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
随着高术的一道吼声。
还剩余的三十五名神射军士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集结在山林前。
两日一夜未食且一直保持高强度的注意力。
已让这些人身心俱疲。
这时。
一名士兵面带不解,看向高术。
“高教官,我们已完成了伏击任务,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不是要故意淘汰我们吧!”
听到此话,其他士兵也都纷纷看向高术。
他们已经被折腾的几乎没有一丝力气了。
若第三关与神射军的训练或战术无关,只是为淘汰他们,他们定然不服气。
一旁。
顾顺瞪眼道:“高德,不可质疑教官!”
顾顺是懂规矩的,可惜已经晚了。
“高德,淘汰!”高术面无表情地说道。
高德听到此话,拽出腰间的令牌,扔到一旁的竹筐里,然后一脸不服气地看向高术。
这一幕,曾公亮和苏良都看在眼里。
但他们知晓高术能处理此事。
高术作为神射军统领曾公亮的副手兼任总教官,必须要让其建立足够的威信。
这时。
令曾公亮和苏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唰!
高术突然提腿,一脚踹在了高德的屁股上。
“砰!”
高德踉跄地跑出三四米远,然后倒在了地上。
两条撑地的手臂,直接就磨破了皮。
“上官的命令,你只能执行,没有质疑的资格,懂吗?”高术黑着脸道。
高德躺在地上,捂着屁股,疼得是呲牙咧嘴。
曾公亮连忙走过来,扶起高德,然后朝着高术道:“高术,下手有些狠了!”
高德看向曾公亮。
“曾公,我没事儿,他是我哥,我亲哥!”
神射军士兵们大多都知高德是高术的亲弟弟,因为就他挨打挨得狠,也挨得多。
高术朝着曾公亮和苏良拱手。
“曾公、苏观察使,抱歉,我下手确实重了些,不过末将也就对他下手狠,对其他人还是有分寸的。”
曾公亮和苏良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个高德没少挨揍。
随即。
高术高声道:“作为一名神射军士兵,你们以为完成伏击后,任务便结束了吗?没有,并没有!你们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逃生!”
“我没告诉过你们吗?命可以丢,但火器绝对不能丢!一枚铅丸也不能丢!”
当下,军器监将火器看得甚为重要。
任何一个火器零件都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高术接着道:“接下来的第三关,名为死里逃生。看到前面的那个山头了吗?给你们一个时辰,带着你们手里的风火枪抵达山头。”
“在你们出发三十息后,会有一百名开封府衙差追赶你们,他们的目标是抢夺伱们手中的风火枪,面对他们,你们只能逃和躲,不能攻!”
“一個时辰内,抵达山头者,即为通过了第三关,到时自有马车接你们回来,而未抵达山头或风火枪被抢者,视为淘汰。明白了没有?”
“明白!”
剩余的三十四名士兵同时回答道。
这一刻,他们才明白了此次特训的意义。
此次特训。
从隐藏伪装、预伏击,到伏击猎物,再到逃生,乃是一次完整的战斗演练。
这些神射军士兵们,日常训练,练得更多是体力和射击能力。
他们不擅于近战,也不能近战。
因为火器绝对不能落于敌人之手,所以他们必须拥有优秀的逃生能力。
而此刻。
苏良大手一挥。
一百名开封府衙差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苏良之所以从开封府调来衙差,而没有选择禁军士兵。
一方面是因禁军士兵确实能跑。
若让他们去追两日一夜都未曾吃饭的神射军士兵,太简单了。
另一方面。
则是这些开封府衙差的奔跑速度虽然一般,但抓人的技巧却非常多,他们擅于团队作战,围追堵截。
苏良要练的,不仅仅是神射军士兵们的耐力,还有逃生的技巧。
故而,衙差们最合适。
逃生,有时脑子比身体更好用。
“开始吧!”
高术手握令旗,用力一摇,随后,又拿着风火枪朝着天上打了一枪,告知前方山头上的士兵,第三关正式开始。
这时。
顾顺高喊道:“兄弟们,我们散开跑,跑时别图快,记得用脑子!”
“明白!”其他士兵们高呼道。
然后,三十四名神射军士兵便背着风火枪朝山上奔去。
此刻。
天光渐暗,马上就要入夜,他们可倚仗着夜色躲避追击。
士兵们迅速四散开来。
这一刻,他们也由猎人变成了猎物。
曾公亮捋须道:“这个顾顺,是个将才。”
苏良和高术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一百名开封府衙役也已记住了他们的路线,并开始商讨如何分组抓人。
三十息后。
开封府的衙役们也都出发了。
苏良朝着下面的士兵道:“埋锅造饭,待他们归来,我们今晚吃烤兔宴!”
