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6章:改守为攻!熙河拓边之策开启

  午后。

  禁中,垂拱殿。

  赵祯站在殿门口,望着西北方向的天空,眼眶发红,悲不自胜。

  “是朕之过,是朕之过!西北苦寒,朕又知他身患寒疾,早该将他召还回京的……”

  赵祯的心中满是自责。

  范仲淹对赵祯而言,亦师亦友。

  当年,范仲淹上奏恳请刘太后还政,伏阁请对废除郭皇后,还有呈《百官图》弹劾吕夷简把持朝政,都是做了赵祯不敢做之事。

  后来。

  若无范仲淹“筑城修寨,以守为攻”的西北防御之策,大宋西北根本难有数年之太平。

  若无范富新政撕开大宋积贫积弱的一角,后续的全宋变法也不会获得当下的巨大成功。

  赵祯紧紧攥起拳头,喃喃道:“西夏人趁范公病逝,行抢掠之举,朕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而此刻。

  中书省,政事堂内。

  文彦博拿着从垂拱殿传来的西北军情急报,心情无比伤感。

  “范公仙逝,我大宋如天塌一角!”

  其他相公们也都回想着与范仲淹共事的过往经历,不由得眼眶含泪。

  与范仲淹一起主持过庆历新政的富弼更是嚎啕大哭。

  几近昏厥。

  当下朝堂百官,没有不敬仰范仲淹者。

  细数自大宋开国以来的士大夫,能做到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引得天下读书人敬仰者,唯有范仲淹一人耳。

  与此同时。

  听到此等噩耗的狄青、王尧臣、范镇、何郯、苏良等人都奔向了中书省政事堂。

  他们只是听闻了消息。

  却未曾看到具体情报,故而要来中书确定一番。

  片刻后,政事堂。

  苏良等人看到了情报上的具体内容。

  范仲淹病逝于二月二十日,三日后,羌贼抢掠熙河镇,致近千人伤亡。

  情报中用“羌贼”而非党项人,也是有讲究的。

  党项人属于羌人的一种。

  熙河旁,羌贼横行,明面上是贼而非兵。

  当情报无法确认羌贼是否受西夏朝廷指使时,汇报时,便只能使用“羌贼”二字。

  但可以确定一点,是因范仲淹病逝,才让他们生出了抢掠熙河镇的胆气。

  范仲淹临终前,还留下了两条遗言。

  其一,愿身葬于西北,佑边境之民;衣冠葬于故土,回范氏义庄。

  其二,党项皆盗,不可与盟。

  狄青乃是范仲淹在西北提拔起来的,他看到范仲淹的遗言后,心情最为激动。

  “青欲向官家请命前往西北,一为范公治丧,二为施行熙河拓边之策,若有可能,直接灭掉西夏。诸位以为如何?”

  狄青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西夏开战了。

  文彦博想了想,道:“狄枢相,此事影响甚大。是否施行熙河拓边之策,要考虑的情况甚多,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此刻,文彦博还是较为理智的。

  一旁的富弼道:“咱们前往垂拱殿面见官家吧,范公病逝,西北必然会有动荡,朝廷定然要另派主帅,我们需要认真商量一番。”

  一刻钟后,垂拱殿内。

  两府三司的相公,台谏的范镇、何郯、苏良三人都来到了赵祯的面前。

  文彦博率先道:“官家,范公病逝,朝廷失西北一柱,对西夏的威慑大减!”

  “自去年九月起,西夏深受旱灾影响,百姓无一为食,盗贼四起,西夏国库也甚是空虚,他们趁此机会必然会将主意打到熙河边境,甚至秦州上面。”

  “臣建议,另派一帅,主持西北局面,一方面查明羌贼是否为西夏兵,一方面代表朝廷为范公治丧,另一方面也可考虑要不要正式开始执行熙河拓边之策。”

  唰!

  狄青、富弼、吴育、欧阳修、曾公亮、梁适六人几乎同时站了出来,异口同声道:“臣愿往!”

  这时,狄青又朝前走出一步。

  “官家,臣在西北经营多年,此事非臣莫属。此外,臣以为,我们当下所能做的的,不仅是执行熙河拓边之策,若有机会,我们完全可灭了西夏,而今辽国正值内乱,实乃天赐良机!”

