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院内。
唐夫子面带愤怒地看向马三郎。
王拱辰顿时意识到此事是什么情况了。
他看向苏良,道:“景明,此事乃是李定告知本中丞的,这个马三郎也是他带到御史台的,估计此时李定已将此事告知官家,本官……本官……可能也被他算计了!”
此刻,王拱辰自然要将自己先摘出去。
构陷同僚,可不是小罪名。
这一刻,苏良和一旁御史台的吏员们基本都明白了。
定是监察御史李定要陷害苏良,但没想到苏良的丈人反手来了一个举报。
苏良顿时来了火气,道:“我要去告御状!”
随即,苏良接过唐夫子的状纸,给了唐宛眉一个让其安心的眼神,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老先生,抱歉了!”王拱辰朝着唐夫子拱了拱手。
刚才有多狂妄,此刻便有多恭敬。
说罢,王拱辰追上苏良,喊道:“景明,我……我……与你同去!”
……
而此刻。
监察御史李定哼着小曲,正在垂拱殿外一处廊道上来回踱步。
他推断最多半个时辰,王拱辰便能找到那套《韩昌黎文集》。
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
苏良定然是百口莫辩。
至少也会被判个降职外放。
一想到能将苏良赶出御史台,他的心里就无比舒爽。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乃是担心王拱辰在御前抢了他的风头。
他要让天下人知晓,是他弹劾了苏良。
作为御史台最擅长打小报告的人,李定精通各种偏门小技巧。
他深知,作为台谏官,以弹劾博得官声,乃是升迁的最快途径。
半个时辰后。
王拱辰和苏良来到垂拱殿前。
李定连忙走了过来。
“王中丞,是不是已找到罪证了,没想到一向自诩清白的苏景明,竟然干出此等龌蹉的受赃之事,真是罔顾圣恩!”
李定张嘴就给苏良扣帽子!
王拱辰和苏良都没有理会他。
待小黄门通报后,三人走进了垂拱殿。
此刻,赵祯的心情也较为忐忑,他实不想苏良陷入贪墨受贿的事件中。
王拱辰率先出列。
“官家,今日午后,臣接到监察御史李定的举报,称监察御史里行苏良令其丈人收受贿赂,意图为御史台的笔吏马骥走后门。”
“而后,李定将行贿人马三郎带到御史台,马三郎称,他送给了苏良丈人一套价值五百贯的《韩昌黎文集》,后者已许诺为马骥说情,助其留在御史台!”
“臣得知后,协同御史台吏员,便带着行贿人与苏良前往苏良家中寻找赃物。”
说罢,王拱辰突然看向李定。
“李御史,不知本官所讲可有问题?”
李定一愣,其脸上涌起一抹笑容。
王拱辰刚才所言,句句道出了他在此案中的作用。
他没想到王拱辰竟然这么敞亮,不由得笑着说道:“王中丞所言皆是实情,此事确实是臣最先发现的。”
听到这话,王拱辰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臣到苏良家中后,其丈人唐夫子承认马三郎送给了他一套《韩昌黎文集》,但唐夫子称他是被迫收下此套书籍,收下后,他怀疑有人欲以此物构陷苏良,便直接将其送往了开封府,当下,此书在开封府推官何郯手中。”
“与此同时,唐夫子状告马三郎及其背后的主使者设计构陷苏良,请求开封府寻出幕后主使者,给苏良一个公道!”
当即,苏良站了出来。
“官家,此乃我丈人所写的状纸,此事细节皆在纸上!”苏良将状纸递了上去。
李定顿时懵了。
“他……他……将那套《韩昌黎文集》直接送到了开封府?”
这和他的算计完全不一样。
赵祯看过状纸后,不由得露出笑容。
他看向苏良,道:“苏良,你这位丈人,文采和书法都相当不错,警惕性也高!”
“多谢官家夸奖!”
苏良看了李定一眼,道:“幸亏我丈人识破了那马三郎的诡计,不然臣恐怕是有口难辩,臣恳求官家下旨,令开封府定要查出幕后主使者!”
李定有些急了,当即快步走出,眼珠一转。
“官家,御史有风闻言事之权,臣……臣也只是听线人举报,并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如今看来是一场误会,是臣多虑了!”
“误会?”
苏良从怀中拿出刘长耳交给他的那两张纸。
“官家,数日前,汴京城便有人在调查臣,且将臣以及臣的亲人故旧调查的一清二楚,那幕后指使者深知我丈人好书,故而才使出此计策。”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臣作为台谏官,无惧他人指责,但此事已涉及到我的家人,臣实在不能忍,此做法,过于无耻卑劣!若找不出幕后黑手,恐其他官员也会深受其害!”
王拱辰站出来补充道:“官家,臣以为苏良所言甚有道理,所谓祸不及家人,如此手段,确实过于阴险,理应严惩!”
赵祯接过纸张,仔细一看,脸色不由得变得铁青。
“岂有此理,竟然有人如此暗中调查朝中官员!”
赵祯想了想,道:“朕会将此事全权交由杜相负责,令其命开封府、大理寺、皇城司三方联查,除了找出幕后指使者外,务必将这种私下查寻官员信息并进行买卖的人全都找出来,予以严惩!”
“官家圣明!”苏良拱手道。
而一旁,监察御史李定的脸色甚是难看,如便秘了一般。
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马三郎的嘴能硬一些。
一旦将他供出来,他就完了!
翌日一大早。
马三郎和马骥便被关押到了开封府,监察御史李定也被叫去问了话。
马三郎的嘴非常硬。
他承认自己行贿未成,却不承认幕后有指使者。
但开封府、大理寺和皇城司的人哪有那么好骗!
不到半日,幕后主使人便浮出水面了。
而破绽,正是在那一套《韩昌黎文集》上。
这套唐末蜀中岩山堂的坊刻本,汴京城只有这么一套,想要查出来并不难。
很快,这套书的主人便查出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监察御史李定。
此套书是其半年前在一家书铺购得,且从未售卖过。
李定急于陷害苏良,完全忘了通过《韩昌黎文集》能查到自己。
事情败露后。
李定开始撰写请罪奏疏,称其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李定本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是被贬职外放,再不济也能做个偏远县的知县。
若有机会,没准儿还能东山再起。
但他忽略了朝堂众臣的能量。
此事查出真相后,朝堂百官皆要求严惩这种无耻的行为。
最后,赵祯下令:除名勒停,永不收叙。
直白来讲,就是:革去官身,贬为庶民,永不再用。
对一名士大夫官员而言,这几乎是除了流放与死刑外,最重的惩罚了。
此判罚出来的那一日。
苏良携全家又去樊楼吃喝了一顿,心情尤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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