今日杀了那么多兔子,总要利用起来。
……
一刻钟后。
天色灰暗,可见度已不足百米,三十四名神射军士兵已甚是分散。
有人选择走最近的路,比速度。
有人选择饶远,躲避追击。
有人则是先将自己伪装起来,然后再跑。
有人在一些树丛中增添多排脚印,对追赶的人造成误导。
……
不过,这对开封府的衙差们而言,这都是常用套路,他们自有手段辨别。
不多时。
便有数人被淘汰。
半个时辰后,半山腰上。
一个身披枯树叶的男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此人乃是顾顺。
“看来我的策略是正确的。”顾顺环顾四周,甚是兴奋地说道。
这一刻,顾顺特别想大笑三声。
顾顺采取的策略是将自己放到最后。
他认为,前半个时辰,大家无论采取什么措施,肯定还是拼了劲地往前冲。
而开封府的衙差们也会尽可能地往前追。
他便反其道而行。
在奔跑半刻钟后,便隐藏起来,待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一路狂奔。
途中,他远远瞧见过开封府衙役,但后者根本没有发现他。
随即,顾顺继续快速移动。
每移动百米,他便要环顾四周,休息一番,他准备卯足力气,待最后时刻,一口气冲上山头。
到那时,即使有两三个衙差阻拦他,他也能试着冲一冲。
……
很快,就剩下一刻钟的时间了。
山头上仍无一人。
有人依然在躲避,有人则是已被淘汰。
顾顺出现在一处陡坡中,从那里,能够遥遥看到山头。
山头处围着一道绳子,绳子内的区域停着数辆马车,只要他能钻进绳子区域,便算闯关成功。
此刻的顾顺,嘴角微微翘起,又想要大笑三声。
“真是聪明如我!待我再歇一下,然后一口气冲顶,即使有两三个人看到我,也无法拦住我,我赢定了,我要让苏观察使知晓,此等特训,难不住我顾顺!”
而此刻。
在顾顺的后面,有五名开封府衙役已悄悄地跟了他近三百米了。
当顾顺在山林下发话时。
开封府衙役便将其当成了重点照顾的对象,专门有十人追击他一人。
这些衙役们,体力虽然不一般,但追人的经验极多。
他们已看出顾顺生猛,又看出他在最后一刻准备一口气冲上去。
于是,衙役们便准备来一招瓮中捉鳖。
前面还有十人已在前方等候,十人围一人,将时间耗完,完全没有问题。
稍倾。
顾顺扔掉身上的树枝树叶,弓着身子朝山头狂奔而去。
速度相当快。
就在这时。
前方的五名衙役骤然出现,形成一道墙,挡住了他的路线。
顾顺大惊,连忙后退。
在他们不能攻击的前提下,一旦被五人围住,大概率保不住手中的风火枪。
顾顺刚后退数步,后面的五人也围了过来。
“十人围我?”顾顺环顾四周,朝着他认为有缺口的一个缝隙狂奔而去。
这时。
距离他最后的一名衙役,直接朝着顾顺扑来,一下子拽到了他的手臂。
然后,一名衙役从另一边扑来,压在顾顺的身上。
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足足有五个人压在了顾顺的身上。
顾顺将风火枪压在身体下,拼命地想要摆脱,但奈何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而其他衙役也并未抢风火枪。
他们打算就用这个姿势,坚持到时间结束。
顾顺挣扎了数次后,只好无奈放弃。
“大哥,你们至于这么拼吗?”顾顺聊起了天。
一名衙差笑着道:“此差遣,苏司谏答应我们,只要能让你们全军覆没,我们一人一根羊腿,外加一吊钱!”
顾顺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
若是正规差遣,这些人必定不会如此拼命,一旦有奖赏,那定然是倾尽全力。
顾顺自认已经很贼了,没想到这些人更贼。
他知已经失败,当即与衙差们闲聊了起来,讨论如何伪装不会被发现,如何逃生能躲避追击。
衙差们也都知无不言,给了顾顺诸多经验和启示。
不多时。
山头上传来一道声音:时间到,全员淘汰!
而后,山头上传来两道火器声。
砰!砰!