  狄青话音刚落,吴育便站了出来。

  “狄枢相,老夫觉得,咱们几人中,唯有你最不适合前往西北。其一,你因范公病逝而对西夏恨之入骨,易急于求成,熙河拓边本就不易,你若想着一心灭夏,恐怕会失去理智,酿成大错,战争,绝不可意气用事!”

  “官家,臣建议,依照原计划行事,熙河拓边该是提升日程了,待收复河湟,使得西夏腹部受敌,西夏便不足为虑。”欧阳修开口道。

  紧接着。

  富弼道:“臣亦认为应依原计划行事。若一下子灭掉西夏,将会耗费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到那时,恐怕会让我们非常被动,反而使得辽国趁机成长起来。此外,河北边境,才是我们的主战场,狄枢相作为军伍主帅,应坐镇汴京城,以防辽国,臣自荐前往西北主政!”

  富弼和范仲淹的感情,并不比狄青和范仲淹的感情浅。

  这时。

  苏良站出来说道:“官家,臣以为,此时讨论到底是拓边还是一鼓作气灭掉西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可先拓边,西夏若是举国反抗,我们便灭掉他们。臣举荐狄枢相前往,因为他对西北最了解,他的胜算最大!”

  “只要官家准臣前往西北,臣愿辞去枢密使一职!”狄青激动地说道。

  就在此刻。

  一名内侍快步从外面跑了过来,高声道:“官家,西夏国相没藏讹庞之急信。”

  赵祯一听是没藏讹庞的信,连忙让内侍拿了进来,他翻开仔细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

  “无耻!”赵祯看完后,将书信递给了首相文彦博,殿内众臣都纷纷看了起来。

  此信。

  乃是西夏国相没藏讹庞的一封道歉信。

  他首先对范仲淹病逝表示哀悼,然后称羌贼抢掠熙河镇与西夏朝廷无关。

  乃是因年前年后,西夏旱情严重,盗贼刁民渐多,然后有一批丧心病狂的盗贼洗劫了熙河镇。

  他已抓到五人并将其全部斩杀,目前仍在抓捕中。

  他希望宋夏依旧保持和平,他会尽快将所有抢掠者都抓捕,然后给大宋一个交待。

  没藏讹庞看似真诚认错,其实不痛不痒。

  谁都知西夏全民皆兵,谁都知要洗劫熙河镇至少也要两三千人马。

  且熙河镇有数千老兵布防,还有数百把弓弩。

  这根本不是几十个马匪盗贼能够做到的。

  能成两三千人的规模,那就是不盗贼,而是西夏某个部落的兵种了。

  赵祯想了想,道:“朕与苏卿的想法一致,先依照计划拓边,若西夏人冥顽不灵,我们完全可以灭了他们,至于人选,还是让狄枢相去吧!”

  “北境有庞籍和韩琦,朕很放心。”

  “狄卿,五日后,你便率领一万开封府禁军前往西北,以枢密使之职,兼任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知永兴军!先为范公治丧,而后查明羌贼身份。熙河拓边可全面展开,待拓边成功后,若有良机可灭夏,便全力灭夏!”

  狄青顿时大喜,拱手道:“臣遵命!”

  “曾卿,待狄枢相离京后,由你总领枢密院!”

  “臣遵命!”曾公亮也立即举手,官家这次是少有的干脆利落,杀伐果断。

  “官家,狄枢相与范公交情过深,恐会意气用事,能否让臣也一同前往西北,臣愿做一卒,收复河湟!”富弼重重拱手道。

  赵祯摇了摇头。

  “富相公,朕知你心中所想,但当下朝堂还离不开你!”

  随即,赵祯又看向首相文彦博,道:“朕将会为范公亲书褒贤之碑,另加赠为太师,建议谥号为文正,待礼官确认后,一同发往西北。”

  “臣遵命!”文彦博重重拱手。

  范仲淹加赠太师之衔,谥号文正,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反驳。

  赵祯又看向三司使王尧臣。

  “三司务必将所有兵马钱粮准备妥当,确保西北若发生战事,不会出现一丝粮草不足的风险!”

