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日,清晨。
苏良、何郯、周元、赵抃、韩绛、吕诲六名台谏官,外加王安石、司马光二人,身穿官服,来到了垂拱殿。
八人皆不知官家召见,所为何事。
御座前,赵祯笑容和煦。
一旁的首相文彦博、次相富弼皆笑着打量着苏良八人。
苏良被看得心中发毛,隐隐觉得要有重大事情发生。
赵祯看向八人,开门见山地说道:“诸卿,全宋变法已施行四载有余,各项变法策略皆落实到了地方州府。”
苏良回礼后,看了看门口的请辞文书,皱起眉头,道:“介甫,开门!”
赵祯此举,目光高远。
哇哇大哭。
“此事涉及科举,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而隐瞒不报,而让一些举子得了利。所以,我便去开封府交待了一切,同时也让包学士替我隐瞒此事。”
就在这时,吉叔称司马光求见。
这几日。
包拯听到他们问询王安石之事后,先是长叹一口气,而后道:“景明,君实,老夫答应过介甫,先不将此事外扬,你们若想知内情,还是亲自去问介甫吧!”
粉嫩的小脸哭成了大花脸,可把苏良心疼坏了。
笃定策论一定会考全宋变法之策,都在疯狂地学习这方面的内容。
王安石攥着拳头。
“然后……然后……我……我为了名声,便妥协了!”
苏良抱着苏沁一从马车上走下来。
这是个体力话。
苏良眼珠一转,连忙安慰道:“介甫,没事没事,男人嘛!你可能就是压力过大所致,你事后悔过就行,没必要去开封府自首吧!不值得!不值得!”
“老夫只能告诉你们,介甫受了委屈,很大的委屈,你们好好劝劝他,别让他想不开寻短见了,老夫我一定会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一个公道。”
他若认真写上一篇。
半个时辰后。
苏沁一一直缠着苏良,一眼看不到苏良都要哭上一会儿。
寻短见?
案件?
……
听到包拯这番话,苏良与司马光就更懵了。
“我去他家都未曾敲开他的门,只看到从门缝里递出来的一份请辞文书,但文书上的理由又很奇怪,他称自己德不配位,有辱士大夫名声,故而请辞。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伱了!”
一下子将苏良和司马光噎住了。
护卫苏良之人,一般是不会现身的。
苏良洗洗手,走到前厅,便见司马光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汗水。
“景明兄,不好了!不好了!介甫要……要请辞还乡,请辞的奏疏都……都写好了!”
“什么?”
“臣等必不辱使命!”苏良等人齐齐拱手。
这时,王安石突然道:“对了,他们刚抓到我时,称本来是抓景明的,但抓不到,才选择了我,我刚想起来,忘告诉包学士了!”
“我已无脸面再做官,我不该妥协,但实在难忍那两名女子的骚扰!”王安石一脸严肃。
其话音刚落。
“什么?”
苏良示意吴氏和王雱先离开,然后与司马光快步走了进去,并关上了房门。
没想到就是有人为了科举取巧,逼迫王安石写了一篇策论。
“待你们纠察完毕,将变法隐患排除,朝廷的目光就要放在西北或北方了。”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前有司马光夫妇要和离,后有王安石欲提前致仕。
说着说着,王安石再次哽咽起来。
“不可能!咱大宋朝的士大夫官员都请辞了,王介甫也不可能请辞,他只会做官,其他什么都不会。”苏良道。
对苏良八人而言。
鸡儿巷。
“辛苦了!”
范围大、内容广、难度高、录取的人数又少。
苏良与司马光再次瞪大了眼睛。
二人见包拯不讲,便只能离开开封府,奔向了王安石的宅院。
“昨晚……昨晚我一夜未归,家里人得到的消息是我在三司待了一夜,其实……其实我去鸡儿巷了!”
正月二十五日。
“你们说的轻巧,此事已出,让我私德有瑕,我……还……还如何成为圣人?”王安石一脸认真。
“脏了?你……你……不是向来都不爱干净吗?”司马光忍不住道。
朝廷正式宣布,本届科举省试将于二月十三日、十四日、十五日举行。
紧接着。
许多低等的瓦子都在那条巷子里,但凡去那条巷子里消费的,绝对没有纯粹听曲看舞的。
苏良一家人外出游玩结束,回到了苏宅。
苏良等人听完后。
“此次,朕给予你们足够的权力,可带禁军护卫三百人,可携火器,可携空名宣头十道,提举地方军政民生一切要务,便宜行事!”
