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
中书省正式宣布:以吴育和包拯为《宋刑统》主修官,大理寺、台谏、开封府协同,大修《宋刑统》,地方官员皆可献言建策,计划为期一年完成。
此事。
虽然还有一小部分官员仍持反对意见,但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三日后。
晏殊带着晏几道悄悄离开了汴京城,未让一人送行。
这符合他的作风,向来低调。
如今的朝堂已不属于他,还不如呆在地方发光发热。
临行前。
他托人送给了苏良一幅字。
内容是: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此话摘自《论语》。
寓意也很明显,他觉得苏良已胜过自己,并期待苏良在未来大有作为。
……
七月十八日。
变法司再次颁行诏令,重启百日考成法。
这是朝廷在台谏外巡后,对地方官各种逾矩行为不满的表现。
赵祯也看出了,维护全宋变法的成果要比施行新法更加困难。
这次,也将会更加严厉。
若有官员再犯类似台谏外巡时检查出的错误,朝廷将严惩不贷。
……
又一日。
辽国国都上京,皇宫御殿内。
辽国皇帝耶律宗真、辽国太后萧耨斤、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辽国大皇子、兵马大元帅耶律洪基四人,全都拉着脸,坐在了一起。
自耶律重元回辽后,辽国就没有一日安宁过。
耶律宗真已气病了两次,身体每况愈下。
耶律宗真望着面前的三个至亲之人,甚至有一种将他们全都掐死的冲动。
辽国太后萧耨斤向来不喜耶律宗真,在耶律宗真亲政初期,甚至有废掉耶律宗真,要将耶律重元扶上去的做法。
后来,耶律宗真掌权后,还将萧耨斤软禁了数年。
但萧耨斤临朝听政那几年,将萧家人全都提拔了起来,特别是她那几个兄弟,有宋人甚至称耶律宗真的朝堂乃是“诸舅满朝”。
这导致萧家人的势力,丝毫不弱于耶律皇家。
耶律宗真虽为皇帝,但一方面要提防这个“胳膊肘总是外拐”的亲娘,另一方面还要提防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的权势之争,相当不易。
耶律皇家和萧家人,有人支持耶律重元,有人支持耶律洪基。
为了维持朝廷稳定,耶律宗真只好两边都安抚,封赐耶律重元为“皇太弟”后,连忙封赐耶律洪基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其实,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的权位之争,也怪耶律宗真。
他在酒醉时,称日后要让亲弟弟耶律重元继承皇位,后者就记在心里了。
而今,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明面,二人在朝会上都能吵起来。
辽太后萧耨斤偏向于耶律重元,不断地让萧家人使绊子,令耶律宗真甚是头疼,再加上北方的女真人动乱不断,耶律宗真感觉辽国已经走在覆灭的路上了。
“咳咳……”
耶律宗真干咳一声后,看向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
“今日朝会,你们两个实在太过分了,视朕不存在吗?在朝堂上谩骂争吵,互相指责,让那些臣子都看了咱家的笑话!”
“你们看看南朝,再看看我们,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我们就会被南朝远远甩在后面,甚至被他们灭掉!”
耶律重元抬起头。
“皇兄,我已说过数次,我朝欲富强,唯一的办法就是强军事,重骑兵,论商贸、论变法,我们与南朝相比,差距太大,国情亦不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强军之后,掠夺南朝的变法成果!”
耶律重元刚说完,耶律洪基就站了起来。
“父皇,皇叔所言纯属谬论。”
“唯有变法可富国,我们要将我们的农事、畜牧、商贸全都发展起来,若一心强军,庞大的军费只能从百姓那里索取,恐怕还没开始掠夺人家南朝的变法成果,我们自己人便已经内乱了!”
“女真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我们将他们逼得太紧了,应该采取怀柔之策,唯有得民心,才能得天下,进而才能富国强国!”
耶律重元伸手指向耶律洪基。
“一派胡言!耶律洪基,你从南国偷了几片变法的纸张,就以为自己懂得变法了!”
“前两年,你轰轰烈烈的变法,怎么全失败了?照着你这样胡闹下去,我辽国早晚毁在你的手里。对女真蛮人,你今日采取怀柔之策,明日他们就能壮大一倍,然后反咬你一口。”
“百姓如草芥,无须关心其性命,我们必须要让我们的兵强大起来,才能抵御南朝,才能完全控制女真人!”耶律重元抬高了声音。
“皇叔,前期变法不是失败,而是因朝堂的这群文官武将们太自私自利,难以执行变法之策。待我掌权,一定能将变法搞起来。”
“伱一個被南朝幽禁了一年的人,有什么资格言我失败,你若没有兵败,南朝敢如此嚣张,女真人敢不断闹事吗?”
