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王大点兵?”
胡麻一听二爷这开口,便心里明白,他说的不对头。
自己刚从阴府回来,知道阴府里面,并无阎罗王,况且,如今的阴府,因为断了轮回,本就一直处于膨胀状态,便是真有阎罗王,他不嫌下面人满为患就罢了,怎么还会缺人?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打断二爷,只是露出了好奇的样子。
想听听,在二爷这等自小生在了村子里面的人,怎么看这黑风灾。
“二爷我这一辈子啊,就见过三回黑风灾,真吓人啊!”
说到了这里,二爷也是一脸感慨:“每当听说有黑风灾来了,家家户户,都要闭门,烧香,跟祖宗磕头,盼着黑风灾不要刮到自己村子里来。”
“但真要赶上了,那也逃不掉,只能硬扛,谁能活下来,那就全凭了运气呢!”
“据说,只有福泽厚,人丁旺的人家,才能熬得过去这种黑风灾,但说是熬得过去,也得分情况。”
“最好的当然就是黑风灾来了,但没吹到自家的寨子,光听听动静也就算了,吹到了自家寨子的,若是只吹个一柱香两柱香的时间,那村子里的人使使劲,狠狠心,也能扛。”
“最吓人的,是那种一下子便卷了半个老阴山,呜呜咽咽吹上一整晚的,躲都没法躲。”
“现在算算,得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咱们寨子遇着的那一回,就是最厉害的,好像半个老阴山的黑风灾,全吹到咱们寨子里来了。”
“又好像,这黑风灾一吹了过来,就不肯走了。”
“呜呜咽咽不停的吹,外面的畜口牛羊不停的叫,叫了一会,也就没动静了。”
“寨子里啊其实也有风俗,遇着了黑风灾,能躲就躲,但如果见着灾太大,便不能躲了。”
“该青壮凑到一块,捶鼓的捶鼓,敲锣的敲锣,老的小的,就去火塘子旁边烧香,请先人庇佑,据说若是动静大了,也能将灾赶走,但那一次的灾,来的太猛,都不敢出门啊……”
“……”
说到了这里,他似乎也隐隐觉得有些遗憾:“当时我也是在门里,看到胡山兄弟,也就是你爹,独自背了鼓,便出寨子去了,我要跟着他帮忙,他还说我搭不上手,不让我去。”
“就那一晚,寨子外面响了半宿的鼓声响。”
“后半夜里,鼓声没了,风声也小了,我们挨到了天亮,才敢带了塘灰出去找,但却只在寨子外面,找到了鼓,却没有找到他的人。”
“当时寨子里的人,都猜着莫不是被什么东西扯去吃掉了,甚至还有人猜……他是不是跑了?”
“……”
说着,看胡麻的眼神,倒是有些同情似的,叹道:“但过了几年,也就没人说了。”
“若真是没死,谁能这十几年不回来见老娘,也不见自己儿子?”
“……”
黑漆漆、阴漫漫,鬼哭神嚎,天地变色,独自扛了大鼓的男人,与陷入绝望的村子……
胡麻对前身这位全然不曾谋面,甚至听都没有听过几回的父亲,并无什么感情可言,但是如今听了二爷的讲述,心里倒也确实有些复杂的,沉甸甸的感觉,竟是一时不知说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寨子人心不齐,香火不旺,不然,谁怕他?”
二爷一边说着,倒是有些不满,道:“所以咱们才要祭山,祭了山,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彼此照顾着,有事了一块上,还怕什么黑风灾?”
“嗯?”
听着二爷这底气这么足,胡麻倒是有些诧异了:“这也能挡?”
自己自从知道了胡家门里的人命数重,福泽浅开始,就试着了解过,发现这门道里,对于这命数、福泽、气运的说法,非常的多,甚至还有很多法门与此有关。
但说归说,但解决的方法却一直含含糊糊,便是听说了有,那也只是极少一部分的人才懂,外人难以知道。
便如关于这福份,那属于盗灾一门里的人才懂,摸都摸不着。
但这种连门道里的人都觉得极为困难的事情,怎么二爷倒像是很懂的样子?
“当然能挡了。”
二爷一听,便瞪了一下眼,道:“只要人心齐了,就没个不能挡的。”
“当初那黑风灾来的时候寨子里吃都吃不饱,人心也散,周崔李赵,各顾各的,黑风灾一来,全躲起来求自家祖宗,谁管这些?”
“但现在咱们要祭山,就是为了这。”
“这一回祭山的时候,可不只是咱们烧烧香,上上供就算的,得请人过来观礼的。”
“都说福份能挡灾,那这福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是啥?”