此差遣虽累,但却是个美差。
他并不知为何有人跟踪他,但他相信皇城司的能力。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想法,其实还有一個原因。
唐泽和唐宛眉,向来都是深明大义,非常理解苏良。
司马光道:“介甫,此事怪不得你啊!你乃是被歹人逼之,并且也没有中美人计,失了身,何罪之有?即使没有查出凶手,某些举子依靠你的策论投机取巧,拿了名次,那也是歹人之过,与你无关,你何必请辞呢?”
王安石吸溜了一下鼻子,一脸委屈状。
朝堂民间,关系复杂,没准儿谁不经意的一句话将此消息捅出去,大家就看不到真相了。
不远处突然走来一名皇城司士兵,然后站在不远处。
……
“他从开封府回家后,便告诉妻儿,让他们收拾一下,三日后回抚州临川,然后……然后他就将自己关在屋内,谁都不见。”
苏良与司马光都瞪大了眼睛,不知这是何意。
“王安石,只有怂人才会将自己关在屋内,就你这副德行,还想成圣呢?”
这让苏良甚是心疼,眼泪都掉下来了。
“此番纠察,你们各选地方,保密进行。除了朕、文相、富相外,不可告知任何人。你们彼此之间,也不可互通消息,亦不可告知家人,为期三个月到半年,二月二出发……”
“我写了一夜关于全宋变法意义的策论,并且感觉写得还非常好,然后,他们看过后便将我放了出去。我只知那个地方是鸡儿巷,并没有看清歹人和那两个歌妓的脸,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被关押在哪家瓦子里。”
苏良八人便分别前往偏殿选择了自己想要外巡的地方。
“年前,朝廷施行京朝官外放穷县之策,意在查漏补缺,使得变法真正惠及到县镇村落,这意味着全宋变法已进入下半场……”
苏子慕一大早便去禁中上课了,而苏良和岳父唐泽则是在后院挖土砍木,开始为苏沁一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花冠秋千。
她听到此事后,搂着苏良的脖子就是哭。
……
还一个公道?
苏良实在想不通,天下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心成圣,他事皆为浮云”的王安石寻短见。
司马光附和道:“是啊!我早知喊欧阳相公来了,在这种事情上,他最能开导你!”
王安石说过这番甚是硬气的话语后,挠了挠头。
“是啊!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呢?若因此事,实在不至于请辞,待包学士破了案,不就能还你公道了吗?”苏良也开口道。
便听到屋内有动静。
……
待将大宋境内安顿好,就要解决边境的问题了。
苏良等人再次拱手。
“那……那你说你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一口气说完!”苏良道。
苏良顿时怒了!
这一刻。
此话。
当下,赵祯已四十四岁。
满朝皆知。
而现在的他。
“介甫,到底发生了何事?”苏良问道。
王安石对全宋变法的理解,甚至还要强于苏良。
随即。
苏良拍了拍周达的肩膀,然后走进宅院内。
听到此话,轮到王安石的眼睛瞪大了。
苏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当然,他没有言说具体去哪。
王安石的梦想是成为像孔子、孟子、庄子、韩非子那样的圣人。
而苏沁一就不行了。
苏良此话一下子戳中了王安石的软肋。
就在苏良准备进门之时。
赵祯尤为重视苏良的安危。
官家让保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待苏良的家人都进入宅院后,周达才来到了苏良身边。
委屈?
一人去一路。
“但这还不够,朕还想抽查一番各地州府的变法情况。故而,朕欲命诸卿外巡,赐予宣抚之权,特旨纠察地方,台谏有欧阳修与范镇二人留守即可。”
苏良每日出门,都至少会有三名护卫暗中守护在他身边,而在苏宅附近,更是夜夜都有皇城司士兵执勤。
顿时明白官家为何在朝堂上抬举台谏官之权了,原来是让他们外巡。
此次科举省试。
苏良便带着一家老小游玩起来,他要好好享受这几日的亲子时光。
“就这?”苏良和司马光几乎是异口同声。
许多举子都心中忐忑,在读书之余,还不忘前往大相国寺烧香祈福。
苏良微微皱起眉头,喃喃道:“今年是流年不利吗?”