“兔崽子,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来呀,咱们出去干一仗,你要是输了,就立马解职回家养马去,你敢不敢?”耶律洪基仗着自己年轻,而现在的耶律重元已大腹便便,故而敢如此嚣张地说道。
“够了!够了!再吵都滚出去!”耶律宗真气愤地说道。
这二人吵架已成常态。
吵到最后,基本都是耶律重元抨击耶律洪基变法失败,乃是辽国的罪人。
而耶律洪基称耶律重元被大宋幽禁,成为了俘虏,已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时。
辽太后萧耨斤撇了撇嘴,道:“老身我是绝对不愿再搞什么变法的,搞得乌烟瘴气,也并没有什么用!”
萧耨斤身边的萧家人都是辽国的权贵,也是辽国变法的受害者。
故而她极力反对变法。
耶律宗真想了想。
“今日,咱们就定下一个大方向,此方向确定后,咱们都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不可再生内乱。”
“朕也认为,我大辽目前若想抵御南朝,控制北方的女真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强军,我们本就是马上的王朝,南朝那一套,对我们来讲,学起来太复杂了!”
“我们只有强骑兵,以南下攻宋为富国目标,才能强国!”
耶律洪基正欲开口。
却被耶律宗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此方向就这么定下了,然后朕要给你们定几条规矩。”
“皇弟、洪基,你们两个争权之事可以停一停了。接下来,朕将根据你们强军的表现,决定将皇位传给谁,谁若再在朝堂上拉帮结派,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别怪朕不客气,当下的大辽,还是朕说了算!”
耶律宗真自然是倾向于儿子耶律洪基的。
但他现在根本不敢挑明,不然耶律重元恐怕要在辽国搞出一个大动静。
随即,耶律宗真又看向辽太后萧耨斤。
“母后,接下来,朕希望你安心养老,莫再参与朝事,朕对萧家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若他们再拉帮结派,完全不为朝廷事考虑,即使拼个鱼死网破,朕也要除掉他们!”
“咱们的大辽,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朕不愿成为亡国之君,若国因你们而危,朕一定先杀掉你们!”
此刻,耶律宗真不得不发狠,他再不狠辣一些,辽国就彻底乱了。
萧耨斤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同时站起,朝着耶律宗真重重拱手。
……
西夏国都,兴庆府。
皇宫大殿内。
七岁的西夏国主李谅祚坐在御座上,无聊地摆弄着一根毛笔。
没藏太后没藏氏坐在帘后,面色铁青。
最前方。
国相没藏讹庞正扯着喉咙骂人。
“废物!一群废物!让你们去大宋边境抢掠,连一袋粮食都抢不来,竟然学会了私卖战马,换取茶粮,然后谎称抢掠而来,向宋人售马者,死罪!”
一名身穿黑色铠甲的将领跪在地上。
“没藏国相,不是我们私售战马,而是……而是咱们边境的商人、百姓都在卖,百姓们太缺宋人的丝绸、茶器、粮食了,榷场所购,根本分不到穷苦百姓的手里,他们……他们完全是为了活命啊!这两年,我们……我们的赋税实在太高了!”
“拉出去,杖毙!”帘子后的没藏太后冷声说道,她最不能听到的就是有人抱怨赋税太高。
自李谅祚登基以来,党项各部的贵族们皆对没藏兄妹的霸权行为不满,没藏兄妹只能多给他们一些甜头,以便完全控制政权。
元昊连年征战,导致西夏皇室本就没有什么钱,又加上与辽国打了一仗,损失巨大。
他们只能搜刮百姓,提高赋税。
片刻后。
大殿内只剩下没藏兄妹和李谅祚三人。
没藏氏看向没藏讹庞,道:“与宋人的生意不能断,青白盐和兽皮可以降价出售,另外你想办法与辽国恢复恢复关系,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宋,若能与辽结成同盟,榷场买卖也能好一些。此外,你与族内那些长辈多走动走动,待吾儿成年了,我将这些为难过咱们的人,全都杀了!”
没藏讹庞点了点头,黑着脸朝外走去。
“站住!你怎么回事儿?本宫与你说话不能应一声吗?”没藏氏甚是不满地说道。
没藏讹庞回过头来。
“少摆你的臭架子!真将自己当作君我是臣了?我是你兄长,我若不帮你,就凭你们娘俩儿,早就被赶下去了,我做事自有分寸,别总是颐指气使地使唤我!”
“此外,私下捡点一些,与人私通时,别让别人发现,即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你儿子想了想!”
说罢,没藏讹庞甩袖而去。
近日,没藏氏与一名武将私通的事情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没藏讹庞本就恼怒,见没藏氏又为其布置了那么多任务,自然愤怒。
没藏氏紧咬贝齿,冷哼一声,气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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