气是常有之事,此乃民间争斗,当由官府衙门去协调处理,实非我江阴营之责,下官认为不宜调动江阴营的军马。”
顾元泌的意思就是两伙商人之间的争斗,属于民间斗争,应当是官府衙门的事,不关他军队的事。
大明地方上权利职责很多重叠的地方,有好处大家争着做,出了事相互推诿,这是基本常规操作。
夏三娃冷笑,“江阴营负责江防海寇,保证漕运畅通,那个什么船帮无视朝廷律法,把运河堵了这么多天,还趁机敲诈勒索过往商船,与盗匪无异。”夏三娃逼视着顾元泌,大声喝道,
“你身为江阴守备,坐视船帮那群匪人肆意妄为,实乃懈怠军务。”夏三娃手一挥,“来呀,把他枷了。”
几名锦衣卫如狼似虎般冲到顾元泌面前,一把将他按倒。
江阴营一众士兵见上官被按倒,一片混乱,顾元泌的几个亲兵犹豫不决,蠢蠢欲动。
夏三娃一声轻笑,敲了敲绣春刀的刀鞘,很是轻蔑的看着他们,似乎巴不得他们反抗一样。
几名亲兵似乎是受到了挑衅,眼中都冒着凶光。
“大胆!休得对天子亲军无礼!”顾元泌见状,吃了一惊,连忙喝止。
顾元泌可是个聪明人,自知江阴营这些兵痞,平日里欺负一些普通小百姓嚣张惯了,咋咋呼呼的。
但是对上这样一支锦衣卫精锐,那就是不够看的。
要是对锦衣卫呲牙,死了都白死了,弄不好还要落个造反的罪名,连累家小那就太不值了。
当初扬州盐商够嚣张不,袭杀锦衣卫,惹得天子调大军封城,结果把大小盐商都给牵连了,那几家带头盐商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转运盐司衙门所有官员都撸没了。
刘泽清牛逼不,拥兵据城自雄,同样被天子派朱大典率大军收拾了。
现在首要的是先服软,再伺机找关系破财消灾。
但是夏三娃似乎并不打算给顾元泌半分面子,指着那几名刚刚呲牙的士兵,说道:
“把那几个也押起来!”
这下顾元泌急了,大声说道:
“这位锦衣卫上官,下官并不知道船帮的那些人胆大妄为,连整个运河都敢堵,是下官疏忽了,为何还要连累无辜。”
顾元泌为亲兵开脱,当然不是讲义气,而是为了自己。
亲兵是主将的附属,他们一身利益都绑在主将身上,如果连他的这些亲兵一锅端了,那谁帮他在外联络奔走人情。
顾元泌大声嚷嚷起来,“不知这位锦衣卫上官如何称呼,我与你们指挥使陈明遇也是相识的,江阴侯与我也有交情。”
夏三娃看了一眼顾元泌,哈哈大笑,“你这说的好像与我们指挥使关系非同一般似的,为何我夏三娃从不曾听说。”
顾元泌惊呼一声,“啊!恕下官眼拙,原来是夏爷回来了。”
当初跟着阎应元和陈明遇入京的那些江阴子弟,只要是没战死的,现在都发达了。
像夏三娃这个小衙役,现在混成了锦衣卫千户。
夏三娃可一直都是陈明遇的心腹,这下顾元泌要借陈明遇的势都不行了。
顾元泌想要挣脱拽着但臂膀的锦衣卫,却发现挣不动,于是转头对夏三娃说道,
“夏爷和一众江阴英杰,北上抗击鞑虏,累功得圣上重用,可是早已成为乡坊一桩美谈。”
顾元泌的语气中略带讽刺,“如今夏爷荣归故里,当真是威风的很啊。”
夏三娃与阎应元、陈明遇两人不一样,他是土生土长的江阴人。
顾元泌也是江阴本土人,见夏三娃态度强硬,直接给他一个软钉子。
任何时代都讲一个乡土情分,在外发达了都有回报家乡的义务。
顾元泌话里的意思,无非是你夏三娃倒好,现在发达了就六亲不认,要搞老乡了是吧,这是典型的无情无义啊。
当初夏三娃只是江阴县衙的跑腿衙役,上下受气的那种,现在顾元泌却拿乡土情压他。
夏三娃心里当真是腻歪的要死,但他还是有几分脸嫩,一时倒是被说的怔了怔。
这时一名中年锦衣卫喝道:“锦衣卫奉圣上之命办公差,你休要跟我们讲什么乡土私情。”
这人是夏三娃的叔爷夏老倌,擅长各种机关,是抄家搜罗窖藏银的好手,被陈明遇搞进了锦衣卫。
这一阵子要抄家的太多,夏老倌因为业绩突出,都成锦衣卫百户了。
夏三娃吸了口气,收敛了思绪,对顾元泌这种人讲什么乡土人情,扯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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