翌日。
他想趁着还有精力,御驾亲征,再拖个几年,他就没有这番力气了。
……
旁人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王安石却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去狎妓了?”司马光一脸不敢置信。
还有的举子。
御驾亲征,向来都是他的理想。
赵祯顿了顿,继续道:“朕清楚,水至清则无鱼,地方州府的情况与开封府不同,变法细则必然会有误差,小错可以不纠,但大罪必须严查,且要一查到底。”
也是一次对全宋变法成果的大范围检查。
但在王安石眼里,却是天大的侮辱。
苏良将司马光扒拉到后面,问道:“到底怎么了?快讲,免得让我们担心。”
王安石之妻吴氏和儿子王雱站在王安石的房门前来回踱步,甚是着急。
一旦现身,便是有事。
苏良与司马光来到了开封府,包拯的面前。
某个举子借鉴几条理论,保准儿能让省试成绩更上一层楼。
他的脾性向来与常人不同。
“但是……但是这些歹人找了两个穿着清凉的蒙面歌妓,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甚至在我身上乱摸,他们还声称我若不按照他们所言,便将我今日在鸡儿巷之事,公之于众。”
汴京城中最有名的卖肉之地。
“昨晚,我放衙回家途中,被一群歹人抓到了鸡儿巷,他们……他们强迫我写一篇能道明全宋变法意义的策论。我一听便知,这类文章定然是让那些参加省试的举子们观看,我王安石岂能妥协,岂能破坏了科举省试的公平性!”
苏良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我不骗你!一个时辰前,雱儿跑到我家,称介甫昨日一夜未归,然后回家后,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开封府。”
台谏官也需去地方上多走一走,积累一些实践经验。
故而他又外加上了王安石、司马光二人。
“我作为一名士大夫官员,向歹人妥协,受尽屈辱,差点儿失身,我……我已无脸做官,所以我……我只能请辞返乡。”
王宅,是一套租赁来的二进院内。
虽然不能将全宋十八路都走尽,但也足以了解大宋的地方变法执行情况了。
苏良将苏沁一放下,道:“沁一,你先随外公回家,爹爹一会儿就回去。”
王安石抬起头,犹豫了一下后,道:“我……我……我脏了!”
苏良便将自己将要出差外巡、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的消息告知了家人。
他一直未讲,也不好意思讲。
他们本来以为是天要塌下来了。
目标是成为一位超越太祖太宗,甚至超越汉武帝、唐太宗的圣贤之君。
二人见苏良和司马光来了,连忙向其行礼。
苏子慕也很懂事,还让苏良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
随即。
若是放在欧阳修身上、苏良身上,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此事已出。
此人乃是皇城司亲事官周达,这个月负责苏良一家人的安全。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
头发散乱、甚是邋遢的王安石打开房门,然后又转身快步坐回了最里面的床上。
“在……你们二人眼里,我……我王安石就那么龌蹉?我怎么可能去狎妓!”王安石气呼呼地站起身来。
“介甫,开门!”苏良再次喊道。
“苏司谏,午后有人跟踪您。不过太狡猾,我们未能抓到他,您最近出门注意一些,我也会加派人手护卫苏宅,您放心,我一定会抓到那个跟踪者。”
“啊?”
苏沁一乖巧地点了点头。
翌日。
苏良想了想,道:“走,咱们先去开封府。”
他们终于明白,包拯为何言王安石可能会想不开了。
若成圣人,私德怎能受损!
日近黄昏。
六名台谏官有些少。
赵祯想了想,又道:“接下来,你们无需再上衙,回家陪陪家人,准备准备出发前的事宜,衣食住行,你们尽管提,朕都尽量满足。”
一直哭到累,哭到了睡着。
赵祯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告知了苏良等人。
当日晚。
苏良骤然想起昨日有人跟踪他之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起来。
“这些败类,为了科举省试,专走偏门,竟然敢如此猖狂,咱们一定要治一治他们,然后再离京外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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