“是喜事!”
“就看这种大事上,你的脸面,好容易寨子里要祭山,那过来捧场的人多了,身份高了,左邻右舍的,瞧着就体面,显得你家头脸足,有病有灾的也都会躲着你这里。”
“而且啊,这种事,还不是沾别人的便宜,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到时候风光了有喜气,跟着过来烧香磕头的,也跟着沾喜事,人越多,越喜庆!”
“甭管是什么灾,都能够挡着。”
“……”
‘好家伙……’
胡麻听着,都有些大开了眼界,这门道里的人都说不清的问题,二爷说的倒简单。
若是福泽之事,真这么容易,那不人人都抢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扫了二爷的兴,便笑道:“二爷说的有道理。”
“既是祭山,当然是热闹些好。”
“咱们这位山君,也是馋了多少年了,这一次咱出息了,便好生孝敬他老人家。”
“……”
二爷听着,表情古怪,道:“话倒是好话,怎么就是听着不好听?”
“山神老爷那是你能编排的?也不怕将来进山摔跟头。”
“但这次的事情,你们可千万放在心上。”
“祭山是大事,过来捧场的人也重要,这十里八乡的,不用你们管,你二爷我的面子在呢。”
“再加上,之前说的那割血食的事,我打过招呼了,回头带着他们村子里的人一起去,所以现在左左右右的都给我面子,场面事少不了但外头那些有头脸的,就看你们了……”
“……保粮大将军手底下那些能人,你们是能请几个过来撑场面的吧?”
“……”
“放心,放心。”
见二爷还有些信不过似的,胡麻便笑着保证:“我们兄弟几个,在外面混了这几年,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如此一说,这事便定了下来,二爷已是说不出的高兴,走路都带上了风。
当天夜里,便又是照例吃喝了一顿,这是他们几个有出息的,回寨子里的惯例。
而在摆起了流水席面时,已经回了村子两天,还非要穿着那身盔甲显摆的周梁与赵柱,仍是要把胡麻推到老族长的身边来,这是小辈里最体面的位子。
而寨子里的人,虽然不好明着说,但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这当上了将军的,倒让白身的人坐上去?
周梁和赵柱已经向家里说过几回,便趁了这个机会,向寨子里的人说道:“我们这身本事,都是跟麻子哥学的,但麻子哥不让我们拜他当师傅,他只做师兄,我们的师傅,仍是二爷。”
“但就算是师兄弟,那也有大有小,麻子哥不往上面坐,那我们可就只能站着吃饭了。”
“……”
赵柱道:“就是,保粮大将军来了,都只能坐麻子哥下面。”
这一席话说的二爷脸上忽然又莫名的添了光彩,寨子里的人也一下子肃然起敬。
倒是心里觉得,赵家的孩子还是那么愣,让座就让座吧,怎么连保粮大将军这样的神人都敢背后编排?
胡麻并不客气,坐了下来,这寨子里人也发现,不光胡麻往上面坐了,居然周大同也是一屁股坐在了上首,李娃子这个也出息了,周大同与周梁赵柱,怎么都开始管他叫哥?
……还挺殷勤的样子?
而在这一场席面上,二爷便将祭山的事情说了,满寨子里的人,无不欢喜。
之后几天,便是过年,如今婆婆已经不在寨子里,这对胡麻来说,意义倒是小了,只是由着一应长辈们的安排。
除了大年三十要请先人回家过年,大年初一又送先人回塘子之后,村子里的青壮,都顾不上走亲戚串门子了,而是老族长亲自执笔,连写了几十张贴子。
而对于请外面那些头脸人物,胡麻也是琢磨了一番,列了几个名字,让小红棠送了信。
保粮大将军手底下的粮草总管徐文生徐老爷、大统领光头老张,再加上其他几位红灯会里的旧识,还有周梁和赵柱这跟了保粮将军的一段时日里结交下来的好兄弟好朋友……
……只是撑撑场面,让二爷高兴而已,这也就够了吧?
……
……
明州,保粮将军并同盟白甲军几位老将军,正商量年后进军事宜,便只见得案上的蜡烛一声晃动,阴风吹了进来。
小红棠便在这一屋子浑身煞气的战阵悍将们的目光之中,走进了大账里来,将贴子递给了徐文生,又递给光头老张、崔娘子等人……
“呐,胡麻哥哥,请你们过去沾喜气的……”
“……”
一下子,满帐子的人都呆住了,保粮大将军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拍案而起:“谁?”
“我胡麻兄弟,如何不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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