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门前。
唐介和苏良从最外围一直走到城门口,都未见到一名举子。
二人见周边也已没了皇城司逻卒和医官,顿时明白,这些举子们竟然连一晚都没有坚持下来。
苏良和唐介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很是愤怒。
这些人已经算得上大宋朝出类拔萃的优秀青年了。
没想到却生得一副软骨头!
大宋在面对西夏、辽国时,虽总是落败,但在嘴上却从未吃过亏。
打不过,嘴硬也是一种还击,至少表明了态度。
但现在,这群人的骨头都软了,还如何指望他们说硬话!
大宋的台谏官们。
在入台谏之始,便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绝大多数都是铁骨铮铮,一身正气。
故而苏良和唐介发现这种软骨头,心中甚是恼火。
若大宋出现巨大的战事危机,这些举子们必然会是最先投降的叛徒。
就在这时。
苏良和唐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
“我大宋的好儿郎们,你们静坐一夜辛苦了,官家仁善,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忍饥挨饿的!”
“举子们,我老太婆给你们送吃的来了,你们吃饱喝足后,才有力气静坐!”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太过莽撞,若身体出了问题,官家定然会心疼的。”
……
苏良和唐介一听,便知是有人为这些老妇老叟编的词儿。
有些话从这些人的嘴里道出,非常别扭。
唐介皱眉道:“这定然是夏竦想出的小伎俩!”
苏良点了点头。
“既然夏枢相买了早餐,咱们不吃,倒是输了礼数了。”
二人身穿官服,朝着老妇老叟们讨要食物,后者自然不敢不给。
片刻后。
薄雾散去,天色越来越亮。
宣德门前中央的石板地上,就只剩下蹲在地上啃包子的苏良和唐介。
稍倾。
两府三司的相公们陆续来到宣德门前。
当看到眼前这一幕,一个个的脸色都绿了。
即使是夏竦都没有想到,这群举子竟然如此没骨气,一天一夜都熬不住。
而此刻,更尬尴的是——
那群老妇老叟们拿着装着食物的竹筐,一脸迷惘,在宣德门的城楼下喃喃自语。
夏竦当即一招手,便有人将这些老妇老叟们驱赶走了。
杜衍瞪眼道:“我大宋以后的官员,若是这群人,必大乱矣!”
说罢,甩袖而去。
而陈执中最先想到的是,官家知晓此事后,必然暴怒,他必须立即前往垂拱殿开解。
就在这个时候,夏竦走到了苏良和唐介的旁边。
唐介忍不住道:“夏公,多谢你的早餐!”
夏竦冷哼一声,策马入了宣德门。
……
垂拱殿内。
赵祯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非常暴怒。
但在经过陈执中的一番开导后,他决定不将此事再闹大,称若静坐的这些举子有中进士者,皆外放到穷乡僻壤为官。
就这样。
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宣德门静坐就潦草结束了。
赵祯也知晓夏竦在使绊子,但并未责罚。
二月初三,知贡举欧阳修进了贡院,举子们也都纷纷读起了文章。
汴京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这种繁华,将所有的脏乱、不公、贫穷、无助等都掩埋了起来。
……
又一日。
三司使张方平向赵祯上奏,欲辞掉三司使之职。
张方平尚文,在三司的政绩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他在此次科举改制中可谓是首功,赵祯自然不能将其外放。
当即。
赵祯对张方平和王尧臣的官职进行了对换。
张方平被任命为翰林学士,而翰林学士王尧臣则被任命为三司使。
王尧臣掌管三司的能力,其实与张方平半斤八两。
但胜在稳当,不会出错。
当下的赵祯,就喜欢这种踏实而稳当的官员。
王尧臣也欣然接受。
就在这时。
夏竦、王拱辰、陈执中三人突然联合上奏,举荐张美人的伯父张尧佐为三司户部判官兼副使。
他们皆认为,王尧臣的能力还无法支撑起三司,需要有人相帮。
而最适合的人选便是张尧佐。
此刻的张尧佐正在荆湖南路,知郴州。
三人如此举荐,那必然是张美人又在后宫作妖了。
谁人不知张尧佐是个庸才!
上次,包拯一日一谏,外加台谏官员合班论奏才将张尧佐赶出京城,没想到后者这么快又要回来了。
垂拱殿内,吵成一团。
杜衍、吴育皆不同意张尧佐回京任职,而夏竦、王拱辰、陈执中三人则是大力举荐。
何郯、唐介、苏良三人也反对张尧佐担任三司户部判官兼副使。
“官家,论官声、考绩、德行,张尧佐皆有资格担任此职位,至于其资历,苏景明也不过一年有余便擢升为监察御史,张尧佐与其相比,资历完全够了!”
“官家的家事即是国事,难道外戚就只能待在外面,如此避嫌的说法,臣以为甚是不公平!”
……
夏竦火力全开。
句句都是为官家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再加上陈执中和王拱辰帮腔,稳占上风。
而赵祯明显是倾向于夏竦。
最后拍板,擢升张尧佐为三司户部判官兼副使。
苏良见局势已无法挽回,便不再多言。
待包希仁从辽国归来,知晓此事,必然会上奏,到那时苏良再发力即可。
垂拱殿外。
众臣缓步走在廊道中。
夏竦缓步走到苏良旁边,道:“景明,朝堂之事讲究阴阳平衡,肝火太盛是要吃大亏的,记住老夫的话,年轻人要以少言为贵!”
此话,俨然带着一股威胁的味道。
苏良望着夏竦那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不由得拱手道:“多谢夏枢相提醒,下官自当谨记!”
一旁的唐介觉得苏良受到了欺负,突然朝着苏良道:“景明,我老家有句俗语,你要记着,不与匹夫较高低,只与匹夫比寿长!”
噗嗤!
听到此话,一旁的何郯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迅速捂住了嘴巴。
这个还击甚绝,待夏竦入土,苏良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根本无须现在与他一较长短。
顿时,苏良挺起胸膛,笑着道:“是啊,我还年轻着呢!”
夏竦面色铁青,当即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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