两道代表全员淘汰,三道代表有人通关。
曾公亮、苏良和高术听到后,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全在他们意料之中。
而后。
开封府衙役们坐着马车兴高采烈地返回,淘汰的神射军士兵们只能跟在后面跑。
大半个时辰后。
山林中。
篝火明亮,烤兔的香味甚是浓郁。
除了烤兔,还有热馒头、热粥以及烤羊。
士兵们吃得满嘴流油。
这一刻。
曾公亮、苏良、高术三人已不用再讲话。
神射军士兵们已然知晓他们此刻还配不上神射军的名头。
接下来,唯有苦练。
曾公亮、苏良、高术坐在一处,相谈甚欢。
苏良这场特训,足以让他们铭记一辈子。
训练,必须要往死里练。
翌日。
苏良特训八百神射军士兵的事情也在枢密院和三衙传开。
大家一致的感觉是——
这才是真正的为战而练,当下的训练太轻松了,理应加练。
于是乎。
全宋大练兵再次提高了一层强度,从将到兵都将经受一番痛苦的折磨。
当然,将士们的伙食也比往昔好了许多。
……
眨眼间,到了十月份。
天气愈寒,一些身子弱的百姓已穿上了冬衣。
各项朝事一切如旧。
这一日,午后,垂拱殿内。
赵祯看完一份奏疏后,兴奋地说道:“韩稚圭,实乃良臣,实乃良臣也!”
“告知中书,令杭州知州韩琦改任河北西路安抚使兼知定州,再加资政殿大学士,总领定州所有军务,即日上任!”
“是,官家。”一旁的知制诰王珪拱手道。
韩琦呈递奏疏,自请前往河北定州,训练河北边军。
这让赵祯甚是欣慰。
杭州乃富庶之地,但凡地方官,大多都想去苏杭任职,而韩琦主动提出要去河北边境。
这自然让赵祯万分高兴。
论治军练军,韩琦颇有经验。
虽然失败的经验较多,但其治军的能耐在整个大宋朝堂都是数得上的。
此外,韩琦也想要在有生之年,洗涮掉那句“韩琦未足奇”为自己带来的耻辱。
很快。
中书省众相公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文彦博、富弼、宋庠、吴育、张方平等人都是相视一笑。
吴育瞧了一眼身下的位置,笑着道:“诸位,看来咱们还需要努力啊,这下子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文彦博抚须一笑,道:“我大宋众贤盈朝,好事儿!好事儿!”
在众相公眼里。
他们的同龄人中,韩琦是有拜相能力的。
而今韩琦自请守边练兵,显然也是想要往上走一走。
目前。
欧阳修、包拯、曾公亮、梁适、庞籍等人功绩卓著,都有可能将他们取而代之。
年轻一代中。
苏良、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几乎预定了十年后的中书省。
不努力,他们就要致仕回家养老了。
但而今的盛世,马上就要摘果了,谁都不愿缺席,便只能更加努力。
……
近黄昏,谏院内。
苏良与赵抃站在一处亭台下,望着前方欧阳修的房间。
赵抃撇嘴道:“景明,这次你一定输,中午我还听欧阳学士称放衙后要早些回家,品尝一下今秋的新酒呢!怎会晚归?”
苏良笑着摇头道:“那是中午,此刻已大不一样了,阅道兄,今晚的酒,你是请定了!”
苏良的话音刚落。
前方房间里便传来欧阳修那高亮的声音。
“小钟,将这些日子的进奏院邸报都拿过来,再泡一壶茶,老夫准备晚些回家!”
“是!”门口的书吏回应道。
赵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苏良。
“景明,是不是你与欧阳学士商量好的,只为骗我一顿酒,欧阳学士可是不经常晚归的,近期咱谏院也不忙啊!”
苏良微微一笑,道:“我估计,近日,众相公们可能也都要晚归了!”
“为何呀?”
“因为韩稚圭自请前往河北定州,刺激到他们了呗!”
赵抃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
“哈哈,这是好事,好事呀!相公们都努力起来,所有士大夫官员都会被带动起来,今晚这顿酒,我请,咱们明日也开始努力!”
……
入夜。
中书省政事堂灯火明亮,枢密院灯火明亮、御史台、谏官、大理寺依旧是灯火明亮。
就连垂拱殿的灯火,也甚是明亮,近子时方熄。
这些灯光,正在将大宋朝堂百官的精气神,慢慢挺举起来。
苏宅内。
一脸惬意的苏良正在与岳丈唐介下棋。
棋盘旁,小桌上。
有四盘小菜,一壶美酒。
苏子慕与苏沁一两人,因饭前与苏良玩游戏玩输了,一个负责给苏良倒酒,一个负责给唐泽倒酒,甚是乖巧。
这就是苏良想要的生活。
他起初为官之目的或兴宋之策略,就是让大宋官家和满朝文武都支棱起来,倾心倾力兴宋。
现在,大宋的朝堂状况已无限接近他的理想预期。
他自然要放轻松一下,怎么舒服就怎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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