  “臣遵命!”三司使王尧臣重重拱手。

  赵祯想了想,又道:“苏卿,朕命你为西军监军,也随狄枢相前往西北!狄枢相负责战,伱负责让我们战的有道理,每一战都是师出有名。力争在今年便完成拓边之策。另外,龙羽军,你也带上。”

  “臣遵命,臣一定不会辜负官家所托!”苏良也拱手道。

  当下,朝堂士大夫官员中,唯有苏良能钳制住狄青的意气用事。

  苏良之智,外加狄青之勇,可谓是一对完美的组合。

  赵祯这一连串的命令也让众官员都提起劲来。

  有时,不需要思前想后,顾虑太多。

  依照大宋当下的能力,完全有想战便战的能力,大宋也是时候朝前迈出一大步了。

  翌日。

  范仲淹病逝之事,传遍了汴京城。

  百姓们尽皆悲伤,很多人甚至在街头嚎啕痛哭。

  一名士大夫官员有没有为百姓做实事,从他逝世后有没有百姓会怀念他,最易看出。

  范仲淹,无疑得了全汴京城的民心。

  此外,狄青、苏良将奔赴西境的消息也传到了百姓耳中。

  朝廷虽然还未称与西夏开战,但所有人都知晓,这两人的组合意味着什么。

  大宋百姓,最厌恶的便是西夏人。

  三月初五,近午时。

  中书再次下诏,擢升苏良为御史中丞,总领御史台。

  此份诏令,百官大多都已猜到,且无人提出异议。

  苏良作为西军监军,依靠正五品的武职,显然是压不住场面的,故而赵祯直接将其提升为正三品。

  御史中丞这个职位。

  也是赵祯一直为苏良留的,而今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午后。

  就在朝堂百官都忙碌着狄青、苏良前往西北之事时。

  司天监监丞魏清风突然上奏,称:四月初一,天狗食日,上天示警,不宜杀伐。

  天狗食日,即日食。

  当下,司天监已经能够准确预测到日食,月食出现的时间。

  而在司天监的推算中,日食出现,乃是上天对君王的惩戒。

  若不修仁德,肆意杀伐,将会遭受更严重的天谴。

  司天监建议:改年号,官家颁罪己诏,熙河之乱,和平解决。

  此奏疏一出,引起了朝堂的一番大讨论。

  因为,年初有寒疫、张贵妃薨逝,一代贤相范仲淹又病故,接下来还有日食出现。

  皆是不祥之兆。

  此等预兆下,若逆天而行,大动干戈,恐怕大宋会有劫数。

  在苏良眼里,此乃自然天象。

  但在赵祯与一众士大夫官员眼里,这就是上天的惩罚。

  一时间,官员们纷纷上奏。

  建议派遣一名文官前往西北边境,与西夏和平解决此争端,至少今年上半年不应该起战事。

  两府相公们的心情也紧张起来,开始思索起新的年号。

  学士院的官员们,甚至已经思索起该如何为官家撰写罪己诏。

  就连赵祯也打起了退堂,开始减常膳、撤去宫中的奢侈物品。

  他们可没有王安石那种“天变不足畏”的逆天想法。

  天的惩罚,比祖宗之法还令他们惊惧。

  苏良可不愿因日食的出现,延缓此次战机,他想了想,准备去司天监走一趟。

  翌日,清晨,苏良来到了司天监。

  司天监监丞魏清风,一個身材清瘦、有三分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了过来。

  “苏中丞,真是稀客,快坐,快坐!”

  苏良开门见山地说道:“魏监丞,能否向官家汇禀,日食乃正常天象,非上天示警。”

  “苏……苏中丞,此……此话不可乱说!自古以来,日食便是凶兆,象征着上天的怒火,帝王必须改身修政,不可乱言,不可乱言,上天是能听到的!”魏清风指了指天上。

  司天监之官,大多信仰道教神学,且心中都有一份问道修仙的目标。

  苏良无奈一笑。

  “魏监丞,麻烦你将司天监的官吏都聚到这里来,本中丞为你们上一课!”

  “不知苏中丞要讲授什么内容?”魏清风面带疑惑。

  苏良想了想,道:“讲一个上天都无法告知你们的真相。”

  魏清风不再多问,当即开始叫人,苏良的官阶比他高一大截,他只能照做。

  ——

  注:《续资治通鉴长编》:乙亥,司天监言四月朔日当食。庚辰,德音,改元,降天下死罪一等,流以下释之。癸未,易服,避正殿,减常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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